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萬萬不可!”苻堅剛剛說完這句話,苻堅的兩名隨從就都站起來了,一左一右站在苻堅的兩側,一臉的急切。
“沒什麼,這一次伯父既然把一切都交託給我處理,那就由我決定。”不用回頭就可以想象出現在自己這兩名隨從臉上的的表情是什麼樣的,苻堅擡起右手阻止了自己的手下再多說些什麼,頗有些武斷地阻止了隨從的勸誡。
“苻二公子可決定了?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如果到時候我要是見不到土地,那可就……”張曜靈將手中的蘋果放在桌子上,輕輕地摩挲,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臉冷然的苻堅。
“張公子放心好了,我們氐人雖然不懂你們漢人的什麼千金一諾,但是說出去的話有如射出去的箭,絕對不會反悔!”
“那就好……”張曜靈把自己的手從蘋果上挪開,語氣卻還是那麼慢吞吞的,“我相信苻二公子不會言而無信,不過這畢竟不是什麼小事,對於公子的誠意我毫不懷疑,只是公子的話,到底有多少分量呢……”
“這個就請張公子放寬心好了,這一次伯父委託我全權負責與張公子結盟的事,既然敢答應張公子的條件,就絕不會食言!”苻堅年輕的臉頰上抽動了一下,但還是咬着牙把這句話給說了出來。
“很好……很好……”張曜靈在桌子上用指關節輕敲了敲,擡起頭來看着面色冷峻的苻堅,對他的眼神中的冷光視若無睹,自顧自地說道,“我對苻二公子的人品是很相信的,但是這畢竟不只是我一個人的事而已。咱們還是先君子後小人,先把這戰後的土地分割說清楚吧。”
“公子!”心領神會的王猛將一份地圖交給張曜靈,看着這張地圖在桌面上徐徐攤開,張曜靈在上面指指點點地說道:“這裡是新平郡,就是我們現在兩方交界的地方。這麼着吧,從新平郡向東,一直到洛川,這洛水以西的地區,都劃歸給我,剩下的地方都留給你們,怎麼樣?”
“張公子的胃口很大啊!”苻堅看着地圖上的張曜靈不住跳躍的手指,臉上的表情也在不住變幻,心中忽然有了一種把面前這個笑眯眯的少年剝皮拆骨的衝動。
“人家都說心寬體胖,我老覺得自己太瘦了,這樣多吃一點,讓自己的胃口大一些,長得壯一點,這樣纔好嘛!”將苻堅的所有神色變化都看在眼裡,張曜靈心中瞭然,卻是毫不在乎,依然維持着那種人畜無害的笑容,只是現在落在苻堅的眼中,卻比最爲貪婪的餓狼還要可惡。
“但願張公子不要吃得太多,把自己噎住就好!”苻堅從鼻子中發出一聲冷哼。
“不怕不怕,貌似到現在爲止,我還沒有把自己給噎住過呢。!”對苻堅語氣中明顯的嘲諷故作不知,張曜靈又擡起頭掃視了一眼苻堅背後的那兩名隨從,“怎麼樣,苻二公子,對於我劃定的這個規劃,苻二公子有什麼看法?”
“沒問題,只要張公子肯出兵助我滅掉劉衛辰,那凱旋之日,在下一定把這一片土地拱手奉上,絕無二話!”苻堅將自己的雙拳緊握,一臉決然地看着張曜靈。
“很好,苻二公子就是爽快啊……”張曜靈有些訝然地看了苻堅一眼,旋即在眼神深處隱沒,“既然苻二公子如此爽快,那我也就不說什麼別的了。苻二公子準備什麼時候出兵?在下出三萬兵馬相助,如何?”
