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以後,在一個仲夏的夜晚,繁星寥寥,懸在天際。
拿起桌子上的青花茶盞,葉輕低低飲了一口,才說:“就是這樣,你爸爸和媽媽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然後,又有了你和你的哥哥。”
木製的搖搖椅上,周晚星眨巴着水靈靈的大眼睛,一臉的意猶未盡:“這就完了?”
“完了。”葉輕摸摸她的腦袋,目光中滿是愛憐。
周晚星咬了咬脣,一臉的不情願:“可是,晚晚還沒有聽夠呢,晚晚還想要聽故事!”
葉輕無奈地笑了笑,好脾氣地問她:“那晚晚還想聽什麼故事?”
周晚星低頭,拖着小小的腦袋認真想了想,才說:“晚晚想聽你和歐陽爺爺的故事。”
“我和歐陽——”葉輕扭頭,下意識地望了一眼窗外,自己的丈夫歐陽琛正和阿召在陽臺上下棋,如此望着,她的眼底漸漸多了溫柔,“那可就說來話長了。”
周晚星拉着葉輕的衣袖,依依不撓地說:“我不管,我要聽我要聽嘛!”
葉輕拗不過她,笑着搖了搖頭:“好,那奶奶就慢慢講給你聽。”
擱下茶盞的時候,她的神情卻變得有些恍惚。
她和歐陽的故事啊,到底該從哪裡說起呢。
是從第一次相遇,那個匆匆一瞥說起。
還是從第二次相遇,他從周晉諾的手中救她就出說起。
亦或者,是從那個令人心碎的雨夜,他吻住她,說要“我養你”的那一刻說起……
罷了。
緩緩撫摸着指間那枚經年累月的戒指,葉輕微微彎起脣角。
這一切的一切,還是從“以吻封緘”開始說起吧。
……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個晚上。
我第一次見到歐陽琛的那個晚上。
那也是我來到“以吻封緘”的第三個月。
大家都知道,以吻封緘是沿海地區的一個高端娛樂會所,而我是幹什麼的?
說好聽點,是個在大廳裡彈鋼琴的,說難聽的,就是賣笑的。
這職業並不光彩,我知道,可是窮途末路的時候,誰還會在乎它光彩不光彩?更何況,我還有一個躺在醫院裡始終昏迷不醒的媽媽。我需要錢,迫切的需要錢。
那天,夜很深了,下着雨,會所裡賓客寥落,姐妹們都很閒,一齊聚在換衣室裡休息嘮嗑。
我推門而入的時候,幾個女孩兒正叼着煙一臉不快地抱怨着,說是四樓的翡冷翠來了個二世祖,把會所裡有點姿色的姑娘都叫進去挑了個遍,硬是沒有滿意的。我不知道那個二世祖是誰,但我知道這個人一定不簡單,能在這裡裡挑三揀四的人,大都不是一般人。
原以爲這件事和自己沒什麼關係,但是很快,經理張玉就叫我去了翡冷翠,同行的還有剛來的服務生秦可嵐,以及其他幾個女孩。進房間的十幾個女孩,最後只留下了四個。房間裡的客人剛好也是四個,有兩個是中年人,還有一個是歐陽琛,另一個更年輕些,雖然眉目清俊,但說話行事都特別張揚,就是傳說中的“二世祖”——周少了。
這些人我都是第一次見,我對姓“周”的和那兩個油頭滑臉的中年人沒什麼好感,就坐在歐陽琛的身邊,秦可嵐則陪着二世祖。
四人俱是衣着光鮮,彬彬有禮,開始時並沒有什麼過分的行爲,那兩個中年人始終圍着周少說話,歐陽琛則獨自坐在角落裡飲酒,舉止儒雅,黑眸裡卻隱隱藏着一種我說不上來的、似乎能洞察世事的亮光。
當晚周少好像特別高興,女孩子順着他的意,多灌了幾杯酒,漸漸地,他就喝得俊臉通紅,手也越來越不規矩,開始對秦可嵐動手動腳的。
秦可嵐忍不下去,用力推了他一把,周少一揚手臂便將她重重地甩到地板上,大聲吆喝着讓她弄點冰水來。
突然而來的變故令可嵐嚇得嬌軀微顫,她整個人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一雙水眸裡霧光閃閃的,愈發楚楚可憐。我們都嚇得大氣兒不敢出,大家知道眼前這個周少是這羣人的主心骨,萬萬不能得罪,所以誰也不敢幫這個新來的柔弱女孩。
那時候我跟秦可嵐也不太熟,但是不知道爲什麼,看着眼前這一幕,似有一團火從我的心底熊熊燃起,一直燃到燃進她的四肢百骸。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我腦袋一熱,突然走過去把秦可嵐從地上扶起來,又湊上前在客人的杯子裡添冰,小心翼翼地遞過去:“周少,可嵐是前兩天剛來會所的,她還是個學生,什麼都不懂,如果有什麼地方得罪您了,請您務必多多擔待些。”
那位周少冷森森地盯視了我幾秒,好看的脣角忽然扯出一抹輕蔑的笑:“怎麼你怕我欺負她?看來關係不錯呀。”
他說着,一臉平靜地把酒杯擱在茶几上,側臉看向秦可嵐,一字一句嘲諷似的說:“既然葉小姐都開口了,那我就賣她一個面子,你可一定要好好感謝她。”
他怎麼會知道我姓葉?
