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神使小姐。”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女魔法師的身上,但她恍若未覺,依舊我行我素。“你不挽着我嗎?”愛若拉歪着腦袋,湊在煉金術士耳邊輕聲說,“高興點,我親愛的未婚夫,別苦着臉,好像我會殺了你。”她在他的耳邊竊竊私語,親暱的姿態讓旁人驚掉了下巴。
煉金術士聽見了旁人咬牙切齒地聲音:“白魔鬼。”
在周圍投來的如利箭般詫異的目光中,李歐感到渾身不舒服,如果眼神能殺人,那他現在一定是體無完膚。他飛快地瞥了一眼在人羣的擁簇下顯得完全不起眼的女孩們。她們的眼中全是痛苦。“你覺得我能高興起來嗎?”他問。
“你會的。”愛若拉肯定地說。她的手指擡了擡,在她手指的那個方向,陰影裡站立着一個挺拔如山的壯碩戰士身影。毫無疑問,那屬於侍衛隊長亞漢。“所以,高興一點,至少也得裝出個笑臉。”
李歐順從地扯出一個比哭更難看的笑容。“這樣如何?”
女魔法師盯着他看了一會。“你真愛說笑。”她說,“但是勉強算你合格了。”
她以李歐無法反抗的力量拖拽着他走上高臺,與巴頓親王並肩站立。“小姐,您,您這是……”巴頓親王被矇在鼓裡,他對愛若拉出格的一舉一動毫不知情,呆滯的看着他們,不知如何是好。“您怎麼和白魔鬼在一塊?”
“很簡單啊,”愛若拉輕描淡寫地說,“因爲他是的未婚夫君。”
比起巴頓親王即將迎娶妮安塔的婚訊,這更令人難以置信。所有人,無論是真還是假的信徒,他們全都呆滯在原地,像是被這個宛如晴天霹靂的消息震暈了頭。好一陣,他們才從震驚裡回過神來,然後掀起了一陣山呼海嘯般地乞求聲浪。
“這……這不可能……”老人和女人被驚呆了,哭泣着跪倒在地苦苦哀求。“您是神的女兒,爲何要嫁給白魔鬼?他是沒有信仰的瀆神者呀。”他們眼淚和鼻涕塗了滿臉,更有甚者甚至在堅硬的石磚上不停磕頭,表明自己的反對以及他們的虔誠。
衝動的男人們則被怒火衝昏了頭腦。他們涌了上來,一個穿着軍服,腰間掛着佩劍的軍官差點筆直地跳上高臺。他與李歐眼睛對着眼睛,就差拔劍指着他的喉嚨了。
“你這魔鬼,”他大聲質問,“你究竟用了什麼可恥的手段?”
“我纔是受害者——”
“放你的屁!”那軍官罵着粗話憤然打斷了他,“你這個耍盡骯髒下作手段的魔鬼!”他悲憤地看着女魔法師,在她的身前跪了下來。“神使小姐,只要您一聲令下,我願意爲您殺了他!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愛若拉的眼睛冷了下來,而那軍官卻渾然未覺。
他死死盯着煉金術士。“我要跟你決鬥。”他把白手套扔到李歐腳邊。
“決鬥?”李歐眯着眼睛看着他,“我也想殺人呢。正好求之不得。但是我覺得你還是把你丟掉的垃圾撿起來比較好,否則惹惱了你的主人可不好。一頭看門狗至少也得懂得分清你主人的心思吧。”
“管他們屁事。”愛若拉冷聲咕噥道,然後提高了音量。“聽我的命令,先生,揀起你的手套。這是巴頓親王的王座廳,不是你家的鬥獸場。請注意你的言行舉止。”
那男人像是被扼住喉嚨的鴨子。“小、小姐?”他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女魔法師沒了耐心,“照我的吩咐去做!”
軍官像是被使勁鞭打過的小狗一樣哀傷地彎下腰,就差用嘴巴去銜起那條白手套了。女魔法師在高臺上昂起脖子,像是驕傲的天鵝掃過因她的怒意而顫顫巍巍的衆人。“我已經下定了決心。”她說,“而這也正是沙漠之母的喻示。”只用一句話,愛若拉就堵住了悠悠衆口。
“騙鬼去吧。”李歐在他身邊低聲咒罵。
然而女魔法師聽見了他的嘀咕並對他迴應道,“他們比鬼還不如。”
☆
儘管大多數人都還處於震驚中沒有回過神來,但是晚宴依舊按計劃進行。然而,所有人都對端上來的美味佳餚毫無胃口,甚至連銀製刀叉彷彿都成了重若千斤的稀世寶劍,諸神兵器,只要稍微碰觸就會要了他們的命。男人和女人們統統盯着眼前的酒杯,不停地向侍從索要酒壺。煉金術士心想就算他們喝到口中也一定會覺得她的味道彷彿下水道里的臭水。
在宴席的角落,羅茜已經無法忍受這氛圍,憤然地離席而去;只剩陸月舞和學士小姐在低聲交談,只偶爾向他投來短暫的一瞥。
“你今天應該關注的女人是我。”女魔法師在他的耳邊說着。
李歐冷哼一聲,“我可以認爲你是吃醋了嗎?”
