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龍梨看見了疾奔的龍筱離自己越來越近,近的可以清楚看見龍筱臉上的絕望,就像是二十年前的自己一樣,她們那麼想逃離數百年命運的魔咒,但她們只能做命運的殉葬者,一代又一代。
龍梨忽然想起來自己瘋癲癡傻的姐姐,龍怡悠是逃過了嫁給沐氏皇子的命運,但她卻跌入了更加痛苦的深淵,生不如死。
龍梨看着龍筱愈加清晰的臉,脣角情不自禁的笑了出來,那笑聲像子夜旮旯裡蜷縮的貓,叫聲讓人心驚膽怯。
龍筱見拐角處停着鳳鸞宮皇后的攆轎,跌跌撞撞的止住步子,身體直立了片刻不動,像是不打算向眼前的六宮之主行跪拜大禮。
姑侄二人含義不明的對視着,龍梨前傾身子打量着龍筱微微泛紅的臉,眸子笑意盈盈卻不開口說些什麼。攆轎邊的宮人面面相覷,他們都知道龍筱就要做太子妃,又是龍梨的嫡親侄女,太子妃侄女不跪拜自己的皇后姑姑,也是沒人敢吭氣。
春柳怵了陣,上前咳了聲道:“三小姐,皇后正要往長春宮去呢,也是爲了見三小姐您…”
——“春柳。”龍梨探出頭嬌聲道,“你知道自己在和誰說話麼?筱女已經不只是龍家的三小姐,她可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了,豈是你一口一個三小姐可以胡亂喊的?聖旨才下,筱女已經不願意對本宮行禮,看來筱女的心裡很是得意,他日必將青雲直上,哪裡需要把本宮這個姑姑放在眼裡。”
春柳掃了眼低喘的龍筱,退後半步道:“奴婢失言。”
見龍筱只是死死盯着自己,龍梨低頭捋了捋自己繡霓凰的緞袍,眉眼垂着道:“既然見到了筱女,本宮也不必往長春宮去了,春柳,人家太子妃也沒空搭理咱們,走,回鳳鸞宮。”
不等春柳應話,龍筱一個箭步竄到了春柳身前,隔着攆轎上的龍梨不過三尺之遠,龍筱昂起頭倔強的逼視着自己的姑姑,眼神灼灼似火,龍梨纔看了一眼,忽的有些心慌,扯下流蘇帳簾不滿道:“大膽筱女,就算聖旨送去了長春宮,今時你還只是龍家一個小丫頭,你瞪着本宮做什麼?放肆!”
“我和長姐管皇后叫一聲姑姑。”龍筱毫不示弱道,“可皇后姑姑又有沒有把我們姐妹當做自己嫡親的侄女?姑姑對長春宮做過什麼,長姐不追究,並不代表長春宮的人都是傻子!”
龍梨冷笑了聲,陰鬱道:“龍筱,你敢和本宮說這些,你就是長春宮最傻的那個。”
龍筱又走近了些,春柳上前拉住她的衣袖,龍筱一把甩開攥住攆轎的流蘇,“皇后不去長春宮是對的,誰知道您又會對自己的侄女做什麼?”
“本宮要去和瑛貴妃說說。”龍梨擡高聲音掩飾着內心的驚恐,“她家容若的太子妃,可厲害的很,連對着自己的姑姑都敢這樣趾高氣揚放肆無禮。”龍梨冷眼斜視龍筱,“你的未來夫君和母妃,一定會好好管教你這個死丫頭!”
“龍筱能做太子妃,也是拜你所賜。”龍筱咬牙狠狠道,“長姐進宮爲妃就是你的主意,你不扶持憐惜她就算了,還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害她,我原本不必留在蒼都,我爲籠囚花,也是你這個姑姑做的好事。姑姑也是龍家的女兒,身上流着和爹一樣的血,可姑姑爲什麼要害龍家的人!”