我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周少已把秦可嵐拽進自己懷裡,俯身看着她,狹長的黑色眼眸裡顯露出一種神秘的狷狂:“開個價吧?一晚上多少錢?”
秦可嵐聽他這麼說,柔弱的身子像風中的枯葉般抖個不停:“周少……周先生,我們場子裡有規定,不能跟客人有非法交易……我……”
周少捏捏她的臉頰,輕輕一笑,一臉平靜地說着,語氣極是輕蔑:“那簡單啊,去把你們經理叫過來看着,我就是當着她的面把你給做了,你猜她的眼皮子會不會眨一下?”
秦可嵐臉上的血色似乎在這瞬間全然退去,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我是學生,我不做那個的。”
“學生?來到這裡還能算是學生?”周少微微一眯眼,帶着三分笑顏,驀地卻端起茶几上的冰水整個摔到可嵐的胸前,“難道你不知道?來這個地方,就是註定要賣的,你身上的每一塊肉都不屬於你,只屬於錢!只屬於我!”
她連躲都不敢躲,生生受了這一摔,大塊大塊的冰砸在她的肌膚上疼得她眼淚直流,那樣子愈發楚楚。杯子滾到地上,頓時跌了個粉碎,酒水也稀稀拉拉地淋了她一身,單薄性感的工作服緊緊貼在那嬌俏的身子上,男人們用眼球在她身上描摹出玲瓏誘人的曲線。
包廂裡霎時間靜得的落針可聞,所有人都看着她,卻沒有人敢爲她說一句話。
也許是因爲周少的話觸動了我吧,我看着她,只覺得胸腔裡某個柔軟的地方竟似被銳器割裂版,刺刺地疼痛起來。
周少拽起秦可嵐的手臂,眸子裡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脅迫:“你說,你賣還是不賣?”
不知道爲什麼,秦可嵐的身子突然不抖了,她挺直了身子正視着周少
,一字一句鄭重其事地說:“對不起,我是個學生,我來這裡只做服務生的工作,我永遠也不會出賣我自己。”
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多少錢都不會。”
“少TM給我裝清高!”
秦可嵐的話音還未落,一個凌厲的巴掌便衝着她打了過去,周少似乎喝得挺醉,下手也特別重,秦可嵐的右半邊臉霎時腫起來,整個房間都能聽到那清脆的一聲大響,可是誰都不敢出聲勸阻。
打完了人,他又輕柔撫了撫起對方紅腫的臉頰,狹長的雙眸中有說不清的目光閃動,冷笑着說:“再問你一次,做還是不做?”
其實事情本不至於這麼糟的,但是秦可嵐畢竟是學生,又是頭一次來這種地方上班,什麼經驗都沒有,只是一味地硬碰硬,駁了這位二世祖的面子,讓對方下不來臺,所以纔會鬧得這麼僵。
我緊張地看向秦可嵐,暗自祈禱她能說句軟話,讓對方消消氣,卻見她的眼神裡,竟含着某種似曾相識的羞怒和決絕:“我不賣!”
