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刺客被沈煉一一殺死,沈煉回來蒼都竟然可以當做沒事發生?皇上猝亡讓人震驚不假,沈煉城府日益深厚也是事實,他當做若無其事,心底一定已經有了對策,太子對他的殺心已起,換做誰也會想着自保不是。”
——“你的意思是…”沐容若後背一冷,“沈煉一定在暗中謀劃,先本宮一步?”
“先發制人也好,急流勇退也罷。”玉修羅語氣依舊平緩,“太子已經知道沈煉是自己的弟弟,是先帝的血脈,光憑這一點,就不能讓沈煉活在世上,就算。”玉修羅聲色驟亮,“就算沈家辭官隱退不再問政事,沈煉也留不得。”
“玉嬪果然夠狠。”沐容若擊掌道,“本宮今天見沈煉淡漠謙和,腦中還閃過如果沈家不問政事願意交出兵權,本宮剛剛登基,不如就放了他們離開,終身不踏進蒼都就是。想不到…”沐容若低嘆着摩挲着玉修羅的秀髮,“反倒是你一定要他死。”
“修羅女不是狠毒。”玉修羅做出委屈的表情,嗔怒着掐了把沐容若的手臂,“還不是爲了太子的江山。要成大事,怎麼能留下禍根?”
沐容若點頭道:“你說的不錯,優柔心慈難成霸業,當時拿沈煉的血爲本宮的帝位鋪路吧。只是…”沐容若憂容又起,“登基大典一過,本宮就要親赴漣城,一來一去又是七八日…耽誤的起麼?若是中途生變…”
玉修羅掩脣噗嗤一笑,蔥段般的玉指點了點沐容若白淨的額頭,“太子真是傻氣,離登基大典還有三日,三日吶。三日之內,還除不去一個沈煉?太子就不想高枕無憂的登基稱帝?”
——“三日…”沐容若聽着玉修羅頗具意味的話語,忽的眼睛驟亮,拍着玉修羅的手背驚呼道,“登基之前新帝要宴請羣臣,那一宴,襄王和驍武侯這樣的爵位都在入席之列…好一個修羅女,夏族把你獻出真是助本宮來了,你是本宮的福星,大大的福星。深宮夜宴,幾盞鳩酒,這個好,這個好。”
玉修羅美目盼兮對沐容若含情流轉,繞着髮梢點弄着他袒露的頸口,喏聲道:“鳩酒最好,悄無聲息也不會髒了太子殿下就要登基的地方。只怪族人把我送來,讓修羅女成了無依無靠的人,這纔不得不爲自己打算,太子青雲之上,修羅女的下半生纔有指望,還望太子憐惜,給修羅女一個好歸宿。”
沐容若心裡一陣狂喜,抱起身上柔若無骨的玉體迫不及待的朝牀褥走去…
院子裡的烏雅聽着屋裡傳來的聲聲低吼,夾雜着女人毫不避諱的浪/聲嬌喚,這個在宮裡待了十幾年的姑姑也是有些臊紅。玉嬪一身媚骨,宣離帝之死多少也有被她掏空了身子的緣由,這老子去了,兒子急巴巴的又撲了上來,也不知是不是沐氏的劫數。
烏雅低低嘆息,輕步走出院子。
蒼都,襄王府。
沈嘯天已經看了幾遍宮裡送來的帖子——太子登基前夜,請朝中肱骨重臣進宮一敘,以親君臣之情。帖子附帶的名冊了,不光有自己的名字,沈煉也昭然在列。
見丈夫臉帶躊躇,花銀端着茶盞走近,低頭看了眼道:“你不想去?不想去就推說病了,沈家就要辭官離京,去與不去太子也不會計較,該是巴不得沈家不出現吧。”
沈嘯天搖頭道:“這幾天宮裡忙着皇上的喪事,我還沒尋到機會和太子細說辭官的事,何況,新帝還沒登基,襄王府一門三辭也是對新帝的不敬,我本來是想等登基大典過後…也罷。”沈嘯天放下手裡的摺子,“那就趁夜宴衆臣都在,我當着大家的面向太子提出辭官,那麼多人都在,我沈家走的乾乾淨淨,太子日後也不好再爲難沈家。銀兒,你覺得如何?”
花銀拾起帖子又看了眼,淡眉微動卻又在這幾行字裡看不出什麼異樣,“新帝登基,都要設宴款待大臣?”
“額。”沈嘯天應道,“也不是一定要有這個規矩,皇上宴請大臣多是爲了以示親厚,新帝這樣做,更是爲了拉攏羣臣,後頭理政也麻利方便些。咱們這個太子平時傲氣,這檔子倒是得體妥當,也是難得。”
花銀眉間溢出疑慮,“太子和煉兒不和已久,宴請名冊裡也會有煉兒?”
“銀兒有所不知。”沈嘯天端直了身子,“驍武侯是一品爵位,皇家宴請漏了誰也不能漏了王侯,太子就算對煉兒心存芥蒂,也不能逆了朝堂的規矩。”
——“這樣…”花銀隱隱還是覺得有些奇怪,但聽丈夫說的認真,便沒有再追問,花銀把還冒着熱氣的茶盞推到沈嘯天手邊,忽的擡眼道,“說到煉兒…從你們父子打宮裡回來,他怎麼就像是沒着過家?”
