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小舞回頭看了眼偏屋還在搖晃的門窗,淳樸的搖着頭道:“辰世子有所不知,我們家三位小姐,性子最烈的該是二小姐纔是,三小姐算是好的了…”
“啊?…”沐青辰身子一緊,擦了擦額頭,“二小姐…”沐青辰吞嚥着喉嚨低下聲音,“夠辣纔好,辣…纔有味…”
偏屋裡
小葵插上門栓,哆哆嗦嗦的打量着龍筱裙角的泥濘,嘴脣顫抖張開,又慌忙捂住,繞着龍筱走了幾圈,大臉漲做了豬肝色。
“三小姐…”小葵像是要哭出來,“屋裡就小葵在…您…昨晚…昨晚...”
“你也不信我?”龍筱打斷道。
“小葵不敢。”小葵撲通跪地,“可是三小姐,那天…校場比試那天…小葵看到了不該看的,小葵不是不信您,是擔心您…”
龍筱拉起跪地的小葵,抹了抹她溼潤的眼角,帶着心疼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
這不說還好,一說小葵含着的淚花唰唰落了下來,攥緊龍筱的衣角哭出了聲,“三小姐,等娘娘生下了皇子,咱們早些回漣城好不好。也不知道是怎麼的,小葵就是覺得心裡慌的很...”
龍筱深吸了口氣背過身,手心包裹住腰間的艾草香囊,沒有回答小葵。
定遠侯府
沈煉被怒氣衝衝的父親帶到書房,見案桌上堆積着數十張胡亂寫着的紙卷,知道定是父親擔心自己徹夜未眠。沈嘯天看着兒子印着自己五指印的臉頰還是不屈不服的倔強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銳利的深目狠狠逼視着他,喉嚨滾熱像是要噴出火來。
——“私自帶龍女徹夜不歸,要是被人發覺傳了出去…”沈嘯天一把揮開案桌上的筆墨紙硯,雙手撐着桌角喘着粗氣,“你覺得還能有人保得住你沈煉!?”
沈煉眉宇桀驁,垂下眼道:“有什麼自有兒子我扛着,我做得出就不會怕。”
“你當你是什麼人物!?天塌下來你也扛得住麼?”沈嘯天一拳重重擊向桌面,震的桌腿子都抖了幾抖,“你死不足惜,不要連累定遠侯府!不準再去見龍筱,再有下次…”沈嘯天狠狠道,“我就沒有你這個兒子!”
“我喜歡龍筱。”沈煉清亮的聲音響起。
——“你說什麼…”沈嘯天生生被自己兒子嚇傻,“你再說一遍…”
沈煉脣角勾出溫柔,一字一句道:“我喜歡龍筱,沈家雖然不是世族,但我沈煉不輸沐家的皇子,自認配做龍家的女婿。我和龍筱情投意合,她也想和我一起…”
沈煉還沒說完,沈嘯天已經箭步閃到他身前,揚起手臂就要再賞他一耳光。書房門被猛的推開,花銀拉住丈夫就要揮下的掌心,“侯爺不要動手!”
花銀身體一向孱弱,沈嘯天也捨不得讓她急火攻心再傷了身子,只得忿忿的甩下手臂,剛毅的臉廓不住的發着抖。花銀心疼的看着沈煉被打紅的臉,暖手溫柔的撫上,衝沈煉搖了搖頭。
沈嘯天壓制住怒火,指着沈煉道:“漣城龍家事關大燕興衰,爹勸你收起你荒謬的念頭,切勿給自己,給沈家惹禍上身。”
“國之興衰在於爲皇者,大燕國的命運要真是寄託在一個荒謬的傳說裡,只怕也是命不久矣。”沈煉毫不示弱道,“爹你戎馬半生,要真有什麼巨龍護國,又何須爹披甲血戰?爹心如明鏡,何必與那些蠢鈍人一樣自欺欺人!”
