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大男人靜靜地目送舒荷離開。並不寬敞的會客室一時靜謐極了。
“陸晚舟, 是吧?”舒望站了起來,彈着褲子上的褶皺:“你應該感謝我有個傻妹妹,你有個好奶奶!”
陸晚舟對上舒望邪魅中帶着藐視的眼神, 沒有搭話。
“還有, 不要費心思去打探些什麼。該你知道的時候, 你自然會知道。”舒望重重拍了下陸晚舟的肩, 擡步往門口走, 邊走邊瀟灑搖手:“走了,不送!”
後面一句,明顯是對辛煬說的。
“機會只有一次, 好好待她。不然,後果不是你能承擔得起的!”辛煬說完, 也拉門出去。
“爸爸, 媽媽呢?辛伯伯和舅舅都走了嗎?”悅溪舉着自己的畫跑了出來。
“讓爸爸看, 小溪畫了些什麼?”陸晚舟蹲下,摟着小女孩坐到自己的腿上。
“爸爸媽媽小溪, 還有媽媽家的人。”小女孩驕傲地展開自己忙了一箇中午的傑作,陸晚舟看到整張紙上,滿滿畫的都是人,個個都咧嘴笑着,只能從頭髮的長短分辨出是男是女。
“媽媽家有這麼多人嗎?”陸晚舟皺皺眉, 覺得有些好笑。這麼多人在一處, 要住多寬的地兒?
“有的啊!”小悅溪天真無邪地笑着:“辛伯伯說小溪有八位舅舅, 今天見到的是五舅舅, 有六位外公六位外婆, 還有太外公,他們都住在一起呢!”
“是嗎?”陸晚舟笑着揉了揉小悅溪的發頂, 直覺將小悅溪的話當成了辛煬忽悠孩子的玩笑話。這個計劃生育還未完全放開的年代,哪裡可能有這麼一大家子人?
“小溪也不太相信!”小女孩羞澀地笑着,收起自己的畫。電視上演的一家人最多就是有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還有一兩個孩子,沒有像辛伯伯說媽媽家的那個樣子。媽媽家的人,多得她都數不清。
陸晚舟抱起小女孩:“小溪得房間應該佈置好了。咱們回家給媽媽熬銀耳湯去。”
王明按陸晚舟的安排,佈置完荷境花園那邊,就到舒荷辦公室樓下等着了。這會看着陸晚舟抱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孩下來,眼都直了。老闆喜當爹,當得這麼高興,高興得多年來一直冰冷僵硬得線條都柔和溫暖了?
“小溪,叫王叔叔!”陸晚舟瞪了王明一眼,抱着悅溪進了後座。
小女孩對呆呆專進駕駛座的王明甜甜地喊了聲:“王叔叔好!”
“嗯嗯嗯,好好好!”王明含含糊糊地應着,他怎麼覺得這孩子,和某熟悉的人很像?
“舟哥,嫂子的女兒?”王明是藏不住話的人,頭腦裡的想法半圈都沒繞過來,話就出口了。
“我女兒!”陸晚舟笑笑:“我們的女兒!”
“不是吧,舟哥!”王明偏偏頭:“我怎麼覺得她更像馮副總的孩子?”
“中午喝酒了?開了這麼大的腦洞!”陸晚舟將悅溪抱在自己懷裡:“她叫小溪,在這裡出生的,下個月三歲。”
“也是哈。馮副總到越溪,也纔是近兩年的事。”王明訕笑着撓自己的後腦勺:“可遠遠看着,就是很像!”
“小溪對豆漿過敏,以後注意些!”陸晚舟的很多私事,都交給王明辦。若以後工作忙,可能會讓王明單獨接送孩子,所以陸晚舟提前做了交代。
“哦!”王明應着,補了一句:“舟哥,嬌姐好像也對豆漿過敏呢!”
“你很清楚?”陸晚舟不悅,覺得今天的王明太聒噪。他不想聽到關於宋嬌的話題。
“嘿嘿,只是聽說。”王明打着哈哈。老闆不高興了,不能說了。
“把你手機給我!”提到宋嬌,陸晚舟想起了中午舒荷收到的短信。舒荷那意思,是宋嬌不止一次給她發過短信。但宋嬌發短信的那個號碼,他真不知道。
陸晚舟在王明的電話上輸了一串數字,交還給他:“查查這個號碼的機主,還有近四年的通話和短信記錄。”
“舟哥,時間跨度太大了些!”
“你自己想辦法!”
舒荷出席了一個會議,回到辦公室,原想整理手上的工作交待給辦公室主任,覺得太疲憊,就闔上眼簾,軟軟地蜷在大班椅裡,打算休息一會。
哪知這一休息,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連陸晚舟帶着悅溪推門進屋,來接她下班也不知道。
“爸爸!媽媽是不是生病了?”小悅溪抓緊陸晚舟的手,學着陸晚舟的模樣,躡手躡腳走近舒荷。
“不是,媽媽只是太累了。”陸晚舟對悅溪做了個噓聲的動作:“我們悄悄的,別吵着媽媽,讓她多睡會兒!”
