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蓮和芙林分別被易南和顏淵帶走。雖然白蓮對顏淵從來不曾有過好臉色,甚至讓人感覺不到他們是男女朋友。他們的關係,用公主與僕人來形容再恰當不過了。然而意外的是白蓮卻很聽顏淵的話,也許正如她所說,即使想要遠離人羣,也不願意一個人孤孤單單。
坐在易南開來的車上,芙林十幾天來第一次打開手機。聽着熟悉的開機音樂,他有種彷彿重回人世一般的感覺。音樂聲伴着發動機鳴響的聲音,讓他想起了炊煙裊裊的人間香火。驀然一隻手伸過來爲他繫好安全帶。芙林詫異地轉頭,易南黑如鍋底的面上依然沒有任何緩解,一雙眼睛牢牢固定着注視前方,面無表情地開車。然而那一個最簡單不過的動作卻讓芙林一瞬間感到自己的心又柔軟了。
手機突然震動轟鳴起來,該死的忘記改掉的ROCK吵得人耳朵受不了。芙林最快地按下了通話鍵,“喂……”
對方卻沉默了許久,在他幾乎以爲不過是個騷擾電話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再度讓他感到自己還活在這個世界是一種幸運。
“芙林……”遲疑的聲音,帶着不確定的探詢,彷彿沒想到這個電話會接通,菊生在另一邊持續沉默着。
“菊生,好久不見。”雖然看不到他本人,但是據上次確認旅行的那一通電話後,菊生彷彿從芙林的生活中蒸發了,再也不曾主動聯繫芙林。雖然芙林很想找他,卻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出理由來。他觸碰不到菊生的世界。
“這十幾天……怎麼找都找不到你……我,很擔心……去哪兒了?”彷彿一邊說一邊在思考措辭,菊生嘶啞又疲憊的聲音斷斷續續又小心翼翼。
“去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自我反省了,可是結果很糟糕,呵——”芙林淡淡地說。
“我去接你好麼?”菊生的聲音突然拔高,然後又頹唐地降低,“聽說你和白蓮在一起,易南他……”
“這是我們倆的事,就由我們倆來解決吧。”芙林冷冷地拋出了這句話,他早就該明白,菊生的羽翼不可能庇護自己一輩子。真的很感謝他,但是自己也必須學會成長。
電話那頭又是長久的沉默,等了很久,幾乎以爲他已經掛線了,卻從聽筒傳來菊生小小憂傷的聲音:“你們的事,我已經插不了手了。芙林,說話不要那麼衝,順着他一點,你知道易南個性比較衝動,經不起人挑釁。要是真出了什麼事,將來後悔就晚了。”
雖然是婆婆媽媽的說教,芙林心底也感到救贖般的溫暖。
“是是是,你果然是我老媽二代。我會好好跟他談的,你不要總當我是長不大的小寶寶,你可別忘了,你比我還小呢。”
掛線,芙林長吁一口氣,將頭靠在靠墊上,放鬆了整幅精神。才發現自己的身體與精神都太過緊繃,造成了緊張過度的疲累感。實在太累了,即使知道回去後還要給易南一個說不清楚的交待,不知不覺間,竟然還是沉沉睡了過去。
等芙林醒來,發現眼前一片黑糊糊的,讓人以爲自己失明瞭。他在夜色中呼喚易南的名字,於是電燈打開了。
易南的額頭青筋直冒,“你居然還睡得着?”更可恨的是自己面對這樣寧靜的睡顏竟然還是心軟,居然沒有教訓他一下,就將他抱回房間,換上睡衣,讓他安眠。
芙林呆呆地望着他,說:“對不起。”
易南呼嘯而來的拳頭讓芙林緊繃了身體,閉上了眼睛,心裡準備迎接毀容的事實。然後拳頭只是打在了離臉一釐之遠的牀頭架上。
芙林詫異地朝他望去,易南的臉上卻浮現出自嘲的神情,“別把我想的那樣凶神惡煞。我早想過了,腿長在你身上,你又沒賣給我,想去哪裡,和誰去都是你的自由。而我,在這場遊戲裡,永遠只是你的追隨者。如果你哪一天想換玩伴了,我就得乖乖地讓位。呵,哈哈——”
