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緣鶴將陸言裳抱緊,感受到他的氣息慢慢鑽入自己鼻子,融進自己的血液裡。
回想起自己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爲什麼會喜歡上他?
是因爲那張驚世駭俗的臉?
爲什麼那張臉會如此吸引自己呢?
對了!是因爲那雙眼睛!
那雙因爲蘊藏了悲天憫人的善良而顯得有些木訥和無措的眼睛。到後來,經過死的恐懼和生的喜悅的洗禮,這雙眼睛不但沒有蒙上灰暗,反而變得越發的明亮。他的脆弱、無助和敏感都顯得那般真實,所有的情感都是發自內心的飽滿。
就像那時——這顆心被感染、被擴大,就像是太陽的金輝渲染了廣闊無垠的海面,將冰冷無色的海水染上聖潔的光芒和溫暖的顏色,虛懷若谷卻理所應當的空虛被一種實質的溫度填滿。
“我想問你一件事,你那會兒說,鶯兒是你的恥辱……你真的有那樣想過嗎?”對於軒緣鶴來說,這句話一直也像是一根橫在心口的刺一般。
“有!”陸言裳幾乎毫不遲疑得就給出了這個答案。
“……”
“對於白凡來說,鶯兒救了他的命,給了他活下去的希望和理由。但對於陸言裳來說,她確實是難以抹去的污點。”
軒緣鶴遲疑道:“這麼說……陸言裳,他是恨着我的?恨我……玷污了他的過去?”
“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只因你走了一條道路,就必須否認另一條道路,否則,便無法前行。”
“那你現在……仍舊是恨着我嗎?”
陸言裳淡淡道:“現在我對你沒有感情,你相信嗎?”一邊說着,一邊更結實得縮進軒緣鶴懷中。
軒緣鶴怔愣半晌,不語。
“一切不過因勢利導,順應時勢罷了,我此刻會依偎在你的懷裡,只是因爲當初有這個需要。陛下下達了這個命令,而我不得不聽從。如果不是因爲這個,我如今仍舊可以對你不理不睬。”
軒緣鶴愣了片刻,不知該如何反應,有些突兀得笑出聲道:";是哦,呵呵!";
";我是認真的,我沒有必要再接近你,如今,我們便形同路人了。";
“你在……說些……什麼?”軒緣鶴愕然不解得小聲道。
陸言裳睜開眼睛,從他懷中坐了起來,淡淡得說道:“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什、什麼?”
陸言裳轉身看着軒緣鶴道:“是你教我的!在我最落魄、最無助的時候,你狠狠得告訴了我什麼是現實,我覺得,這是我回報你的時候了。這段時間,我給你營造的虛幻怎麼樣?是不是很開心,很幸福?”
“所以……原來,這纔是你的報復?”過了半天,軒緣鶴才恍恍惚惚得領悟些什麼,喃喃着站立起來。
陸言裳亦站立起來,眼神緊逼而去道: “是啊!其實,我早就明白了,虛幻和現實根本就是一回事。你在經歷着現實的同時,也在營造着虛幻。就看誰被誰俘獲。你以爲你很幸福很開心的時候,其實,是在慢慢走向毀滅。你所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都是假的,哈哈哈~”
“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軒緣鶴上前,抓住陸言裳的雙臂道。
陸言裳嗤笑道:“我能有什麼難言之隱?陛下封我爲御史中丞,最開始就是爲了分割你的權力。如今,你的一切我已經全部熟悉,御史大人,人人皆誅,也成了陛下的棄子,我也沒有必要再和你玩下去了。”
軒緣鶴訥訥道:“那……你和我一起去看鶯兒;你說你參加考試,是爲了站在我的身邊,這些……”
“這些都是真心的。不過,所有的真心,都是爲了讓事情進行得更順利一些。就是爲了麻痹你,讓你在最放鬆的時候,將你一腳踢下懸崖。就當是徹底和過去告別,怎麼樣?在溫柔鄉里被凌遲的感覺還不錯吧?”
軒緣鶴頭皮發麻,有些站立不穩。
陸言裳又靠近一些,道:“你說,我要什麼你都給我,現在還作數嗎?”
“是!”軒緣鶴木然應道,腳下踉蹌幾步,穩住身體。
陸言裳笑了笑道:“不會不情願了吧?”
“沒有。”
“現在,榮華富貴,功名利祿,你已經一無所有,我也將這唯一的情感收回,你可以走了。”
軒緣鶴轉身的剎那,差點摔倒,扶住桌沿才勉強支撐起自己的身體,恍然之間,似真似幻,自己也完全分不清到底什麼是虛幻,什麼是現實了……
“你們兩個到底怎麼回事?”瀲雲初大叫着推門而入的時候,看到陸言裳背對着自己,站在屋子中央。
“你別管!”陸言裳冷漠得回了句,轉身就要朝裡屋走去,瀲雲初有些不可置信得拉住他道:“凡兒?”
“我不是你口中的凡兒,我是陸言裳。放手!”
兩人相視片刻,瀲雲初釋然得放開他道:“我知道你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雖然,雲初哥哥一時有些不太適應,但云初哥哥早就放手了。你要做什麼,雲初哥哥都會支持你。你們兩個之間的事情……那個混蛋確實是很過分,但他已經以他列祖列宗的名義發過誓,會對你好了。若他再敢負你,我絕對會將他碎屍萬段……”瀲雲初說着說着,陡然停住,因爲,他看見自己的手上纏繞着很多頭髮,又低下頭去,看到一路都是血跡,蜿蜒往前,心中有些慌亂,慢慢得循着血跡走去,遲疑得擡起頭,看到了一副極其驚悚的畫面:陸言裳兩眼血紅,鮮血不停從眼眶中流出,衣服全部被染得嫣紅,黑色的發雜亂得披散而下,已脫落一半,變得稀稀疏疏,手中亦是一團漆黑……
瀲雲初看到如此情形,呆住了,半天才回過神來,慢慢得走過去,驚恐得、難以置信得小心開口喚道:“凡、凡兒!”
“你還認得出我嗎?”陸言裳說着,擡手,又將一大把頭髮,輕輕扯了下來。
陸言裳將手中的那團漆黑隨意扔掉,再欲擡手,卻被瀲雲初抓住了,瀲雲初將他一把抱住,顫抖着聲音道:“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雲初哥哥替你去找獨孤神醫。”
“不!不要~”陸言裳反過來抓住瀲雲初的手道:“雲初哥哥不能走,雲初哥哥有重要的事情去做。”
“可是……”
“沒有可是。他們就要動手了。”
“誰?”
“寧華東!從我回來的那天起,我就在調查關於他的一切。現在時機已到,他們就要動手了!”
瀲雲初緩和了片刻,瞭然道:“所以,你是故意氣走他的。”
陸言裳冷冷道:“我沒有氣他,我只是在做我認爲理所當然的事情。”
“凡兒,雲初哥哥快不認識你了。”瀲雲初在他身側坐下道。
“我現在是不是很醜?”陸言裳依舊淡漠着。
“不!”瀲雲初搖搖頭道:“在雲初哥哥心裡,凡兒一直都是最美的。”
“男子漢大丈夫,醜與不醜的,又有什麼要緊。”陸言裳說完,將頭髮盡數扯了下來。看着那發紛紛落下,瀲雲初的心也就像被撕裂一般,還有兩人過去的一切,也似乎都一併被扯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