“好,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過幾天我會派人前來和張公子商討具體的行動計劃,大約……應該就在下個月吧。”談了這麼久終於聽到了張曜靈鬆口,苻堅終於鬆了一口氣。
“下個月,苻二公子倒是很着急啊……”
“沒辦法,軍情如火,一旦讓那些匈奴人在那裡站穩了腳跟,將來要再收拾他們就更加麻煩了,張公子有什麼問題嗎?”苻堅擡起頭緊緊地盯着張曜靈,眉目中,又有了一絲焦躁。
“沒什麼,雖然時間有點緊,不過還是沒什麼大問題,下個月出三萬兵馬沒有問題!”張曜靈豪爽地一揮手,一句話就讓苻堅的臉色和緩了下去。
“好,那咱們擊掌爲誓,從今日起結成同盟,下月出兵匈奴,共抗外敵!”苻堅大喜,舉起自己的手臂。
“啪!啪!啪!”張曜靈伸出手來和苻堅連續擊掌三次,隨後各懷心事的兩人同時一笑,只是兩人的笑容中所蘊含的意味,那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王爺,那個張曜靈簡直是貪得無厭!這麼獅子大張口,一口就要掉了我們那麼大的一塊地方,公子怎麼可以答應他呢?”告別了張曜靈和王猛,婉言拒絕了張曜靈虛情假意的挽留,一出了上邽城門,早就按捺不住的呂婆樓就忍不住抱怨了起來。
“我當然知道那個張曜靈貪得無厭,小小年紀別的沒學會,其貪婪卻是我生平所見的第一人!”一出了城門,苻堅的臉色就放鬆了下來,對於這名耿直的隨從語言中的冒犯之意也不放在心上。
“那公子爲何還要接受他這個過分的要求?這一次聖上雖然將所有的事宜都交付給了公子處理,但是公子如果一個處理不好,就可能陷入衆矢之的的境地啊!”另一名一直表現沉穩的隨從這時也忍不住開了口,一臉的憂色。
“宋先生說的是,現在我雖然得到了伯父的信任,但是在長安城裡,只怕有很多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話呢!”苻堅對這一名年紀略老的隨從的態度很恭敬,和另一名隨從呂婆樓的態度,就很不一樣了。
“公子是不是有別的考慮?”宋先生看着苻堅臉上忍不住的得色,忽然冒出了這樣一個想法。
“一切都瞞不過宋先生,沒錯,我是有一些別的想法。”行到人跡罕至的茫茫古道上,苻堅說話也少了顧忌,“那個張曜靈獅子大張口,想要從我們手裡奪走那麼多的土地。我又不是個敗家子,怎麼會這麼輕易地就把先祖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土地拱手相讓?他想要虎口奪食,那就要做好被老虎一口吞掉的準備!”
“原來公子並不是真心想要割地的啊,害得我白擔心了這麼久!”一旁的呂婆樓雖然並沒有想明白苻堅的心裡在想什麼,不過也聽明白了他不是真心實意的準備割地給張曜靈。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鬱悶盡去,忍不住就喊了出來。
“小聲一點,這裡可不是在家裡,不要泄了密!”宋先生皺了皺眉頭,小心地在四周看了看。
“這荒郊野嶺的,連一隻鳥都見不到,有什麼好擔心的?”呂婆樓大大咧咧的,轉着自己的腦袋向兩旁空曠的荒地上看了看,滿不在乎地說道。
“小心些總是沒有壞處的,”這種荒蕪人煙的地方卻是是很少見到人煙的,宋先生也對這個粗線條的呂婆樓沒什麼辦法,轉過頭向笑而不語的苻堅問道,“王爺到底是怎麼打算的?如今已經和涼州這一面訂好了盟約,王爺可以先向我們交個底了吧?”
“在下並不是想要故意隱瞞先生,只是事態緊急,時不我待,之前也只是突發奇想而已。”苻堅在馬背上欠了欠身子,放緩了自己的馬速,“如今匈奴人來勢洶洶,那個狼心狗肺的劉衛辰反咬了我們一口,兵鋒已經指向了長安。我們現在最緊要的就是先與涼州暫時言和,借涼州兵平滅匈奴,先消除這一個心腹大患再說!”
“王爺是想驅狼吞虎?但是這個張曜靈雖然爲人貪婪了一些,年紀也不大,但是看上去,這是一個讓人看不透的人,恐怕沒有這麼好掌控啊!”明白了苻堅心中所想,宋先生的臉色好看了一些。但是想到了另一個可能,剛舒展開的眉頭,再次緊鎖住。
“那個張曜靈確實不是一般人,能在九歲時就收復隴西,雖然主要的功勞應該放在別人身上。”說到這裡,苻堅就想到了那個讓自己豔羨不已的王猛,有如此奇才,怎麼自己就沒有遇到呢?
“但是他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貪婪!”苻堅高高地揚起手中的馬鞭,語氣中隱藏不住的高傲,“這個張曜靈的確非同一般,這一番交談下來我幾乎沒有佔到什麼便宜,不過也就僅此而已。貪得無厭,就是他最大的缺點。只要把握住他這個缺點善加利用,那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王爺說的是,那公子具體的計劃是什麼?”儘管宋先生還是覺得張曜靈的笑容總是讓他覺得心裡面不踏實,但是看着苻堅臉上的意氣飛揚,他還是把自己的謹慎之言嚥下肚去,繼續追問這一個計劃。
“那個張曜靈不是想要土地嗎?那就讓他來自己拿好了,只是到時候一滅了匈奴,去了外患,那這土地到底要落在誰的手裡,那可就說不準了。”苻堅輕輕的在馬腹上抽了一鞭子,讓馬兒的速度緩緩上升,眼神中閃過一抹殘忍。
“王爺有主意就好,這種事還是需要仔細謀劃,多多斟酌纔是。”宋先生低下頭去,心中卻有了一種感嘆。
一代新人換舊人,這位小王爺可和老王爺有着太大的不同了。老王爺總是喜歡在戰場上以鐵血手段征服對手,而這位小王爺心思深沉,卻喜歡行陰謀詭計,這到底是福是禍?東海王這個榮譽,是不是也改變了它原來的顏色了呢?
