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晚上,歐陽琛都不言不語地躺在牀上,雙眸森然地盯視着天花板,任鮮血汨汨地向外淌着,我好不容易纔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想勸他去醫院看看他卻也絲毫不理睬。
無奈之下,我只好打電話叫了私人醫生,又親自取來醫藥箱,動手替他包紮傷口。
包紮的過程中,歐陽琛的電話響了一次,聽到鈴聲,他那死魚般紋絲不動的眼瞳終於轉動起來,也不顧自己的傷,擡手就取了手機放到耳邊。
不知道電話裡的人說了些什麼,他倏然間坐起來,握住我的手示意我停下來,眼裡先是閃過一絲淺淺的欣慰、緊接着又是意味難明的鬱色和陰鴆。
掛斷電話後,歐陽琛伸出手掌慢慢撫上我的頰,又輕而緩地上移至眼角,眼神專注而深遠,可不知道爲什麼,那目光好像能一眼瞧進人的內心深處,叫人瞧了心裡發毛。
“你終於肯理我了?”我訝然擡頭。
他脣角微扯,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而後推開我的手站起來,手腳麻利地拿過自己的衣服迅速穿起來,彷彿自己身上根本就沒受過傷一樣。
穿戴整齊後,他扭過頭看了我一眼,大約是發現我正目瞪口呆地注視着他,便徑直走過來,雙手抓住我的額頭碰向自己的脣,印下深深的一吻。
我被他一連串的古怪行徑整得有些莫名其妙,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走到了門口:“我出門一趟,可能要過幾天才回來。”
我跟着他站起來:“可你的傷……”
“死不了。”
丟下這樣冷硬的三個字,他用那隻還算完好的手臂最後拉了拉領帶,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歐陽琛這一走就是半個月,每每想到那個夢魘般的夜晚,我都會覺得後怕,那天他的行徑實在太詭異。
歐陽琛常常說我什麼都不懂。事實上在夜場混了兩年的我也算閱人無數了,卻的確讀不懂他。他就像一個謎,謎一樣的不可理解。
關於他,我唯一知道的是,這是一個罌粟般的男人,通身散發着令人耽溺的迷人氣息,卻又通株帶毒,一種讓人上癮後、心甘情願去自掘墳墓的毒。
我還不想自掘墳墓,所以對於不該問的事情,我絕對會把自己的嘴巴管得嚴嚴的,什麼也不問。
我等不到歐陽琛,只好自己拿了主意,替媽媽辦理了轉院手續。轉院的那天,我接到趙志勇的電話,說是幫我聯繫到了一顆配型良好的腎,希望過幾天能出來見面談談價格。
安頓好媽媽後,我站在走廊的露天陽臺上,暖暖的陽光好似紗綢、拂在肌膚上,驅散了整個冬季冰寒落索。
我嘗試着放鬆心情深深地呼吸,新的醫院、新的醫生和護士,也許從今天起,我就能迎接到生命中嶄新的一切。
離開的時候,我轉身擡眸,目光卻直直地對上一雙空洞的雙眼,就這樣兩相對望,呼吸若斷。
我怎麼也沒想到,竟會在這裡遇到易北辰。
拼命地壓下心底的驚惶失措,我正想着該尋一個什麼樣的理由來解釋眼下這個境況,卻意外的發現易北辰的雙眸只是茫然凝視着前方,漆黑的瞳孔裡似乎沒有任何焦點。
彷彿一記炸雷丟到自己面前,我腦子裡轟然一聲響,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還在懷疑自己的揣測,後面有個護士便急匆匆地跑過來:“易先生對不起,讓您久等了!我這就帶您回病房。”
“沒關係。”聽出聲音的來源,易北辰微側過臉,點點頭和煦地一笑,而後放心地將手臂搭在護士的身上,一步步、腳步蹣跚地朝着我走過來。
看着他面無波瀾地走向我,又緊挨着我的肩頭擦過去,我禁不住咬住下脣,過了好半晌,才清醒過來。
他的眼睛,看不到了……
遙遙地跟在護士和易北辰的後面,我並沒有走進去,而是暗自記下了他的病房號,轉到四樓前臺詢問:“請問,易先生是在415房間嗎?”
護士長正在填寫值班表:“易先生?哪個易先生?”