“放肆!”沈嘯天憤怒的看向花銀,顫着聲音道,“夫人你看,你看…這就是你寵出來的好兒子,總有一日,他會害死我們…孽子,孽子啊!”沈嘯天長嘆一聲推門而出。
沈煉頓了頓,俯身去拾地上散亂的紙筆,花銀默默注視着兒子,也沒有開口勸說什麼。沈煉撿起所有的物件,又一一擺放齊整,看向母親自嘲的垂下眼瞼。
花銀扳起兒子的臉,凝看着他年輕英俊的容顏,那是一張初沾世事不畏兇險的臉,每個人都曾經有這樣的臉,但最後的最後,都被打磨成一樣的畏懼,一樣的妥協。
花銀沒有勸說兒子半句,一步一頓的走出書房,只留給兒子一個意味深長的背影。
月色初上,蒼都昌河邊的酒肆裡,沈煉和沐青辰已經對坐無言的飲下了好幾壺烈酒,沐青辰幾欲發聲,見沈煉一杯接着一杯灌自己也是插不上嘴,終於在沈煉又要伸手再要一壺的時候,沐青辰按住了他的手腕,“別喝了,小霸王沈爺爛醉在酒肆裡怕是不好吧。”
“你也要勸我?”沈煉黑目帶着迷離。
“不是。”沐青辰誠懇的搖着頭,“我是佩服你纔對。”
沈煉咀嚼着小菜,含笑不語像是等着沐青辰說下去。沐青辰看着他露出欽佩羨慕的神色,“你敢想,也敢做,不像我…”沐青辰沮喪着臉,“要不是我爹是皇上的弟弟,我這性子怕是什麼事都成不了吧。就連自己的親事也是父王替我說下,所幸龍絡深得我意…”沐青辰眸子一亮,隨即又黯淡下來,“就算龍絡不得我的喜歡,我也是會娶她…沈煉,這就是我永遠也比不上你的地方。”
見沈煉還是默不作聲,沐青辰又道:“龍筱被淑妃下令不得出長春宮,往後你怕是難見她了。你想沒想好後頭怎麼辦?不會是真打算向皇上告知一切,求他成全吧?”
“我只知道,這會子先喝個盡興,明天的事明天再想,你也說我沈煉敢想敢做,那辰世子就等着便是。”沈煉招呼店小二又上了一壺酒,仰頭盡數灌下,沐青辰蹙眉看着,也是無可奈何。
沐青辰陪着他喝下幾杯,眉眼忽然擡起道:“沈煉,你該不會是想…向皇上說起你和龍筱…求他成全?”
微有薰意的沈煉輕笑了聲,“船到橋頭自然直,你不必爲我和筱兒擔心。”
“筱兒!?”沐青辰哈哈大笑的拍着飯桌,“好一個沈煉,你和龍三昨夜到底發生了何事?竟叫她作筱兒…看來我還是小瞧了你這個小霸王。”
沈煉揚起脣角笑而不語,眉宇間雖然還是往日的桀驁,但那雙耀世的黑目隱隱已經蘊藏起了心事。情是鎧甲,也是軟肋,沐青辰似乎洞悉了自己這個好友從未有過的顧慮,就像他在漣城見過龍絡之後,他就知道今後自己不再是孤孤單單一個人,隱隱的,竟是有了牽掛一般。
皇宮,柳堤軒
連着三日,宣離帝都在玉修羅處過夜,閱人無數的宣離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沾上了這個女人的身子就欲罷不能,恨不能融在她柔若無骨的身上,化作一汪春水。
寢屋外,崔公公已經連着打了好幾個哈欠,見屋裡還是人影疊疊,粗喘不止,扭頭對一樣候着的烏雅道:“看來明日得讓內務府多送些鹿茸來纔好,玉嬪娘娘風情過人,皇上的身子也耽誤不得啊。”
烏雅淡淡笑道:“有勞崔公公惦記,昨日奴婢已經去內務府領了些,正在小廚房燉着。”
“嘖嘖嘖。”崔公公朝烏雅晃了晃手指,“夠機靈懂事吶。”
屋裡終於又是一聲沉悶的低吼,崔公公低笑着衝烏雅豎起三指,神色曖昧莫測。烏雅見屋裡像是靜了下來,朝崔公公鞠了個禮,轉身往小廚房去了。
寢屋裡燭火搖曳,映着玉修羅潮紅欲滴的臉蛋愈顯嬌美,一雙星眸含情含魅,支着玲瓏的身子托腮凝視着閉目養神的宣離帝,另一隻手繞着自己的髮絲撥弄着他汗溼的胸口,哧哧笑着。
宣離帝雖然已是中年,可在歡事上還是有着不輸年輕時的雄姿,即便如此,這幾日連着與玉修羅癡纏也是有些力不從心,心裡也想着要剋制着些,可一踏進柳堤軒,就只想摟着這個異族女人共浴愛河,再無其他。玉修羅有着他從未見過的熱情,像一隻愉悅的小鹿扎進他的懷裡,求着他的愛戀疼惜。
宣離帝睜眼看着玉修羅炙熱又起的大眼,低啞道:“愛妃是想朕不要命了麼?”
