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山立派自來是大事一樁,哪怕這個門派只能存在一兩百年,照樣也得事事周全,半點不能含糊。
那邊師傅指導着新掌門帶着人手幹活,皎月在這些人裡算是修爲低下的,被師傅放下山去回家看看。
天光大亮後,皎月便稟過師傅又跟師兄打了招呼便往皎家村去。
如今盛夏時節,田裡的活計不是很忙,不過山中涼爽,這個時候皎琮一家正在皎家村裡。
皎琮不論冬夏都早起,沿着村中的小路,往雲霧山下的祖祠溜達一回。這天依舊如此,不過他身邊多了一個三寸丁的小胖墩和一隻調皮搗蛋的小老虎。
只是剛走到村口,就見晨曦中迎面走來一個光彩氳然的女子,似乎笑吟吟地朝他喊爹爹。
皎琮暗自搖搖頭,自己真是年紀大了,眼睛都迎不得光了,他擡起袖子抹了抹眼角,還低頭笑着對小兒子道:“別迎着光看,不然眼睛會看花的。”
“爹爹,是姐姐呢!”
小豆丁疑惑地仰頭看看爹爹,又看看對面笑吟吟站立的女子,搖了搖他爹的袖子,又道:“爹爹,你不說想姐姐了嗎,怎麼不和姐姐說話?”
皎月看着幾乎一年未見的爹爹,也是心潮澎湃,眼中氳了淚花,不過她還是咧嘴兒笑着,清脆地喊了一聲:“爹爹!”
只可惜,不能像小時候那樣撲進爹爹懷裡,膩在爹爹身上什麼的。
唉,人爲什麼要長大啊,長大了一點兒都不好。不能隨便哭,不能隨意笑,想爹爹了也不能隨意撒嬌,滿肚子的小兒情懷卻只能吐出兩個字,實在太憋屈了!
皎琮愣了愣神兒,不過很快反應了過來,真的是女兒回來了。
他發愣是因爲按照習俗,嫁得遠的女兒,回孃家一般都是提前一陣子捎信來,像今天這般突然出現的,不是發生了什麼大驚就是大喜之事。不過他一直關注着京城的動靜,好像沒聽說過什麼大事啊。
“月兒!”
皎琮丟下小兒子,三兩步走上前去,把女兒上下細細打量了一番,見她容光燦燦,神氣清華,可見是沒有什麼不好的事,如此他才放下心來。
“怎麼事先沒捎個信兒來?”說着從女兒手中接過兩籃子的果子。
這是皎月臨下山前特地去採來的,因爲回家太匆忙,她沒來得及置辦東西,只能用這個替代了。好在赤珠果,仙白桃都是好東西,有這兩籃子也說得過去了。
皎月到底沒忍住,還是上前挽住了爹爹的胳膊,把頭靠了上去,在爹爹的手臂上蹭了蹭,兩串淚珠撲簌簌落了下來。
皎琮感覺到衣衫被洇溼,身子一僵,轉頭過來怒道:“怎麼,那小子欺負我兒了?”
連稱呼都變了,姑爺女婿都不叫,直接變成那小子了。
皎月笑着蹭了蹭爹爹的衣衫,悶聲道:“他敢!女兒不欺負他算好的了。”
小胖子揚着臉,拿指頭在臉上颳了兩下,嘲笑道:“姐姐羞羞,姐姐想家哭了!”不得不說,小豆丁雖小,說的話卻是差不離。
皎琮本想安慰一下女兒,可惜騰不出手來,便朝小胖墩道:“你帶着小虎回家,去跟你娘和管事的說一聲,就說姐姐回來了,讓她們好好安排。”
小胖墩嚷了一聲:“得令!”拔腿就往家跑,小老虎屁顛屁顛地緊跟在主人身後,像只小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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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月看着小弟的跑遠,父女倆這才說起別後重逢的話來。如此這般交待了一番,皎琮這才知道,女兒爲何會突然回來。
“。。。師傅應該會很快跟爹爹說明此事的。具體如何操作,想來根女兒這邊還不相同。
聽師傅的意思,第一個要遷走的就是咱們族裡的人,皎家村之後也會變成門派管轄下的落腳點。
這裡的人要麼跟着去靈級界,要麼變成門派的附庸,做事力所能及的事。日子應該會更好過,只是往後真的發生人禍,只怕顧及不到。”
有些事雖然不能跟皎月深說,但皎琮作爲祖祠的守護人卻要知道得更詳細些,因此,當晚他見到皎月師傅的時候,便得了更確切的說明。
“。。。人心之貪已經不可逆轉。。。本座日前演算天機,無意中看了一眼這方地界,不成想,人心不古,詭變百出,竟然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說起人心之貪,皎琮父女比誰體會都深,皎琮那一頭白髮就是最好的警醒,不過他還是有些捨不得這片生養自己的土地被丟棄。在他看來,雖然有不少壞了心腸的人,但也還有很多好人。
他忍不住還是想再爭取一下,他恭敬地拜了拜,道:“老祖的決定,晚輩不敢異議,只是心有不忍,自家人裡也難免有好有賴,若是就此全部丟下,那些立心端正的人何其無辜?”