像這樣的大醫院一般都會一定程度地去保護病患的隱私。
我心如明鏡,抱歉的說:“是這樣的,我是鑫源地產的一名員工,老闆派我來探望他的生意夥伴,瞧我粗心大意的,竟連對方的名字都忘記了。”
“搞房地產的?”護士長這才擡頭細細打量着我,許是看出我穿戴出衆,口氣也有些鬆了,“你說的是昨天上午出車禍被送來急救的那位易北辰先生?他住在415房沒錯。”
“對對對,就是易北辰,謝謝您啦。”我彎下腰,深深鞠躬,心卻在驀然間沉下去,幾乎站不穩腳。
出車禍……
好端端地,怎麼會出車禍呢?
我感覺不太妙,想再去看看易北辰,剛到門口卻碰到了周晉雅。
大約是沒想到我會來,她出言不善,諷刺我不要再費盡心機接近斐揚了。
我剛想反駁,她又警告我,有這個閒情最好去看看那個同樣費盡心機要接近她弟弟的女人。
我一怔,知道秦可嵐一定是出事了。
到了海邊別墅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美輪美奐的房子裡照例空蕩蕩的,像一座沒有活力的雕塑。
秦可嵐正坐在花園裡喂金魚,她氣色好多了,照舊的嫺靜如水,可她坐在這裡,就像是華屋裡禁錮着的一隻金絲雀,眉眼裡都死氣沉沉的,再不見過去那抹動人的靈氣。
我感覺到不對,就問她:“周晉諾呢?”
聽到這個名字,秦可嵐頓了頓,緊抿着脣再沒有一句話。
我忍不住追問她:“可嵐,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什麼事?”秦可嵐轉過粲然一笑,那笑容在盪漾的水波里支離破碎,“他就要結婚了。”
我怔住,小心翼翼地問:“和誰?”
“京都蕭氏集團的千金。”
“京都蕭氏?”我努力在腦子裡汲取關於這個名字的回憶,驀地,想起以前曾聽別人說過,京都蕭氏也是一個房地產公司,在首都曾和龍騰、遠夏三足鼎立,但蕭氏集團主攻國內小戶型建築,向來和崇尚奢華特權的遠夏、龍騰鮮有交集。
過去的三個巨頭,一個被迫撤到沿海,一個又內憂外患、大廈將傾,到現在還稱得上輝煌鼎盛的,也就剩下蕭氏集團這一家了。
“我懂了,這是周百雄重回首都發展的一步棋,”我恍然頓悟,“假如周晉諾順着他父親的心意這樣做了,就能順理成章地執掌首都分公司。遠夏的總部將來是一定會挪回首都的,一旦周晉諾坐實了這個位置,那麼將來他接手這一切,就不過是順水推舟、易如反掌了。”
可嵐望着遠方的天空深深凝眸:“利害相輕,商人們殊死博弈,而我們……我們連棋子都不算。”
我憂心忡忡地握緊她的手:“可嵐,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可你要
告訴我,你心裡是什麼打算,告訴我我才能幫你想辦法啊。”
“我恨不得他現在就結婚,只要他肯放了我!”可嵐看住我,悽惶地一笑,“但是他不放過我……”
周晉諾結婚還要霸着可嵐,我聽得難受,恨不得將那個王八蛋剁成肉醬,於是緊緊拉着可嵐說:“他不放過你,那我們就自己跑!我現在手頭裡也有點錢了,我馬上就帶你離開這個混蛋。”
可嵐卻輕輕掙脫了我的手,搖頭說:“這輩子我已經毀在他手裡了,我逃不掉的。”
恍恍惚惚地回到家,我渾身燙得像火燒似的,一進門就半暈到鞋櫃旁的地毯上。朱管家聽到聲響,慌忙跑過去攙住我,同時伸手探向我的額頭,這才知道我發燒了。
想着可嵐的事情,我心裡難過,從可嵐身上,我彷彿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總有一天,歐陽琛也是要結婚的,總有一天,我這個連棋子都不算的女人,也是要被他拋到一邊的。
對於這麼一個結局,我不是應該感到高興和解脫纔對嗎?爲什麼我卻突然覺得害怕,我好怕歐陽琛會像周晉諾對可嵐那樣,哪怕結婚了,還要把我綁在身邊。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的人生就真的徹底毀了。
就這麼渾渾噩噩地睡過去,夢境依稀里,我彷彿聞到枕邊有熟悉的男人體味,下意識地伸出手向旁邊探了探,並沒有觸到任何人。
莫名的失落灌滿心田,我倏然間坐起來,卻看到歐陽琛正披着睡衣站在窗口。
原來他……真的回來了?原來他不是不在意我的啊。
套上睡衣,迷迷糊糊地走向他,還來不及感動,冰冷如毒蛇的話卻從前方那個頎長的身影處傳來:“現在是什麼社會了,結個一兩次婚根本就不稀奇。先跟你需要的那個女人結婚,等你把她利用完了,再跟你中意的那個人結婚,這不是一舉兩得嗎?”