周少也頓住,他深深地看住可嵐,那雙深潭似的黑眸裡似乎也有了瞬息的波動,房內旋轉燈左右搖擺着,那麼明亮,什麼都隱藏不住。
他忽然笑了起來,一把抓起她,一用力便將她摔在沙發上,同時伸出一隻手探入她的衣下玩弄着,衝旁邊人吼道:“叫她們全都出去,我玩女人的時候不喜歡被婊/子盯着。”
“你放手!不要——”秦可嵐這才知道害怕,她就像砧板上的魚一樣激烈地扭動着,什麼話都說出來了,卻終是以卵擊石,周少只是輕挑地笑着,便將她的衣服一層層地解開。最後,她僵直在他的懷裡,頭髮都已汗溼了,狼狽地貼在雪白的前額上,驚恐地睜着一對清亮的雙眼,望着眼前同樣倉皇的姐妹。
“求求你們,救救我!求求你們!叫玉姐過來吧!叫保安過來吧!”
周少的手指在她的腰間緩緩滑動,接着用力一扯,“嗤”的一聲,超短裙已被他狠狠拽下,搭落在她筍藕般的腿窩。
那聲輕響如同黑夜裡的一記閃電,驟然擊入我的腦海,我清楚的明白將要發生什麼。
“葉子姐……我求求你,幫幫我!”當時秦可嵐離我最近,我又走得最晚,她扭過頭可憐巴巴地凝望着我,一邊掙扎一邊哭喊,那樣子悽慘極了。
我的心似被滾燙的熱油澆淋過一般,猛地收縮起來,血脈也突如其來地層層擴張開,心在胸口劇烈地跳動着。下一秒,眼淚便涌至眼窩,這時已有人推我,想將我趕出這間屋子。
我咬住脣,心底天人交戰着,我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着眼前這個女孩任人欺凌,同時也清楚自己根本無力改變什麼。
徘徊間我已快被推出房門,背後卻響起周少的聲音:“葉小姐,這麼急着走幹什麼,難道你自認爲自己是個婊/子?”
聽他這麼說,我只覺得似有細小的針根根灌入自己的耳膜,一腔熱血漲潮般狂涌上腦門,再也顧不得其他,我轉身就撲到周少的腳邊,跪下來苦苦懇求:“周少,我求求您,饒了她吧,她還是個學生,她真的不懂這些的……”
“你知道我是誰嗎?”不等我說完,周少就湊近我的耳朵,聲音低啞暗沉,帶着幾分嘲弄,就像是磨在心口的沙子,“我有個姐姐,她跟易北辰從小就青梅竹馬,是註定的一對璧人。可是突然有一天,你出現了,不知道用了什麼下作的手段竟讓易北辰鬼迷心竅,一次又一次地傷害我姐姐。你令我最在乎的姐姐如此心痛,你說……我憑什麼會放過你,放過你所在乎的每一個人?”
易北辰……
多麼令我魂牽夢繞的名字,多少次在命運的泥淖裡掙扎打滾的時候,就是這個名字支撐着我,安慰着我,讓我一次又一次地捱了過去。
可是,把這個名字——這個像烙印一樣烙在我生命裡的名字生生剖開的那個人,就是跟他青梅竹馬的周晉雅!不僅如此,就連我媽媽也……
等一下,周晉雅……周?
“你是……周晉諾?”我猛地擡起頭,恍然大悟,原來他竟是周晉雅的弟弟。
今天他來這裡,恐怕並不是爲了刁難可嵐,而是爲了羞辱我!想到這裡,我拽緊了手心,顫抖着,羞憤和恐懼像野火一般躥進心窩,滿腔滿壁燒得要灰飛煙滅一般。
那些刻骨的恨和記憶,彷彿又全都回來了。
周晉諾也霍然坐起來,只朝我瞪了一眼,甩手便是重重的一巴掌:“你TM算什麼東西,我名字也是你能隨口叫的?”
這一下打得猝然也卯足了力氣,痛得我臉頰一陣發麻。來會所幾個月來,也曾和客人、和會所裡的姐妹鬧過矛盾,但這次卻是我第一次捱打。
但我知道,現在不是我鬧脾氣的時候。
於是我咬牙忍,迅速低下頭懇求:“對不起,周少,是我不懂事,你有什麼都衝着我來,求你放過可嵐吧,她什麼都不知道,您大人有大量,算我求求您!”
“放過她也不是不行,既然她只是個學生,不能出臺……那你呢?”周晉諾的嘴角抿起一絲冷酷的笑,“你可不是學生了吧,今天晚上就在這裡讓我要了你,我就放過她。”
“什麼?”我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撫着臉頰上的熱辣擡起頭,屈辱像烈火般燃燒在四肢百骸。
周晉諾忽然一用力,扯下了秦可嵐的內衣,一直扯到蔥白的小腿,一雙眼底似燃着兩簇幽暗火苗,突突跳着:“你願不願意?”