“唉,祖上不許皎家人遠離祖祠之地果然是對的。你們守在這裡,固然會被人嘲笑見識短淺,腿腳裹泥之輩,可只要守住心裡的底線,好壞不過是一口鍋裡;而那些長了大見識,換了一幅花花心腸的,禍害起人來,唉。。。。。。”
他搖搖頭,道:“不是老祖不想救人,而是這方地界殘敗的已經不堪靈力之壓,稍有動作就會化爲齏粉。”
不待皎琮反應,他隨手一揮,眼前出現一幅水鏡,裡面映的正是東洲大陸地下的情況。
只見厚厚的土層和岩層下,有許許多多的空洞,它們密密麻麻,甚至連海底也都分佈着無數的空洞。
“這——”皎琮一時無法言語了。
“別的不提,只說你們平日裡所用的金銀銅鐵,無不是在地下掏挖出來的,這方地界被挖了幾千幾萬年,如今早已經千瘡百孔,不堪重負。
前些年僅僅是從上界掉落下一些石頭,這裡就移山填海一般,沉沒了幾個凡人國度,如是動用仙法靈力,只怕毀滅得更快更徹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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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手段非凡,造化之功神奇,再說來之前已經有充分準備,所以不出三五日,皎月便接到消息,可以帶着皎琮進山去參觀一番了。
此時的雲霧山,除了村民們經常採集山貨和打獵的幾座淺山,其他的都被濃密的白色大霧鎖住,再不能深入。好在這裡的人已經習慣了,當初雲霧山剛落下來的時候也是這樣,現在不過是變回原來的樣子而已。
再說了,這山本來就是皎家的,人家在山上修煉,想怎麼弄就怎麼弄,何況人家還給他們留了幾座山頭過日子呢。
“這是護山大陣的外圍霧陣,告訴村民不可闖進來,不然輕者彈出去,重了只怕會丟了性命。”
說着,皎月打出一串手訣,眼前的濃霧忽然向兩側分開,待皎月拋出仙鋤,父女倆個乘上着仙鋤飛起,身後的濃霧便又毫無聲息的合攏了。
雲霧山真的氣象大有改觀。
原本綿延不知幾千裡的山脈被分成了三部分,最外圍被濃霧鎖住的山峰爲屏障,也是仙凡分隔的界限;
再往裡,在雲海中若隱若現的山巒疊嶂都是外山,以後的大多數門中弟子都將在這些地方練功習武;更遠處,燦爛的雲霞之中是一座座聳入雲端的山峰,星羅棋佈散落在雲海之中。
而在皎月看來,這些山峰似乎都重新換了位置,應該是按照某種陣法重新進行了排列。
皎月知道,這裡就是內山了。
皎月的仙鋤一路飛來並沒有什麼阻攔,顯然這裡還沒有設置齊全,只是到了內山跟前,仙鋤遇到了一層無形的屏障,她掏出一個玉符往前一拋,前方瞬間打開一個缺口,皎月驅動仙鋤飛了進去。
“月兒!”