“嗯!”小女孩乖巧地點着頭。
陸晚舟輕手輕腳地抱起舒荷,將她緩緩放到沙發上,取了沙發一側的薄毯給她蓋上。
舒荷真是太輕了,怪不得她不敢在她哥哥面前稱體重。陸晚舟疼惜地看着舒荷,越看心越痛。他們剛畢業領證那會兒,舒荷多有活力啊。她紅撲撲的臉蛋兒總是掛着甜美的淡笑;長長的睫毛下,純澈清亮的眸子滿是靈動之氣。那時的舒荷,連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彷彿擁有了全天下般的幸福。而現在,她將自己隔離在了世界之外,別人叫她“滅絕師太”!
辦公桌上的手機有震動。陸晚舟抓起手機,劃開了屏幕。是短信,發件人是一串數字:“舒荷,看來你真是想上頭條!別以爲他在越溪停留是爲了你。越溪酒店能建成的原因和三木河項目能提上日程,需要我再次告訴你背景嗎?”
這串數字,和他剛纔讓王明調查的,完全不同。看來,這個人是打一槍換個地方。
“他說,他是爲了我停留。”陸晚舟向窗外看了幾秒,收回視線時,手指輸入了幾個字,點了發送。
很快手裡的手機震動,對方回覆:“不過是可憐你罷了,你也信?三年前他到越溪接我,在醫院就看到了你,可現在他才和你偶遇!醒醒吧!”
陸晚舟盯着那幾排黑色的字,隨着眸色的沉斂,心也緊縮了。當年他來接回鄉意外流產的宋嬌,並沒有正面與舒荷相遇。若遇見了,媒體對他所謂的呵護“嬌妻”做的渲染,他不可能任之不管,不可能不及時澄清。
怪不得舒荷不信他!怪不得重逢以來舒荷對他,都是譏諷和嘲弄!
還有,舒荷說,他借什麼人的手發圖片,發信息逼她離開;還說他給她戴上的戒指,是爲別的女人訂製的。舒荷對戒指的反應,太過激!他買那對戒指,就只有宋嬌見過。宋嬌試戴過戒指!
陸晚舟的腦袋裡,有閃電亮花花地劈過,劃亮了很多模糊的印象,有人算計了他!不是他借他人的手逼走了舒荷,而是有人借他的手傷害了舒荷!
手機屏幕又亮了,又一條信息閃了出來:“舒荷,病歷已上網,好好享受你即將成爲頭條的快樂!”
陸晚舟手一緊,正欲撥電話出去,電話響了,顯示叮噹來電,有專屬來電鈴聲,是廣爲流傳的“鈴兒響叮噹”。
“手機給我!”陸晚舟猶豫着要不要接電話時,舒荷歪歪斜斜地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陸晚舟劃開接聽鍵,手指暗中點了下,觸動了免提模式,纔將電話遞過去。
“舒九兒,昨晚偷雞摸狗還是喝小酒去了,接個電話都這般磨蹭?知不知道小爺我時間很緊!”電話裡男孩的聲音,聽上去還很稚嫩。
“叮噹,是不是又躲在我的樓裡?”舒荷攬着站在一旁的悅溪挨着自己坐下,語氣很輕鬆。
“小姑,你千里眼啊!”
“又逃學?我給舒南打個電話好了。”舒荷撫眉。她這個侄子,超級電腦天才,就是不喜歡上學,說學校教的東西,太無趣。除了他爸舒南做做樣子嚇唬他,其他人都睜隻眼閉隻眼。舒老爺子說,人看真本事,學歷不重要。
“小姑,不夠意思了吧?我的系統裡跳出了舒荷的名字,極有可能成爲名人,你要不要了解下?”
陸晚舟聽到這樣的話,原本有些躲閃的眼神聚焦到舒荷臉上。
“什麼內容?”舒荷也是面色一凝,眼神暗了下來。中午經舒望一鬧,加上陸家奶奶硬要塞來的股份,她一時將宋嬌的威脅忘了。
“切,我還以爲你想出名呢!”男孩嗤笑了一聲:“一張病歷,看心理醫生的。舒荷,不真是你吧?”
“舒俊馳!你給我正經點!”舒荷嚴厲地呼了侄子的大名,一瞬的慌亂後,立即鎮靜下來:“你小姑我可能得罪人了。此類消息,一律封殺。還有,讓相關資料永遠消失。”
“姑,小侄我可是遵紀守法的良民!”電話裡傳來噼噼啪啪敲擊鍵盤的聲音。
“別貧!別讓家裡人知道!”