“放她走!”
我幾乎是脫口而出。
不顧一切推開周晉諾,我拿衣服蓋住秦可嵐的身子,心裡更是一股焦灼燒了上來:“只要你放她走,你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我的人生已經毀了,但是可嵐的人生纔剛剛開始,可嵐的存在就像是曾經藏在我心底的一個夢。每次看着可嵐這麼幹淨、純真地活着,我就會覺得這個世界還是有希望的。如果有一天,連可嵐也變了,我的夢也就徹底碎了。
我不希望可嵐重蹈自己的覆轍,更何況,今天本就是自己連累了可嵐。
秦可嵐當場愣住了,顫抖的脣中無聲吐出:“葉子姐……”
周晉諾微揚起下巴,臉上漸漸顯露出一抹志得意滿的勝利笑容:“那就脫。”
“不要!”秦可嵐嘶聲哭喊,撲上去想要阻止,卻被旁邊人死死拉住。
“脫啊!”
心被燎出火辣辣的痛,我咬牙,雙手微顫着伸向自己的連衣裙拉鍊,慢慢地拉下去,之後褪下左肩的肩帶,露出一段玉脂般白皙華潤的肌膚。然後是右肩帶。
整個過程周晉諾都狠狠地看着我,目光是從未有過的危險,有一瞬間,我幾乎以爲他會撲上來將自己撕碎。但我還是
擡起頭直視着他,逼迫着自己不流一滴眼淚。
不認輸!
就算丟掉自己的身子,我也絕不會向周家的人認輸!
上身的禁錮一鬆,那層單薄的布料就像垮掉的大廈般,委頹着滾下來,男人們的眼都閃着光,直溜溜地盯着我,各個都恨不得將我一口吞進肚子裡。
我忽然想起進CLUB的第一天,我對自己發誓,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輕易地放棄自己,無論遇到什麼都不能出賣自己的肉體和尊嚴。
可是此時此刻……
金錢和權力就像是一個巨大而冰冷的輪子,無情地碾壓着我們這些社會最底層的人,我想反抗,卻根本無從反抗。難道這就是命嗎?
心痛的無以復加,痛得我幾乎萬念俱灰,可就在此刻,身邊有人抓住了我的手,沒有慾望的炙熱,卻爲我帶來安撫似的溫暖。
我詫異地轉過頭,近在咫尺的是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但依稀別有深意。
“歐陽先生……”
歐陽琛脫下西裝外套輕柔搭在我微微顫慄的雙肩,又幫我在襟前扣好,以掩蓋住那些無辜走露的迷人春光,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
“歐陽?”周晉諾臉色一變,驀地站起來,目光銳利的幾乎將他二人刺穿,“你在做什麼!”
歐陽琛只是從容地轉過身,漠然擡眼:“這個女人,我要了。”
心,是無法壓抑的驚詫。
我有點不明白,眼前的這個男人,是真的看上了我,還是出於好心打算救我。
我只記得,那個噩夢般的晚上,歐陽琛開車把我載到一家五星級的酒店。
坐在奢華瑰麗的房間裡,我侷促地捏着衣角,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那時歐陽琛坐在旁邊的老闆椅上,邊抽菸邊看電腦,過了良久,他忽然說:“你有沒有注意到,你說話時喜歡垂着頭,這說明你是一個很謹慎的女人,不願意輕易地暴露自己。可別人說話時,你卻往往盯着對方看,這又代表你的警戒心很強,告訴我,你在怕什麼?”