玉修羅翻過身子,如玉的胴/體蜷縮成楚楚可憐的模樣,宣離帝纔想去拉她,她忽的又撲到宣離帝滾熱的胸膛上,靈巧的舌頭蜻蜓點水般觸着他的英姿,癢的宣離帝不住的低笑着卻又捨不得推開她。
門外傳來動響,烏雅輕輕敲了敲門,小心道:“皇上,娘娘,羹湯已經備好。”
玉修羅翻身披上玫紅的中衣,凹凸的身體更顯妖嬈,“進來吧。”
烏雅推開屋門,見牀簾雖是半掩,還是可以看見裡頭臥着的宣離帝疲憊的模樣,玉修羅踩上蜀繡鞋,如風中柳枝般走近烏雅,端起她送來的鹿茸羹,玉勺輕攪道:“你退下歇息吧。”
“是。”烏雅順從的退後着步子,嗅着屋裡情/欲的氣息不禁又看了眼玉修羅潤澤的臉頰。
玉修羅斜斜的倚在牀上,吹着鹿茸羹的熱氣道:“皇上,臣妾當然還顧念着您的身子,快起來把羹湯喝了。臣妾聽別人說,錦繡宮也是常備着這東西。”
聽見“錦繡宮”這三個字,有些無力的宣離帝眉間微動,撐起身體仰靠着牀沿,玉修羅的勺子已經湊近了嘴邊,宣離帝卻沒有張口。
玉修羅悻悻道:“臣妾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宣離帝喘出一口渾濁的氣息,沙聲道:“瑛貴妃母子恃寵生嬌,不可縱容。朕雖然甚少去管後宮的事,但也知道瑛貴妃多番給淑妃和你下不來臺面。淑妃是龍戎的女兒,你是夏族獻給朕的美人,她連這樣的容人之量都沒有,如何做朕的女人?”
玉修羅暗暗籲出一口氣,放下碗盅忽的依偎在宣離帝身旁,嬌聲道:“朕也寵愛淑妃,也疼惜臣妾,就不怕淑妃和臣妾也恃寵生嬌?”
宣離帝愛撫着她的髮髻道:“淑妃賢良溫婉,愛妃懂事大方,天性如此你們是斷不會像瑛貴妃一樣的。”
玉修羅嗔怒道:“皇帝可別把話說死了,臣妾在夏族也是驕縱慣了,您再多寵愛我些,就知道臣妾的真性情了。”
“哈哈哈哈哈。”宣離帝低低笑着攬過她的身子,“愛妃的意思,是讓朕再來一次嗎?”
烏雅還沒來得及走出院子,就聽見屋裡又笑鬧起來,倚在門邊的崔公公嘆了聲意味深長道:“皇上許久沒有的快活,竟是成全在了這個夏族娘娘的身上?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
崔公公只不過是喃喃自語一句,烏雅頓住步子疑道:“公公…皇上十日有過半是在錦繡宮,貴妃娘娘深得皇上寵愛多年,您剛剛話裡的意思…奴婢不明白。”
崔公公抿住嘴脣,狹長的眼睛在暗夜裡閃出神秘的光來,幽幽笑道:“你是個還沒點過蠟燭的宮人,我是個斷了命根的公公,你我討論這事…真是荒謬的很。快去忙你的事,不該問的不要瞎打聽。”
烏雅屈了屈膝,身子隱入夜色消失不見,心裡卻暗暗記下崔公公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