“哈哈哈哈哈。”龍梨尖利的笑出聲來,媚眼勾出怨恨的絲網,籠罩着已經不再懼怕自己的龍筱,“問的好!龍筱,剛剛的話你應該去問你爹,本宮的大哥纔對。你去問她,本宮是他嫡親的妹子,他又爲什麼要把本宮逼進深宮,到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的男人身邊,千辛萬苦生下此生唯一的指望——本宮心愛的鴻兒,卻又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被人害死!本宮吃盡世間所有的苦,所有的痛,都是拜這個大哥所賜。”
龍筱扯着流蘇的手微微顫抖着,搖頭傷心道:“長姐也是無奈進宮,也被人百般算計步步驚心,但她從來都沒有害人之心,也沒有怨恨過什麼。沒人是心甘情願嫁給皇族,但也沒人像姑姑你一樣。”
龍梨止住讓聞者心驚的陰笑,姣好的臉孔向龍筱緩緩湊近,龍筱似乎可以感受到那張美豔如畫的臉龐背後刺骨的寒冷,但她卻沒有躲開。
龍梨白齒咬脣,脣角梨渦盡顯,嘲笑着這個已經走投無路的小侄女,龍梨悄聲道:“你大姐龍櫻自小就知道自己一定會嫁給沐家,嫁給老子,還是兒子,予她而言根本沒有分別,她心如止水,不過是龍戎養出來供沐家男子玩樂的人偶。龍筱,你,就是當年的本宮,龍家幼女,人人都以爲,連我們自己都深信可以不必嫁進蒼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愛自己所愛的人。”
龍筱有些怔住,攥着流蘇的手無力的垂落下來,龍梨俯近她發白的臉,聲音低的只有他們姑侄可以聽見,“本宮眼睛不瞎,本宮看得出來,你和沈煉交情匪淺,兒女情長也說不定。你和沐容若兩看相厭,他討厭你就像討厭本宮一樣,想要他好好待你…”龍梨竊竊笑了聲,“就算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本宮卻連安慰你都說不出口。所以你更會明白本宮的怨念,本宮命不該如此,卻被父兄逼迫毀了一生…龍筱,你就是替你爹償還來了。本宮已經沒有指望,但本宮有生之年卻可以看着你在沐容若身邊蹉跎,一定是生不如死,遠遠慘過本宮,一定!”
龍梨端詳着龍筱蒼白的臉,嘖嘖自語道:“你長的真像龍怡悠,你和你姐姐都像她多過我,所以你活該和龍怡悠一樣生不如死,你們活該。”
春柳生怕龍梨和這侄女說的太久愈發憋出氣來,屈了屈膝道:“娘娘,咱們該回去了。”說着示意擡攆轎的宮人轉向回去,攆轎轉頭,龍筱的身子卻像是被凍住一般,猶如一尊雕像。
龍梨伏上另一側,鳳目流轉得逞的看着失神的侄女,脣邊咧開露出兩排玉石剔透的牙齒,“龍筱,你走近些,本宮還有句話要告訴你。”
龍筱沒有挪開步子,龍梨長睫覆下,撐着攆轎探出半截身子,貼着龍筱的耳根輕聲道:“當年,本宮也幻想着和自己喜歡的人做想做的事,沒有夢想可以實現,龍筱,本宮告訴你,龍女沒有任何夢想可以實現,天佑大燕,卻不佑龍女,本宮如此,淑妃如此,你龍筱,也是如此。”
宮人擡着攆轎一步一步朝鳳鸞宮緩慢的走去,青石板鋪成的宮道上回蕩着宮人們深重的腳步聲,映着龍筱顫慄的心跳,彷彿敲擊着無望黑暗的樂章。
御花園
天邊密雲滾滾,掩蓋了半邊日色,可涼亭下圍坐着的幾人卻在暢快交談,不時發出肆意快活的大笑聲。
——“皇兄,你喜事將近,做弟弟的先提前恭喜您了。”二皇子沐延朗朝坐在上位的沐容若抱拳鞠了一躬,狐臉笑的擰做一團,顯得愈發貌醜。
其餘幾人也都附和着抱拳恭喜,最小的皇子沐丹決見哥哥們都這樣,趕忙也學着鞠了一躬。
沐容若滿不在乎的執起手邊的茶盞,不急不緩的吹了口熱氣,淡淡道:“一個沒長開的丫頭,有什麼可恭喜的?不過是…天命如此,爲了大燕的千秋萬代,姑且…就這樣吧。”
沐延朗壞笑了幾聲,直起身子道:“怎麼說也不是壞事,就是娶了供在東宮,得龍女爲妻,皇兄太子之位就穩如泰山,再也沒人可以撼動,怎麼能不好好恭喜皇兄!”