易南突然大笑出聲,他發紅的眼睛兇狠地盯着芙林,“休想!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會將你抓回來。想將我從這個位置上拉下來,做夢!芙林,你別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聽着這像是告白一般的獨佔宣言,芙林只是愣了一會,然後說:“那你就將我牢牢抓在掌心吧,千萬不要讓我再溜走了。”
要查那兩個混混的身份還是挺容易的事。只要知道幕後主使者,再順藤摸瓜就牽出他們了。而那個幕後的人,仔細想想就實在太容易知道了。
有誰是既瞭解白蓮又深深仇恨芙林的人呢,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如今芙林煩惱的不過是,如何告訴白蓮並且處置那個人罷了。
對於白蓮來說,那個人畢竟是屬於他的,打狗還要看主人呢。
重新回想這件事,芙林覺得自己身心又被狠狠腐蝕了一遍,令他很想將一個人的頭打扁。
然而還沒等他思考出對策,白蓮發來的一則短信又讓他無所適從。白蓮將要在明天開籤售會。
竟然如此匆忙,若是他們離開,白蓮是準備把這個籌備與憧憬已久的事也放棄。看着那條短信,芙林發現自己的頭也隱隱作痛。何必呢,自己真的值得她如此付出麼?芙林問自己,但是很難找到答案。
還是去吧。雖然答應易南短時間內不再見白蓮,然而早已答允的事情應該不包括在內。芙林這樣說服着自己。一邊也思考着明天要問她的那件重要的事。
第二天芙林獨自一人瞞着易南,來到某廣場的籤售會現場。場面竟是出乎意料的壯觀,人山人海,前呼後擁,看來白蓮的讀者真是非常多,人氣也相當高,還有好多熟悉的娛樂節目也在採訪她。
想一想原因卻又覺得太簡單,美麗的暢銷書作家,擁有雄厚的背景,優雅的氣質,完美的身材,不管哪一條,都是吸引人眼球的好題材,一向嗅覺靈敏的媒體自然不會放過機會。只是這樣一來,他就徹底淹沒在人羣中了,那麼來這裡的意義也失去了。
他只好摸出手機給她打電話,在這樣嘈雜的環境裡,他並不指望她會接,只是無計可施之下的死馬當活馬醫了。
然而意外的是,她竟然接了電話。從芙林的角度可以看到臺上簽名的白蓮向讀者道着歉,不顧工作人員的勸阻與詫異,走到了後臺接他的電話。
這是相當於自毀形象的一件事啊。不論怎樣重要的一通電話,放着讀者與媒體不管,我行我素的白蓮,估計明天不知道會被那些毒舌的媒體批成什麼樣。
芙林懷着愧疚的心理,一開口便是道歉,“不好意思這時候打電話來,你還是別管我了,繼續簽你的名吧。不然明天那些媒體要亂寫你了。”
“不用理他們。”白蓮語氣淡漠,“我又不是動物園裡的展示品,被那樣長槍短炮地圍攻,也感到很厭煩。至於我的讀者,他們會理解我的。”
還是一如既往的白蓮自我中心式活法,芙林苦笑,不知道說什麼好。
倒是白蓮又自顧自的下了決定,“等會一起吃午飯吧,我也真的很想與人分享我的喜悅。”
雖然出書是一件對作者來說非常快樂的事,然而看白蓮的樣子,實在沒發現她有一丁點喜悅的感覺。
掛了電話,芙林看看錶,才上午十點,即使十二點吃午飯,也得等二個小時,而且看那人山人海的樣子,十二點能吃到午飯純屬奢望。
“頭疼……”芙林皺着眉,不知如何打發時間。他最討厭等人了,可是他也決定這次見面後與白蓮斷絕來往。這個女人,他實在消受不起。
“爲什麼女人都這麼麻煩呢?”芙林搔搔頭,無聊地東張西望。
白蓮籤售會在二樓,樓下是大廳,人流如織,穿梭來去。芙林望着他們,每個人的臉似乎都似曾相識,卻根本想不起來。這世間來去的人啊,都是這樣,從人們的生命中流失了吧。
百無聊賴地靠在二樓欄杆上,向下望着人潮,驀然一隻手攥住他的肩膀將他狠狠扳了過來。芙林正要發火,卻迎頭撞見易南一雙噴着怒火的眼。驀然捲上心頭的都成了愧疚與心虛。一邊虛弱地解釋着,來參加白蓮的籤售會是早已答應的事,拜託就給他最後一次機會,他以後都會與白蓮斬斷聯繫。
也許是解釋的聲音太微弱,或者易南根本不想再聽他說的話,拽着他就往樓下走去。走了幾步,對於易南的無視也感覺非常惱火的芙林,漸漸被怒氣衝昏了頭腦,口不擇言起來。
“你究竟是我什麼人啊,這麼管着我。爺這輩子最恨別人管我了!”