“你很喜歡猜別人的心思?”我詫異的擡起頭,因爲他似乎連正眼也沒瞧過我。
“想釣到魚就要像魚那樣思考。”歐陽琛轉身注視着我,黑眸裡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似乎能穿透世界盡頭的確信。這樣坦蕩的眼神本該是冷淡而又輕浮的,可偏偏又蘊含着一絲絲溫暖的笑意。
接着他長身而起,走向浴室,我的心突地緊張起來,本以爲他會對我怎樣,結果他從浴室出來時,只是淡淡地說:“你可以走了。”
直到離開酒店時,我仍舊感到驚奇,門外他的司機老鍾等着我,遞給我兩萬塊錢現金,說是歐陽先生對我和我朋友的補償。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算錢的,一個巴掌一萬塊?那也太划算了吧。
走之前老鍾又塞給我一張名片,替歐陽琛傳達了一句話:如果需要錢,隨時可以找他。
被人瞬間看破了自己的軟肋,我的身子一震,見鬼似地就跑開了。
本以爲再也不會跟這個男人有任何的交集,可是半個月後,先前借我高利貸的那位大哥突然闖進我家裡,一張口就要三十萬,十天之內,還不起就要去醫院弄死她媽媽。
三十萬,那時候我在CLUB裡還沒站穩腳,又得罪了周家大少爺,誰願意借我這麼多錢!窮途末路的時候,我想到了那張被我隨手塞進錢包裡的名片。
再見到歐陽琛,是兩天後的一個夜晚。
那夜細雨綿密,我鼓足勇氣敲了他的車門:“歐陽先生,雨下得很大,可以捎我一起走嗎?”
“請。”像是早預料到我會來似的,歐陽琛始終彬彬有禮,並沒有表現出意外。
酒店裡燈火昏沉,好似迷濛的夢魘,他一步步走近止不住戰慄的我,眼光如獵鷹:“知道我爲什麼救你嗎?”
“因爲你的仗義。”
我不解,見他靠過來,下意識地攏了攏胸前的浴巾,歐陽琛則將薄脣慢慢貼近我的耳朵撕磨着,嗓音低沉,吐氣卻冰涼:“人的尊嚴是很重要的東西吧,有的人爲了它連命都可以不要。但是也有的人,爲了自己想要守護的那個人,甘願放棄自己的尊嚴。你是這樣的人嗎?”
這話裡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倏然間,我僵住了,四周也死寂下來,電視機裡的不斷變幻畫面投影在窗簾上,好似影子跳躍。
用這樣一種方式來換取自己和媽媽活下來的機會,到底值不值得?
尊嚴和生存,我到底該捨棄哪一樣?
心一直墜落下去,我微顫着轉過身,手指已扣在浴巾的邊緣。那一刻,我屏息,而歐陽琛已伸出手,將炙熱的手掌覆上我的肩頭。
似乎是瞧出了我視死如歸的緊張,他啓齒輕笑,鬆開了我,語氣還是一貫的高在雲端:“桌子上有三十萬支票,你拿了就走吧。”
三十萬,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我心底一震,驀然轉身:“歐陽先生……”
歐陽琛走到窗口,萬家燈火的映襯下,他燃起一支菸:“不必問我爲什麼,有些事本沒有理由。”
這次我徹底心服口服,他這樣對我,我反而不能這麼一走了之。
“也許我根本不值三十萬,但欠你的,我會一次次償還。”
最後我咬了咬牙,脫掉僅剩的浴巾,從背後擁住了他,一如往後那麼多個夜晚。
……
燈下,周晚星眨巴眨巴眼睛,笑嘻嘻地問:“姨奶奶,你說的周少,就是我爺爺吧。”
葉輕愛憐地摸摸她的腦袋:“你這個機靈鬼,一猜就中。”
周晚星卻又托起腮幫,疑惑地問:“他說,他欺負你,是爲了替姐姐報仇。他姐姐,應該就是我姑奶奶了,你跟我姑奶奶又有什麼恩怨呢?還有易北辰又是誰,怎麼和易凡哥哥一個姓?”
葉輕嗔了她一眼:“沒大沒小的,怎麼能叫易凡哥哥的,論輩分,你得叫他叔叔的。”
周晚星嘟起小嘴:“我不要,易凡哥哥長得這麼年輕這麼帥,我纔不叫叔叔呢!”
“你呀。”葉輕簡直拿她沒辦法。
周晚星趁機轉移話題,撒嬌似的拽住她的袖子道:“姨奶奶,你別岔開話題嘛,我還要聽故事呢。快告訴我,你和我姑奶奶的事情吧。”
聞言,葉輕緩緩收起笑容,連神色也跟着默了一默。
周晉雅。
如果我的人生沒有你,大約就不會天翻地覆,不會和北辰分開,不會淪落風塵,更不會失去我的……
葉輕閉了閉眼,在心底恍惚地想:但也是因爲你,才讓我遇到了歐陽琛,讓我遇到了我這輩子最值得的那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