沐容若桃花眼凝視着茶盞裡翠色的茶水,那一抹翠色裡,似乎隱隱可以看見那一頭精緻的髮辮,髮辮上纏繞的瑪瑙珠串晃花了他的眼,忽然髮辮甩開,一雙攝魄的星眸正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沐容若深吸了口氣,幽幽按下了茶盞。
沐延朗湊近沐容若,嘻嘻笑道:“皇兄,娶妻當然是好事,皇兄在東宮也有幾個喜歡的侍婢,太子一日不大婚,這些侍婢也見不得光得不了名分,這娶了龍筱,皇兄可以趁勢多納些姬妾…”沐延朗挑了挑眉,羨慕道,“我們幾個可還巴望着早些娶妻,皇兄這做了第一個,可也造福了我們幾個弟弟。”
沐容若目露不喜,執起茶盞將裡面的茶水潑在了地上,冷麪不語,沐延朗也不知道自己哪裡說的不對,悻悻的不再做聲。
——“昭陽皇姐!”沐丹決稚氣道,“你怎麼也來了?”
沐容若聞聲去看,只見昭陽公主一身白衣緩緩走進涼亭,細眉彎彎,眸子晶亮,看着有些不大高興的模樣。
昭陽公主的母親是宣離帝的惠妃,惠妃出身將門,在後宮也有些地位,惠妃三年前病逝,昭陽公主便不在宮中過多走動,可昔日傲氣仍在,就算是清清淡淡的妝扮,仍是不可忽視的千金之軀,除了沐容若仍端坐着,其餘皇子都站起身朝她看去。
“昭陽今天有興致,也來御花園走動?”沐延朗眯着眼道,“還是我們笑的大聲了些,擾了你的清靜?”
昭陽公主也不應他,冷眼看着面無表情的沐容若,張口道:“太子皇兄,龍三地位尊貴,就算你不鐘意她,也不能輕見了她,她委身予你,你該好好待她纔對。”
沐容若冷冷道:“什麼時候輪到昭陽公主來教訓本太子?父皇都沒有逼着本太子善待龍筱,你又有什麼資格?”
昭陽公主昂起頭朝他走近,其餘幾人都對視着怯怯讓開,沐丹決拉住她的衣袖,青澀道:“皇姐,咱們去看花兒開齊了沒有,好不好?”
昭陽公主輕輕推開沐丹決的小手,晶亮的眼睛如一汪清潭,“本宮是沒有資格管太子的事,本宮不過是多事,漣城龍家和沐家相依相存,龍城主最心愛的小女兒嫁給了太子皇兄,太子要是惹的龍家不高興,對自己,對大燕,怕也是不太好吧。本宮話多嘴笨,太子要是聽了心裡不痛快,忘了就好。”
沐容若聽的惱火,陰鬱的瞥向面容篤定的昭陽公主,冷笑道:“本太子差點忘了,你這個公主就要滿桃李年華,之前父皇就要給你指婚,你說什麼要給母妃守孝,三年不議婚事。掐指算算,三年也到了吧。”
昭陽公主臉色一白,沐延朗忙不迭道:“到了到了,三年早就滿了。”
“你惦記着龍筱的親事,是不是在有意無意提醒皇兄我不要忘了你的親事?”沐容若桃花眼不花好意的挑起,“你放心,忘不了。等這回北國大敗,本太子一定去讓父皇和北國國君說,讓他們送來一個皇子做質子,到那時…讓那質子做你的駙馬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