她隔着面紗用牙齒輕咬他的耳朵,熟練地挑逗着他。“如果這樣能讓你覺得好受一些,”她說,“我會毫不猶豫的告訴你,我吃醋了。我比她們更讓你衝動,不是嗎?”她的手落在了他的褲襠上。
煉金術士斜眼瞅着她,“你也好不到哪去,不是嗎?”他冷笑着說,“你大概比我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入洞房了。”
“當然,”她好似沒聽出李歐的譏諷。“越早越好。”
大廳裡的空氣像是粘滯住了,固結成一團。宴會死氣沉沉,就好像坐着的是一具具屍體。
“見鬼的!都給我笑起來!”巴頓親王罵罵咧咧地說道,“衛兵,去叫些角鬥士來!我受夠現在這樣子了!今晚是我跟妮安塔小姐的訂婚晚宴,也是神使小姐與……”
“白魔鬼。”李歐提醒他,也同樣是提醒自己。
“……白魔鬼的大好時光。”他順口接道,“該死的!都給我舉起酒杯。我想聽到祝福的話,而不是所謂的‘不’,‘這不可以’之類的話,我不想聽到任何拒絕!”
衆人強作歡顏,舉起酒杯,祝福聲從他們的口中不情願地說出。但這似乎也足夠癒合巴頓親王脆弱的尊嚴。他在虛僞的祝辭中哈哈大笑,他拍着手吩咐,“讓角鬥士上來!”
於是在衛兵的帶領下,兩個強壯有力的角鬥士走到了王座廳當中,向巴頓親王雙腿跪下行禮。巴頓親王擡了擡手。他們便站了起來。角鬥士未穿戴防具。他們精赤着上身,露出鼓脹的肌肉以及遍佈前後左右的可怕傷口,有一些甚至是致命的傷勢。其中一個角鬥士胸前有一條從肩膀直到腰部的傷口,另一個的臉則像是被無數把利刀割過,嘴脣翻起,臉頰的肌肉近乎被野獸啃食。不得已他甚至戴上了以免驚嚇他們的面具。
“你們都是勇猛的戰士,”巴頓親王說,“但是今晚只有一個勝出者。那個人將得到我的獎賞:金錢,以及……自由!戰鬥,至死方休。”
戰鬥點燃了激情,貴族們齊聲高喊,“至死方休!”
兩名角鬥士面對面站立,周圍安靜下來,他們對持了片刻,然後幾乎同時大吼了一聲,朝對方撲了過去。那個有着可怕傷口的角鬥士梳着短髮辮,一頭撞進了對手的懷中,一隻手抓住對方的胳膊,試圖將對方扳倒在地。但是他的對手雖然壯碩如象,卻靈活似蛇,輕巧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前者的嘴角露出一絲猙獰的笑容。他的臉上一片驚恐,轉眼就成了絕望。他的喉嚨裡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伴隨着骨頭折斷的脆響,他痛苦地跪倒在地。
然而這並不算是結束。
他的對手仍舊沒有結束的意思,他沒有放過他。他直接走到了另一個角鬥士身邊,雙手抱住了對手的腦袋。他的對手幾乎痛暈了過去,一臉呆滯,似乎全然沒有了知覺。那人猙獰地笑着,破破爛爛好似鬼怪般的臉上肉塊和蜈蚣般的傷口蠕動着,更顯恐怖。他擡起腦袋,直勾勾地盯着李歐。他的眼中帶着殘忍和並不遮掩的仇恨。然後他一扭胳膊,一聲脆響,他的對手的腦袋便歪歪扭扭地搭在了一邊,整個身子滑落在地。
男人們倒吸一口冷氣,隨即便大聲叫好;女人們則緊緊捂住眼睛或是嘴巴,按住胸膛,連氣也不敢喘一口。巴頓親王愣了一下,似乎同樣受到了驚訝。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着,煉金術士不禁懷疑是不是他的惡疾突然發作。
“一場精彩至極的戰鬥。短暫,但是激烈。”死了人還算不上激烈那就奇怪了。巴頓親王喘了幾口氣,像是在掩飾和按捺心裡的恐懼。然後才接着說道,“你,角鬥士,過來點,作爲獲勝者,你有資格站在我的前面。”那名角鬥士依言上前幾步。他低着頭,但是李歐忘不了他剛纔眼中的仇恨。他困惑無比,不明白對方的惡意從何而來。但是他的手仍舊按在了劍柄上,渾身緊緊繃着。“除了我所承諾的金錢和自由,你還想要什麼嗎?”巴頓親王問。
角鬥士沉默了片刻。然後他擡起了頭。他的臉上帶着殘忍且戲謔的笑容,彷彿是在看待落入陷阱的獵物。支離破碎的臉蠕動着,使人遍體生寒。巴頓親王無法抗拒地退後了數步,雙腿打着哆嗦。而角鬥士從始至終都死死盯着煉金術士,眼睛一片通紅。李歐看見他的眼睛裡是純粹的恨意,無法化解的殺戮慾望。
“我要什麼?”他冷笑一聲,然後聲吼了出來。“他的命!”
毫無預兆地,他高高跳了起來,好似一頭獅子朝着李歐兇狠地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