“好了,天色已經不早了,咱們還是抓緊趕路,爭取在天黑之前渡過渭水吧!”苻堅在馬腹上狠抽了一鞭子,座下的馬兒吃痛,一陣揚蹄狂奔,帶動苻堅向前急奔,將兩名未反應過來的隨從拋在了後面,只留下一地的煙塵。
希望這一次,小王爺還可以創造奇蹟吧!
已經將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都和苻堅綁在一起的宋先生,心中感嘆了一聲,“啪”地一聲甩了一鞭子,向跑在前面的苻堅追了過去。
“公子好像很開心?”苻堅走後,張曜靈就在院子中悠閒地走來走去,一邊走一邊還在哼着小調,看上去心情非常地好。很久沒有看到張曜靈這麼高興的王猛,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師兄,你說要是有人送一塊很大的土地給你,你會不會高興得三天都不想睡覺?”張曜靈停下腳步,笑着回頭看了王猛一眼。
“要真是有這種好事,只怕我真的會高興地三天都睡不着呢。只是……”王猛收斂起臉上的笑容,定定地看着張曜靈,“我想公子的心裡應該也明白,這個苻堅,恐怕沒有這麼好心吧?”
“什麼都瞞不過師兄,這個苻堅的確是不安好心,他這麼痛快地就答應了我的要求,的確是有些可疑。不,不是有些可疑,而是根本就是居心不良!”張曜靈哈哈大笑,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個人抱着肚子大笑了起來。
“公子既然明白了對方的用心,爲何還要如此高興?”王猛早就猜到張曜靈不可能連這一點都猜不透,但是對於張曜靈現在爲何如此開心,還是想不明白。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想到那個苻堅明明已經氣得要死,卻還要故意繃住自己的臉皮,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來給我看,我就忍不住想要笑啊!”張曜靈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沒有說,那就是苻堅可以說是自己在這個世上最爲忌憚的一個人了,久聞其名,但是今日終於見到了真人,張曜靈已經徹底放下了心事。其實這個十六國時期的第一帝王也沒什麼好怕的,現在的他也不過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少年而已。沒有經歷過其後的種種變故,現在的他,還不是原本的歷史時空中的那個苻堅大帝,自己並不需要這麼擔心他這麼一個變故。
只是這種心事事關張曜靈最大的秘密,就算是面對王猛,張曜靈也不敢和盤托出,只是藉着另一個理由,大笑着將這件事掩去。
“那公子和他說什麼割地出兵的事,總不會是開玩笑吧?”想到之前苻堅的那些還有些青澀的表現,王猛卻沒有什麼笑意。他只是眼神平靜地看着張曜靈,一臉的嚴肅。
“沒錯,我的確沒有開玩笑。那個苻堅雖然是虛情假意,陽奉陰違,但不代表我就跟着他一起做戲。他既然給了我們一個機會,那我們就要牢牢地抓住這一次的機遇,能得到多少好處就看我們自己的了!”看到王猛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張曜靈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走到王猛面前坐下,不急不緩地說道。
“我們現在心得隴西,立足未穩,就這麼再起干戈,是不是有一點太急進了?”
“我們現在是立足未穩,不過隴西大部分都是漢人,局勢還算穩定,現在並不需要我們太過擔心。但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眼下有這麼好的一個機會,能從苻秦手裡奪得關中以北的那塊地方,錯過了那就太可惜了。”張曜靈嘆息道。
“的確是一個天賜良機,不過公子可要想好了,那個苻堅絕對是不安好心,這一次的結盟並不簡單。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他是想要驅狼吞虎,以土地爲餌,借我們之手消滅匈奴人,同時用匈奴人的兵力來消磨掉我們的實力,最後很有可能會對我們反戈一擊!”王猛不愧是十六國時期的第一名臣,眼光毒辣,這一番猜測已經將苻堅的全部心思都猜到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那小子絕對不是什麼善類,這一次恐怕就是打得這麼個心思。”張曜靈和王猛對視一眼,默契地一笑,“只是這只是他的心思,到時候的事態怎麼發展,那就由不得他了。”
“公子想要火中取栗?”王猛的眼神眯了起來。
“也不一定是火中取栗,說不定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呢。”張曜靈攤了攤自己的雙手,眼神之中滿是自信。
“公子這樣做的確是冒險之舉,不過面對這樣一個天賜良機,只怕很少有人能忍受得住誘惑啊。”看着張曜靈眼神之中的信心滿滿,王猛苦笑一聲,滿臉的無奈。
“師兄這麼說,那就是同意我的決定了?”
“很想說不是,不過看上去,我也不是什麼安分守己的人吶。”王猛還是苦笑,只是與張曜靈對視了一眼,眼神之中也有了一團火焰在燃燒。
“我就知道師兄也不是什麼墨守陳規之人,危機也就意味着機遇,只要我們可以把握住,這個陷阱完全可以變成一個擴充實力的天賜良機。”張曜靈長身而起,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王猛,信心滿滿地說道,“永嘉之亂後天下分崩離析,至今已經百年。值此狼煙亂世,正是我輩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師兄可願意,和我攜手一起平治天下,還這世間一個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