“姑,你要求真高!”一陣急促敲擊鍵盤的聲音後,電話裡少年的聲音很是驕傲:“好了,醫院的數據庫癱瘓,部分病人病歷永遠消失。網上也搜不出‘舒荷’及相關,上傳電腦已是一堆廢鐵。”
“等等,讓這臺手機極其機主使用的電腦等也變爲廢鐵!”舒荷犀利的眼光往陸晚舟臉上一掃,示意他交出手機。
陸晚舟不解,但還是掏出手機遞了過去。
舒荷瞋了他一眼,並不接,而是簡短地說:“宋嬌的電話號碼!”
“姑,什麼深仇大恨啊?手機都要黑?”陸晚舟報了電話號碼,電話裡又是一陣鍵盤敲擊的聲音傳來:“要不要竊取她的隱私啊?”
“舒俊馳,我警告你,別看那些會污了眼球的髒東西。否則,這次價格,免談!”
“姑,你真一點都不可愛,怪不得嫁不出去。不過也沒關係了,辛老太爺相中你爲煬三貝勒爺的福晉......”
“舒俊馳,有完沒完?”舒荷有些惱了。陸晚舟開了免提模式她不是不知道,小侄子打電話,她也不想避着他什麼。可侄兒的話太多了。
“完了完了,這就忙完了。”電話那端的少年一疊聲說幾個詞後,開始邀功:“姑,現在,該談價格了?”
“說吧!”舒荷眼神、語氣都柔和下來。
“姑,你快點嫁出去,把你的‘愛蓮屋’給我!”他可是嚮往姑姑舒荷這棟獨門獨院的小樓很久了。
“舒俊馳,你屬獅子的?”舒荷斜斜嘴角,笑了。
“姑,我給你優惠了,你這是一次性付款享受終身服務!還有,以後的姑父若有要求,也不用再付費!再說,我舒駿馳的姑父,不能寒酸到給老婆買棟樓都買不起吧?”
“叮噹,‘愛蓮屋’是你太爺爺修給太奶奶的,我說了不算。不過,三樓可以暫時借給你用!”舒荷嘴角的笑容擴大了些,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她很久沒有和家人這樣輕鬆地侃電話了。
“喂喂,舒荷,你過河拆橋,別怪我不仁不義!”電話那端的少年呱呱叫了起來。
舒荷呵呵一笑,掛了電話。
“媽媽,有人屬獅子嗎?”悅溪仰着頭,疑惑地問。
“沒有!”舒荷親了親悅溪的額頭:“媽媽和哥哥開玩笑!”
“小溪的哥哥嗎?”悅溪繼續問。
“嗯,小溪的叮噹哥哥。等媽媽有空了,帶你去找他玩!”剛纔的一通電話,舒荷有出了一口濁氣的暢快感。
“爸爸也去嗎?”悅溪白嫩的小手朝陸晚舟指了指。
“呃......”舒荷吸了口氣,窒在鼻腔裡,一時吸不進去也呼不出來。
“小溪,爸爸太寒酸,一棟樓都買不起,你哥哥看不起爸爸的!”陸晚舟癟癟嘴,說得酸極了。
不過,他是真酸。他還計劃做宋嬌的工作,威逼利誘也好,軟硬皆施也罷,想辦法拿到她手裡的病歷,沒想到舒荷的侄子幾分鐘就完結了所有的事情,還把源頭也遏制了。舒荷過去,真的只是不屑於計較。
“爸爸!”小悅溪撲向陸晚舟,被陸晚舟酸酸的語氣和表情弄得眼淚汪汪的。
“對孩子說些什麼呢?”舒荷睨了陸晚舟一眼,向悅溪招手:“小溪,爸爸是鬧着玩的!”
“真的嗎?”短短的時間,小女孩已經和陸晚舟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此刻糯糯地向舒荷求情:“那媽媽叫哥哥不要看不起爸爸。爸爸很能幹的,會熬銀耳湯!”
“嗯,媽媽知道!”陸晚舟創業就是做的餐飲,最艱苦的時候,他需要自己下廚、跑堂、買菜等等,最苦最累的活,他都幹過。
三人一起離開辦公室的時候,陸晚舟在舒荷耳邊輕輕問:“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連別人對自己老婆的威脅,都無可奈何?”
舒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是不是覺得我這個樣子很恐怖?簡單一個電話,就黑了別的電腦廢別人的手機?”
陸晚舟沉吟:“舒荷,以後的事,讓我來做。”
“不!”舒荷搖頭:“我需要自己做!哪怕你覺得我邪惡、恐怖,我也得自己去證實、處理一些事。”
“舒荷,我是你丈夫!”陸晚舟嘆息。舒荷,還是不相信他。
“陸晚舟,現在,還只是法律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