異骨壓棺2

異骨壓棺(2)

正當大家高興的時候,酒樓裡突然走進來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後生。這後生身高體瘦,面目清秀,但臉色有些蠟黃,還帶着一股書卷之氣。進了酒樓後,他和誰都沒有打招呼,徑直來到閻七娘面前,二話不說便跪倒在地。

閻七娘並不認得此人,連忙站起身來扶了扶。可是這年輕後生根本就不起來,急得閻七娘連連說道:“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麼行如此大禮?快些起來說話!”

我見唐文也是一臉驚愕的表情,但明顯他認得這年輕後生。我便拽了拽唐文,問道:“這人是誰呀?莫不是認錯人了?”

“這人名叫華生,是咱們鎮裡的孤兒,以前我和他一起在鎮長家裡讀過私塾。”唐文在我耳邊悄悄說道。

“華生,你這是幹嗎?快起來說話,別嚇到七娘!”韓三斤自然也認得華生,連忙勸道。

華生跪地砰砰砰就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擡起頭瞧着閻七娘說道:“鎮裡的人都說閻七娘大恩大義,是斂骨的高人。晚輩華生此番前來打擾,是想請閻七娘替我斂回亡父亡母的遺骨。還請閻七娘念在我思親之苦的情分上,能夠成全我的一片孝心。”

“你父母的遺骨葬在什麼地方?”閻七娘有些好奇地問道。

“唉,這也是個苦命的孩子,自小就在鎮子裡面吃百家飯長大。他父母是我們鎮裡的人,早些年跟着義和團幹,聽說還殺了不少官差。後來官府大肆鎮壓,這夫婦倆都被抓了起來,沒關幾天就被定成了謀反的亂黨,被砍了腦袋。這官府的人狠呀,人死了連個屍首都不讓取,通通葬到了萬墳崗裡。等到風聲過了以後,我曾託人去萬墳崗收殮這夫婦的屍骨,可是這萬墳崗裡到處都是死人屍首,一個個早都爛得不成樣子了,根本就挑不出誰是誰,這屍骨也就沒能斂回來。”周鎮長插嘴說道,回想起往事,他感慨萬千。

唐文見華生這樣跪着,搞得大家都有些尷尬,連忙扶了扶華生,勸道:“你先起來說話,這地上涼。你放心,七娘是斂骨的高人,自然不會不管你的事情。”

一聽唐文此言,我便有些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心想這剛入門的徒弟怎麼敢替師傅應差事呢,真是亂了規矩!況且這小子又不懂這其中的兇險,隨隨便便就敢點頭應承,簡直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閻七娘可是嫌我貧寒,付不起斂骨之費?今日鎮長和鄉親們都在場,我華生可以當衆立一份**契約。只要閻七娘斂回我父母的屍骨,我甘願入閻家爲奴,直至二十年期滿,方可恢復自由身!”華文也不理會唐文,盯着閻七娘朗聲說道。

華生話音剛落,衆人的目光都對準了閻七娘。我怕衆人誤會,連忙對華生說道:“我們不過就是亂世討生的手藝人,至於什麼契約爲奴,那可真是言重了!這些年來,我和七娘走南闖北,替人斂骨從沒有過富貴貧賤之分。斂骨之後也全憑事主家的賞銀,給多給少我們從不計較。倘若七娘是嫌貧愛富之人,如今我們早已家財萬貫了。俗話說,是墳三分險,我們即便是斂骨的手藝人,也不是什麼差事都能應承。這一應一推之間,自然有我們斂骨人的底線,還望你能諒解。”

韓三斤見我有些不高興,連忙打起了圓場,還有些埋怨地對華生說道:“你這孩子真是不會說話,七娘豈能是貪財之人,還不趕快給七娘賠個不是。”

“七娘啊,華生這孩子自幼性格孤僻,直言直語慣了,您千萬不要與他一般見識。老朽既然在場,就多插上一句話。莫不是這其中有什麼難言之隱,您但說無妨。這孩子是通情達理之人,我自是不會讓他爲難您。”周鎮長見閻七娘久久沒有答覆,便知此事非同一般,又怕鄉親們不懂斂骨人的禁忌規矩而誤會了閻七娘,這纔開口問道。

閻七娘聽完周鎮長的一番話,又瞧了瞧華文,再看看臨席的鄉親們,然後嘆了一口氣,悶頭抽起了菸袋鍋。見閻七娘默不吭聲,大家都不敢再問,一時間氣氛顯得極爲尷尬。

“周鎮長有所不知,斂骨人生平有兩不斂,一爲萬墳崗,二爲荒葬地。並非是技不能及,而是這兩個地方多兇險。自古以來,這萬墳崗裡就多冤屍怨骨,乃爲斂骨人的大忌。倘若硬要從中斂骨,自是九死一生。況且七娘體性屬陰,更不適合去萬墳崗中冒險。華生,我勸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或是找一個體性屬陽的斂骨人去替你斂骨。這件事情,七娘是絕對不會應承的。”我起身替閻七娘答道。

聽我這麼說,鄉親們才明白其中的難處和兇險。唐文也對先前的冒失感到羞愧,便扯了扯華文的衣袖,輕聲說道:“還是回去吧,七娘並非是不肯幫你,而是有其難處。此事需要從長計議,待日後時機成熟,我們再商討。”

周鎮長點了點頭,捋了捋鬍鬚,說道:“哦,原來如此,那這萬墳崗自然是去不得。雖說這先人遺骨很重要,但也不值得以命相拼。華生,你且回去吧,此事不要再提,也不要再爲難七娘。”

華生仍是一聲不吭,臉上已然落下了兩行熱淚。他衝着閻七娘又磕了一個頭,然後起身向酒樓外走去。望着華生的背影,鄉親們不禁對他指指點點,有的可憐他悲慘的身世,有的則指責他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