銀狼師兄含笑立在前方迎接,皎月揮揮手,連忙按下仙鋤落了下來。
“見過掌門師兄!”皎月收起仙鋤,笑嘻嘻行個道禮。
“頑皮!”銀狼打發了竹葉帶着皎月去看她自己洞府所在的山峰,若是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可以改,而他則陪着皎琮在山上轉了起來。
以後山門打開,山下的村民,附近縣城裡的人是天一門最先打交道的,這些人和事少不了要麻煩皎琮和皎家人。
所以,此時先讓皎琮看看,提前說說天一們的宗旨等是很有必要的。
“。。。如果一切順利,三個月後便可以開山門,招收第一批弟子了。此後每年招收一次,每次持續三個月,過了這個時間就等下一年。如果先生有合適的人選,能在前兩批入山是最好不過了。”
皎琮邊看邊點頭,他自然明白,最先進山的弟子,只要沒有大錯,以後自然是最嫡系的弟子,好處自然不用多說的。這是門派對他付出的一種反饋,他自然不會不領情的。
“只是真人也知道,咱們這地界有靈根兒的孩子只怕是太少,家裡又缺勞力,根骨好的孩子往往也是家裡的好勞力,只怕未必捨得。”尤其是這個仙門還不知名的時候。
銀狼溫和一笑,這些他們早算到了,便道:“無妨,咱們門派也有煉體之法,沒有靈根兒的孩子,如果根骨好的,也可以從武技上修煉,到了極致後洗筋伐髓,也不是不能入道的。
再者,凡是招收來的弟子,門派都會給家裡一些銀錢,免去俗事牽掛,只不過剛入門的弟子三年內是不能回家探親的。”剛入門的孩子正是想家的時候,道心未穩就下山去,只會再次勾起凡心,對修行非常不利。
天一門是混元宗的下轄門派,這一點很明確,進入門派的子弟,將來如果有出息,即便是發生人道大災,小世界不保,這批苗子也能撤到宗門去,這對很多人家來說,無異於留下了根基,更何況這本身就是創立門派的初衷。
所以,雖然不能跟外頭的人明說,但能把自己惦記的親友的子弟送進來,那是再好不過了。
皎琮邊看邊聽,心裡也暗暗盤算一番,接着又問了一些如何招選,日常生活和修煉安排以及師傅資質,什麼功法等等細節問題。
銀狼也不惱他詢問,畢竟天一門對大衆百姓來說,也還不如尋常家門口的武館真實可靠,萬一被騙了孩子去,沒學到不是白搭了?
修真入道,常規的說法無外乎法、侶、財、地四大根基,如今的雲霧山融合了須彌之境,山下有靈石礦,山中有珍禽異獸,靈植遍地,功法都是從上門混元宗挑選出來的天、地、玄、黃中地級以下功法,除此而外,就是指導修行的師傅、個人努力和機緣了。
有些東西是肉眼可見的,所以他帶着皎琮來到外山上空,指着最高大雄偉的一座山峰道:“那裡是山門,在山門外的大廣場下方有一條登仙路,一共九千九百九十九階,登仙路下方還有一個外廣場,招收弟子最後都集中在這裡一起進行測試分類。
眼下招收來的弟子分兩個院。那邊是武院,有五位築基期的門內弟子負責教導沒有靈根但根骨好的弟子或者靈根不出色的弟子修煉武技;
這邊是道院,也是核心所在,有靈根的弟子大多在這邊,有十幾位築基期和金丹弟子負責教導。
孩子們進了門派統一先從外門弟子學起,三年後經考覈擇優進入內門,此外也招收道童和雜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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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琮跟着掌門師兄四下轉悠的時候,皎月可沒那麼輕省。
她看過自己的洞府之後便被負責門派日常雜務的白鶴請去幫忙了,她有仙鋤,白鶴請她幫忙先去開挖以下靈石礦,好歹在弟子們入門前,下把以後的日用給備下來。
“得先挖靈珠,以後再挖靈石。”弟子剛入門,有靈珠可用就很不錯了,自然是用不上靈石的。
“玉澤他們幾個呢?”皎月跟着白鶴往一處禁止森嚴的山中去,想起另外幾個不由問了問。
“玉澤負責煉器,正忙着建造地火房和煉器材料收集的事,木蕊眼下負責靈植種植和採摘,煉丹的師兄忙着丹房建造和煉丹的地火,所以材料只能靠她了。倒是竹葉,現在分到功法閣去了。”
“這麼看來,師傅和掌門師兄這次帶來的人手不夠啊。”這才幾個地方啊,以後要用人的地方多了去了。
白鶴也道:“確實差很多,好在第一批弟子應該不會人很多,咱們還有時間,不過關鍵地方還是得有人。所以,過些天掌門師兄會回去再重點挑選一些草木類和獸類修士過來充任各要職。”
“怎麼不選人修?”皎月不免奇怪。
白鶴微笑道:“宗門前十幾年要慢慢完善,要做的事很多,基本沒有時間修煉,而人修壽元太短,十幾年對他們來說也非常寶貴,一般捨不得耽誤,不像咱們這些妖修,都是多少萬年修行來的道行,百十年不過是一眨眼而已。”
這倒也是。
皎月這纔有些明白了,爲何去宗門的時候看到那麼多草木妖修和獸類的修士,原來是這個用意。
只怕不僅僅是天一門,其它新的宗門也是如此。
“可是你們不介意嗎?”
