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也深有同感,卻本分地沒有搭話。╔?╗
“如果有機會,你問問他,這是爲什麼?”許櫻哥指了指面前的坐墩,和顏悅色地道:“坐,我有話要同你說。”
青玉帶了幾分忐忑,斜簽着身子入座,笑道:“二娘子有話只管吩咐就是。”
許櫻哥不說話,只是撐着下巴靜靜地看着她。
青玉被許櫻哥看得發毛,卻仍然把整張臉擡起來給她看,同時卻又謙恭地垂下眼睛,微微弓腰表示恭敬順從。裡屋傳來紫靄翻箱倒櫃的聲音,許櫻哥輕輕笑了一聲,挪開眼神,道:“紫靄這丫頭是屬耗子的,我讓她把東西收好,指定把箱子裡東西全都翻出來,要壓到箱子底下去呢。”
“待我去瞧瞧。”青玉笑着起身走到裡屋門前打起簾子掃了一眼,果見紫靄蹲在箱子前頭收拾得認真,便回身走到許櫻哥面前照舊坐下,道:“二娘子沒猜錯,果然是這樣的。╔?╗”
許櫻哥微笑着輕聲道:“你跟了我很多年,很多事情並瞞不過你的眼睛,如果你不笨,想來也大概能知道些什麼。”
這話不好回答,一瞬間的功夫青玉便汗溼裡衣。她再明白不過面前這個總是笑眯眯,彷彿沒心沒肺窮歡樂的女孩子其實有多麼細緻果敢周到。
但許櫻哥也不是非得要她回答不可,接着又道:“人不必太明白,你這樣就很好。要記得將來無論到了什麼地步,就這樣懵懵懂懂的,忠心老實便是最好的。”
青玉有些心驚。這話似是告誡又似是提醒,彷彿什麼都說了,又彷彿什麼都沒說。她正想說兩句什麼以表忠心,許櫻哥已經乾脆利落地結束了談話:“去做事吧。我要休息了,記得我和你說的話。”
青玉沉默地起身,行禮告退。走到門口忍不住又回頭,低聲詢問道:“二娘子沒有什麼事要交代婢子去做麼?”
許櫻哥嬌俏一笑:“有,晚上你親自下廚,做點好吃的來吃。╔?╗一定要用心,用心做的飯菜和不用心的味道不一樣的。”不過輕輕一句話,就把剛纔那種沉重的氣氛一掃而光。青玉爽朗地笑了起來,屈膝道:“是!”
第二日中午。許櫻哥才睡着不一會兒,就聽到有人在耳邊輕聲喚道:“二娘子,您醒醒。”
許櫻哥睜眼,看到青玉垂手立在帳前,雖然竭力表現得平靜。眼裡卻透着幾分慌張。看來是有事發生了,許櫻哥坐起,揉揉眉頭,道:“什麼事?”
青玉低聲道:“五爺來了,夫人請您過去。”一邊伺候許櫻哥穿衣,一邊低聲道:“聽說是淨心庵出事了,那位章家娘子死了。”
許櫻哥正在結裙帶的手猛然抖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擡眼看向青玉,啞着嗓子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青玉聽見她的聲音不好。╔?╗曉得她誤會了,忙解釋道:“聽說是前天夜裡的事情。適才紅玉姐姐過來傳話時婢子打聽得很清楚。”
前天夜裡,那時候許扶還不曾到淨心庵呢,這件事應當和他沒有什麼關係。許櫻哥輕輕出了一口氣,沉默地把裙帶結好,由着青玉拿篦子替她抿了抿鬢髮。接過紫靄遞上的巾帕,胡亂擦了一下臉便快步朝着正院走去。
許扶優雅地品了一口茶,擡頭看着姚氏笑道:“姨母這裡的茶總是最好的。”便是經過多年風霜雨雪,他身上那種世家子弟,書香門第的從容優雅也不曾少了半點。姚氏讚歎着,親執了茶壺給他斟茶,道:“我倒是想你經常過來喝茶,但也曉得不過是白日做夢罷了。稍後給你裝些帶回去,也讓你父母親嚐嚐。”
許扶恭敬地欠身接過茶,就見許櫻哥快步走了進來,同二人見過禮後不及多言便先側着頭低聲問許扶:“五哥,章家那事兒你沒攪進去吧?”許扶總是表現得太過固執兇悍冷情了些,她最怕他又攪了進去,章淑可惡,應該受罰,卻不該因此送命,許扶的手上也不該無休止地沾上這種血。╔?╗
“沒有。我沒那麼蠢。”許扶搖頭,對許櫻哥眼裡另存着的那份情緒頗有些不贊同。在他眼裡心裡,章淑這樣造謠生事,妄圖毀了許櫻哥名聲的人乃是自作自受,死不足惜。他唯一可惜的是,沒能趕在章淑死前問清楚她究竟是從何得知趙許兩家議親之事,又因何會對許櫻哥發難,除了馮寶兒以外,究竟那太歲有沒有摻和進去。