發問的檔口,長子沈追一隻腳已經邁進了廳裡,咧嘴笑道:“孃親問的好,我就是來和爹孃戳這弟弟一腳。沈煉啊…”沈追狡黠一笑也不急着開口,慢悠悠的端起父親手邊還沒動的茶盞,美滋滋的抿了口,不急不緩道,“沈煉啊,這幾天穿梭在蒼都幾個出名的戲臺子裡,看着快活的很。”
——“戲臺子?”沈嘯天劍眉一蹙。
沈追見父親好像起了怒意,趕忙放下茶盞辯解道,“爹先別急,沈煉沒有入了哪個戲子的魔障。我是覺得…自打龍三小姐去世,沈煉就沒有一天快活過,這回他去漣城,臨行前您和娘不也是日夜擔心,生怕他去了漣城觸景生情更加走不出來。難得他又有興致和辰世子游蕩蒼都,去聽聽戲也好,總比每天悶在家裡苦思亡人好上許多吧。”
見爹孃還是不做聲,沈追又道:“爹,何況還有辰世子在,沐青辰家那位龍二小姐可潑辣的很,有她在,沐青辰還敢跟着沈煉瞎混?只是聽戲而已。”
花銀沉思片刻道:“漣城回來,你弟弟和你提起過龍筱沒有?”
——“沒有。”沈追斬釘截鐵道,“隻字未提。”
沈嘯天起身扶住花銀,低聲道:“也許去漣城也是爲了解脫心中情魔,這樣看來,倒是好事,你也不用太擔心煉兒。”
沈嘯天看着沈追道:“不用多久咱們就會一起離開蒼都,你弟弟愛去哪裡也不用多管他,只要別生出什麼事端就好。”
——“追兒知道。”
看花銀有些發怔,沈嘯天扳過她的頸脖溫聲道:“你有心事?”
花銀沉默許久,終於擠出話道,“也沒有什麼,就是心裡有些發慌,你們父子這幾天都留心着些吧…”
“娘是捨不得蒼都吧。”沈追哈哈笑道,“山高水遠,我倒是想到處遊歷看看,爹操勞半生,也該帶着娘四處逍遙,不用捨不得蒼都。”
看着長子喜樂無憂的笑臉,花銀勉強露出笑來,冷不丁又掃見茶几上放着的帖子,心頭陰霾一片。
蒼都,妙樂齋
妙樂齋是蒼都最大最好的戲社,這幾日都被端王府的辰世子包了去,說是要給太子登基大典擺一場好戲,戲資百金之多,讓人無法拒絕。
空曠的臺下,沐青辰打着呵欠道:“你沈煉也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那天染着血來找我,還口口聲聲和太子勢不兩立,轉眼可好?又要給他登基送這樣的大禮?”見身邊的沈煉也不應自己,沐青辰晃着腦袋又道,“還好有錢能成事,就兩三天工夫竟被你趕了出來,剛剛我瞧了幾眼,不錯,真是不錯。”
沈煉幽然發聲,“你也喜歡這齣戲?”
沐青辰嘻嘻笑道:“我不愛看戲,鑼聲一響我就犯困,你這齣戲說的什麼我是不懂,不過瞅上幾眼倒是挺精緻,太子向來喜歡玩樂,尤其是沒見過的趣子,你這齣戲,他一定滿意。”沐青辰說着又扯了扯沈煉的衣袖,擠眼道,“這樣纔好,小霸王也要服個軟示個好,太子是新帝,根基要紮實也得指望着沈家,他啊,應該不會爲難你們。”
“你真的不先看上一遍?”沈煉看着戲臺上拾掇着道具的戲子。
沐青辰擺着手道:“不看,這會子看了,明晚的宴席我準得睡着。太子要是看着喜歡,可別忘了給我這個世子也記上一功。”
沈煉淡淡一笑,“有個事真得麻煩你。你也知道,太子和我之間有些芥蒂難解,我是想服軟示好,可也得太子接受。他就要是當朝天子,只怕更加不會給我臺階走。總得有個人穿針引線幫我一把纔好…”
沐青辰眼睛一亮,拍着胸脯道:“只要你們不鬥個要死要活,我沐青辰當然願意做個和事佬。你說,要我做什麼?”
沈煉澄定的指了指戲臺,“三日趕出一場戲,其中辛苦你知道,我的苦心你也知道。我貿貿然帶着一幫戲子進宮,太子要是還記着舊怨,他們定是上不了臺的。只能…”沈煉垂眉低聲道,“掛上端王府的名號…”
——“端王府?”沐青辰吞嚥着喉嚨。
沈煉點頭道:“太子看得高興,自然會知道是沈家的一片心意。沐青辰,如何?”
沐青辰一拍大腿,“當然好,可你就不怕我賴了你的功勞?”
沈煉笑了幾聲,“這份功勞,你辰世子還真是賴不走。但你對沈家的情義,我沈煉記在心裡,絕不忘記。”
沈煉說的認真,沐青辰倒是有些不大習慣。自打沈煉這次回來,他就覺得這個摯友兄弟不似以往率真不羈,眉宇裡有些深邃,像是藏着很多心事。龍筱自盡,沐青辰只當他思念至愛一時走不出來,可漣城回來,沈煉身上莫名的多了些讓人畏懼的戾氣,就算是平平淡淡的簡單話語,也隱約帶着鋒利的刀子一般。
沐青辰和沈煉自幼相識,熟悉的好似一個人,也正是這份相熟,他可以覺察到沈煉身上一絲一毫的變化,可也是這樣的熟悉,讓他可以爲沈煉的異樣找到各種理由。痛失所愛是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承受的事,沈煉因此變了些性情也是正常,自己身爲他的好友,更要能幫就幫纔對。
沐青辰站起身挺直脖子道:“你放心,端王府怎麼說也是皇親國戚,沈家的事包在我身上。”
沈煉注視着最後一個離臺的戲子,眉峰凜冽,淺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