“我們人雖然在這裡任職,但根本上還都算是上門的弟子,所以,不但從上門拿弟子應有的靈石供應,還從這裡拿任職供奉。而且在這裡算是苦差事,上門給的待遇翻倍不說,積分也翻倍。”
所以,有了這個補償,想來的妖修都擠破頭的。他們四個也是仗着跟着了主人才能有這個優先機會的,並且能獲得好的位置,不然沒根沒底的,哪能輪到他們?
說話間一行人到了靈礦上空遇到屏障。玉澤打出一串法訣,衆人眼前出現一個隱隱波動的光罩,玉澤又拋出一個玉符,光罩吸收了玉符後光華一閃,玉澤又逼出一滴精血彈了上去,同時要求跟
着的人也都彈了一滴精血。
他解釋道:“靈礦的防護陣法和別處的不同,眼下咱們還沒有身份玉符,只能用精血紀錄身份。”
皎月自然不會多問,緊跟着白鶴進了光罩打開的缺口,又往前飛行了一陣子,便來到一處格外蒼翠的山峰前落下。
“這裡就是開挖的地點,前幾天掌門已經帶着人挖了一些,只是咱們太忙了,匆忙間東西也不太趁手,掌門特地交代了,請您搭把手。”
皎月心話,什麼搭把手?狼師兄分明就是故意使喚她的好麼。他明知道自己有仙鋤在手,以前也挖過自己的靈石礦,說起來也是挖靈石礦的老手了。自然不會放她逍遙的。
“掌門師兄可真放心啊,就不怕我偷偷藏起來一些?”皎月邊嘟囔邊跟着白鶴走下礦洞去。
白鶴笑道:“掌門說了,這些都是您師傅的東西,您貪了誰的也不會貪師傅的,就是真拿了又如何?大不了不夠了找您師傅再要。”
皎月忍不住腹誹,狼師兄真是太狡猾了。
幾個人走過一條黑乎乎的通道,通道上方吊着數個月光石照明,只是月光石的光不夠明亮,把眼前的靈礦坑洞顯得越發幽暗了。
皎月知道,靈珠和靈石與生長它們的岩石四周的顏色相近,只有在光線幽暗時,通過它們放出的光華才更容易分辨,所以靈石礦都這麼昏暗。
靈珠和靈石都是靈氣日久年深凝結而成的。
天地中最廣泛分佈的靈氣沒有屬性,凝結出的靈珠和靈石也是無屬性的,有的靈氣在凝結中與草木精化融合,便凝結成木靈石,而有的碰巧與水氣精化融合,便產生出水靈石。。。。。。但變異屬性的靈石向來稀少,所以大家用的最多的還是普通的無屬性靈石。
既然是幫師傅的忙,皎月也不多話,她祭出仙鋤,調動靈力施展起來。
仙鋤到底是大神級的寶貝,不但種地給力,挖起靈石來照樣不含糊,一天的工夫,皎月跟前就堆了小山似的一大堆彩虹似的靈珠和靈石了。
“沒法子,仙鋤能挖靈石礦,但不能挑選靈石和靈珠,只要同一層面有的就全都挖下來。”皎月一邊說,一邊往儲物袋往裡裝。咳,這是她幹活的酬勞。
說起來這次她出了大力氣。如果不是她幫忙,只怕掌門師兄他們得挖幾個月才能把門派的靈石庫填個半滿,而她不過忙活了七八天就幹完了。
而她這次的收穫也不小,最後腰上掛着三個鼓鼓囊囊的儲物袋,興高采烈地回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