許扶是在傍晚時分趕到淨心庵的,原本是藉着替人帶東西給章淑的名義,預備私下裡見見章淑問上幾句話。結果小廝臘月奉命收買了老尼姑說要見見章淑身邊伺候的嬤嬤,在庵廟側屋裡等了半晌後卻等出來個男管事。那男管事聲色俱厲地追問臘月到底是誰家派來的,又是帶什麼東西。臘月見勢頭不妙,二話不說便捧出了提前準備好一包針線,隨即尋了藉口迅速走脫。過後一打聽,才曉得章淑已經在昨天夜裡上吊身亡。他便當機立斷,迅速走人,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姚氏輕輕嘆息一聲,道:“好狠心的父母。╔?╗”正當年華的少年女子之所以會選擇走這條絕路,總歸是因爲走投無路,絕望到了極點。可仔細想來,因章淑的緣故,章家得罪了太多的人,章夫人也不是個謹慎聰慧的性子,當此情形下,休要說章家頂樑柱章士瑜的前程,便是章家其他兒女們的前程都即將毀盡,章淑似乎是隻有一死才能平息某些人的怒火。
許扶冷酷地道:“給人做槍,最忌諱刺了對手又折回來刺主人,是她自己斷了自己的退路。這人是蠢死的。”
聽了這話,許櫻哥不期然地想起許杏哥的那句話,既然給人做了槍,便要有隨時折斷的覺悟。章淑是槍,怎地她就成了靶子呢?這些年她雖說不上處處與人爲善,但也真沒刻意得罪過誰,怎地最近就總招小人?她有些煩躁地把茶杯裡的茶水倒了些在青竹桌面上,伸出手指蘸着那茶水開始亂畫。
“總是父母沒盡到職責。”姚氏搖搖頭,嘆息着起身入內更衣。
許扶垂眸看着青竹桌面上那些雜亂無章的圖案,輕聲道:“和你無關。手不疼了麼?”
“不疼了,我能照顧好自己。”許櫻哥正色道:“只是我近來總有一種心神不寧的感覺,總覺得有什麼大事會發生,或者已經發生了。前後綜合起來,章淑這件事和馮家脫不掉干係是一定的,昨日我還聽三嬸孃說,馮家有意和康王府聯姻,不知真假?”
要知道,馮寶兒作爲宣側妃的姨侄女大概沒有資格成爲康王府嫡子的正妻,但她作爲右衛上將軍馮彰的嫡長孫女,卻是完全有資格做張儀正的正妻。如果能證明這個消息的可靠,許多疑問便可迎刃而解,更可以把很多事情的主動權把握到手裡,再不用似目前這般被動挨打。
“我會去查。”許扶道:“你也不要想太多,無非就是趙家那門親事不成了而已,有那種不懂事不記情的老太婆隔着,不成未必不是好事。”
許櫻哥輕聲道:“那怎麼和他交代?”最過無情是許扶,最是念恩也是他。相處多年,許櫻哥對他的性情也算是比較瞭解,早在昨日青玉把話傳給她聽時,她就已經猜到了許扶對於趙家這門親事的態度已經發生了改變。
許扶傲然道:“不用交代。我給過他機會,是他自己不能把握住。他既沒那個本事,又有什麼資格娶你?我之所以願意促成這樁親事,是因爲覺得你嫁入他家會過得不錯,既然現在證明不能,反倒將你拖入泥潭之中,我又爲何要幫着他把你往坑裡推?”他壓低了聲音,道:“我答應過你的,只有那麼一次,再不會有下次。”
許櫻哥抿脣笑笑,追問道:“如果他還能證明自己有本事呢?五哥又給他留了多大的餘地?”
許扶被她看穿,由不得的有些泄氣:“說的是明年春天之前。一旦不成,誰也怪不得誰。他答應了。”說到這裡,他有些欣慰:“不說趙家人如何,這點風度和見識趙璀還是有的。”
這樣才正常。趙璀到底是出過大力的,不能想踹就踹了。但在當前的形勢下,他真能趕在明年春天之前解決這兩個棘手的問題麼?許櫻哥並不認爲他能做到,可爲了還未發生的事情和許扶爭論實在有點可笑,她便不再提此事,和許扶說了一回和合樓生意的事情,問過他在刑部的差事可還順利,最後再三叮囑許扶:“馮家這邊哥哥就不要隨意動作了,馮家不比章家,樹大根深,兵權在握,又得寵信,怕不小心牽扯出其他的事來。”
許扶不以爲然:“我知道。”
許櫻哥正色道:“我曉得哥哥總是護短,捨不得我吃虧,誰要碰我一下,你便想雙倍還回去,非是這樣你便不舒坦。但再厲害,能把手伸到王府裡麼?”
許扶的臉上浮起一層黯然之色,沉默好一歇才道:“那你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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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護菊行動仍在進行中,眼淚汪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