話一出口便後悔了,易南驀然止住腳步,芙林同樣尷尬地立在他身後,連忙道歉,
“易南對不起,我不該這樣說你。拜託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有事跟白蓮說,你等我跟她說完,以後再不與她往來了。我也覺得女人很麻煩啊……”
沒等他喋喋不休完,易南驀然回頭望着他。目光中退去了兇狠,只有濃濃的絕望。
“我好累,芙林,你知道麼?我真的好累,我覺得前面一點光都沒有,我到底應該怎樣走下去?你從來都不曾愛過我,對吧?在你的心裡,無論我如何努力,我都住不進你的心。我撐不下去了,芙林,拜託你給我一個理由,讓我能繼續空落落地走下去!”
這些在腦子裡盤旋的話往返跳動着,攪得易南的大腦難受至極,但是易南只是讓它們繼續在自己腦子裡叫囂,他咬着牙,微微閉上眼睛,努力平復心跳。
芙林抿脣,苦澀地說:“我是真的有事要找她,最後給我一點時間不行麼?”
“你始終都不明白啊。”易南在心裡淡淡嘲笑着自己,放開了抓住他的手。
“我在下面等你。”易南拋下這句話,轉頭自顧自地走下去。站在一樓大廳的一個角落,眼睛卻沒有焦距地盯着腳下的地板。
“真是……”芙林望望樓下的易南,再看看永無止境簽着名的白蓮,感到頭更痛了。“——要命!”時間要如何打發啊,摸出手機,鬼使神差地,芙林打出了那個一直想打卻沒有理由打出的電話。
“芙林,出什麼事了?”接電話的菊生驚詫莫名,因爲從來都是他打電話給芙林,芙林從不曾主動打過電話過來。
對於菊生的第一反應感到非常無語的芙林無力地說:“我在你眼裡就是惹禍精麼,一定要出事才能找你?”
“呃……不是……只是我太驚訝了,還以爲你出了什麼事呢……芙林,怎麼突然給我打電話?”
“我好煩啊,真的好煩,菊生,你告訴我,要怎麼纔會不煩?”
“什麼?”菊生也被這個強大的問題雷到了,半天回不過神來,“好煩……總有什麼理由吧,爲什麼心煩?”
“不能說……我真的不能說……菊生,你能明白麼?我不能說!”芙林急躁地說着,牙疼一般的跳腳,引得周圍人都望着他。
“我知道了。”芙林可以想見,菊生在電話那頭,握着手機,微微皺眉苦惱,還要說出“我知道了”這種話的樣子。但是他知道,菊生一定可以理解他的。不能說的力量,真是逼得人快發瘋了。
芙林恨恨地想,我一定要抓出那個幕後黑手,還有那兩個人,撕拉撕拉的幹活!
“如果是苦惱着不能說的話到底要不要告訴身邊的人,既然一開始決定了,就選擇繼續隱瞞走下去吧。如果不能徹底隱瞞,別擔心,還有我呢。不管什麼時候,都打電話給我吧。”菊生的話永遠那麼溫暖,果然上天還是垂憐自己的,芙林慶幸地想,所以還留了這個救星給自己。
終於熬過漫長的幾個小時,等到飢腸轆轆,連站立都沒有力氣的芙林蹲在地上,忽閃忽閃的眼神幽怨地望着終於結束籤售,解散的人羣。
“詛咒你們,害我餓的半死,可惡!”芙林在心裡狠狠腹誹。
易南倒真是耐心十足,甚至一直站在同一個地方,根本不曾移動。
“他不是睡着了吧?”芙林暗暗地想,“真羨慕隨時隨地都能睡着的人。”
白蓮一臉歉意地朝他走來,一到面前便急忙說:“芙林,等這麼久一定很餓了吧,我們到樓上餐廳去吃飯。”
“好啊。”在女孩子面前還是得保持風度,雖然餓的眼冒金星,仍然要挺直腰板撐足面子。“可是,易南在下面,他也一定很餓了。”
“啊……”白蓮向樓下望去,明顯有點不願的表情,出於禮貌又不能說把易南扔下不管,只好任芙林將易南叫上來。
三人正要朝樓上餐廳走去,迎面而來一個架着攝影機的人,旁邊跟着記者。即使白蓮努力保持的溫柔笑容也有點掛不住了,“這些人真是有夠煩的。”嘴裡咕噥着,卻依然得強顏歡笑。
白蓮迎上去對付記者,芙林和易南百無聊賴地站在不遠處等。
問了幾個千篇一律的沒營養問題後,記者注意到剛纔和白蓮站在一起的兩人。也確實,他們兩人都太耀眼了,就算芙林很沒形象地餓得蹲在地上,那張明豔的臉依然光彩照人。還有一個比電影明星還帥的易南站在身旁,兩人的穿着也十足潮人。不知道的還當他們是出外景的模特兒。
“那兩位是……”女記者一臉花癡地望着他們,白蓮一愣,笑笑說,“朋友,都是同一個學校的,家裡也有一些生意上的往來。”
“好像明星一樣呢,你們站在一起,簡直就是偶像劇的最佳男女主角嘛。”記者繼續花癡。
白蓮也莫名其妙來了興趣,“偶像明星,你說我和哪個?”
“站在那裡的那位大帥哥啊,你們不去拍偶像劇太可惜啦。”看來記者還是更萌易南那一型的帥哥。
聽見她們的話,易南和芙林連眉毛都沒動一下,有夠無聊的女人。白蓮卻皺起眉頭,突然走到芙林身邊,拉起蹲着的芙林,對那個女記者說:“這個人才是我男朋友,你不要搞錯了!”
還沒等挖到大新聞的記者從驚訝中醒來,易南反射性地一把推開白蓮,“你這個瘋女人才是搞錯了,芙林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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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句告白,記者的嘴張成了大大的“O”型,這個新聞真是夠勁爆了。當紅暢銷書美女作家自爆男友,結果被踢爆對方竟是同性戀!記者腦子裡已想好新聞題目。
易南與白蓮用目光狠狠對殺,芙林見攝像機還在那拍着,怕事情更加不可收拾,連忙拉住易南,一邊朝樓下走去,一邊向白蓮丟下一句話,“我們先走了,有事下次再找你。”
“不許走!”白蓮擋在了兩人身前,對芙林說:“芙林,你和他在一起是不會得到祝福的。跟我在一起,我們兩家聯合我想你父母一定也很開心。”
芙林大大地搖頭,“白小姐,拜託你,放過我們吧,我們不想上明天的娛樂頭條。”
“不行!”白蓮根本不顧後果,“今天你不把話說清楚就不準走。”
“哎,你真是個瘋女人!”芙林不好去推她,實在想走走不了怒火中燒不禁吐了真言。
話說了便收不回,即使芙林多麼想打自己的嘴也沒辦法。芙林不禁痛恨自己的爛嘴。
白蓮顯然被鎮住了,半天沒有吭聲。那個記者和攝影師顯然把這條新聞當重點節目來拍了。芙林認命地塌下肩膀,將頭髮撥的亂糟糟地說:“這下你滿意了,說什麼都白搭。”
突然從頭上灑下了一地照片,頭頂上傳來顏淵的聲音:“你這個人盡可夫的死同性戀,根本配不上白蓮,還是讓大家來看看你的醜陋嘴臉吧。謝氏大少爺在外面和男人亂搞,可是一條大大的好新聞,你們可不要拍漏了。”
芙林仰起頭,看見顏淵站在高高的樓梯上,揚起臉一臉得意地望着他,那臉上惡意與蔑視的表情如此明顯,芙林只覺得隱藏在自己背後的死神已經舉起了鐮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