“當初我建議你利用秦可嵐向你父親示弱也是同樣的道理。所以,我的建議就是對你最好的謀劃,蕭寧你非娶不可。”歐陽琛果斷地打斷電話那頭的反駁,冷然轉身,卻正巧對上我驚怒交加的眸子。
“是你……是你教唆周晉諾利用可嵐……”我怔然地凝視着歐陽琛,只覺得自己的心絃似被人用刀子一根根地劃斷,崩裂的剎那全是刺骨的寒。
我怎麼也沒想到,竟是自己的枕邊人把可嵐推向了火坑!
“我等會再打給你。”歐陽琛掛斷了手中的電話,看向我時,深沉的黑眸沒有半點漣漪。
我一把抓住歐陽琛的衣領:“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告訴我啊!”
“事實是什麼都已經不重要了,”歐陽琛揮開我的手,神色冷峻,“告訴你,你就會信嗎?”
我被他推得一個踉蹌,跌倒在陽臺的躺椅上:“親耳聽到的事情,你還想騙我嗎?”
回頭,我一瞬不瞬地盯視着他:“是不是從一開始就都是你謀劃好的?是不是從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已經在打可嵐的主意了?打從那時候起你就想利用她拉攏周晉諾,好讓從這場博弈中賺更多的錢是不是!”
歐陽琛好像也怒了,一把拽起我的手臂,目光兇狠的似刀:“你說是那就是!”
我受不了了,哭着捶打他的胸膛:“你把可嵐當什麼?你把我當什麼?”
歐陽琛則大聲地吼我:“那你又把你自己當什麼!”
“我把我自己當什麼?”我喃喃自問着,只覺得往事像歪曲的魔草般瘋狂地長在自己的腦子裡,忽而激動地衝他喊起來,“打從一開始,我就像個傻子一樣把自己賣給了你,直到現在,眼睜睜地看着你賣了我最好的朋友還要替你數錢!”
“沒錯!”歐陽琛一把抓住我的發將我的頭部用力地托起,直到迫近自己的怒火噴發的雙眼,“我不但要利用秦可嵐,我還想好好利用利用你!”
我吃痛地睜大雙眸:“你說什麼?”
“今天晚上零點,有一個富豪派對,”歐陽琛壓低身子,冷如冰山的俊臉離我不過幾寸的距離,就這麼直直地逼視着我,“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在那種地方,只要有錢有身份,就能盡情地玩他喜歡的女人,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你怎麼能這麼可怕?”他眸中的火焰令我噤若寒蟬。
“怎麼?你怕了?”歐陽琛擡起手腕看了眼表,時針剛好指到十一點半,他斜睥着我一笑,“現在時間剛剛好。”
“你想幹什麼?”
我不自禁的向後退縮着,想要逃離他的逼視。歐陽琛卻一把將我拖到梳妝檯上:“給我好好化,化得漂亮點,化完就跟我一起去,你不是喜歡賣嗎?我不介意把你賣出去,我會給你多介紹幾個買家,每一個都是我做夢都要求着去拉攏的大客戶,每一個都夠我狠狠地大賺一筆,然後再多找幾個像你這樣的女人好好利用一把。”
“歐陽琛,你不是人!”我恨極怒極,揮起手想撕爛他眉眼裡戲謔的笑意,卻被他輕而易舉地抓住雙腕。
“怎麼?你不想化?”歐陽琛無聲而笑,笑容悒悒的,透着森冷,“那很好啊,今天晚上的派對女王就是你的好姐妹秦可嵐了。”
望着他眼神裡那抹令人確信的猙獰,我怔然,絕望像蝕骨的毒藥般,一點一滴地腐化了我的四肢筋骨。
我記不得我是如何被歐陽琛拖進車子的,我只記得汽車發動時,黑沉沉的天盡頭悄然滑過了一顆流星,光芒絢麗卻蒼白,只是那樣華美而瘦弱的一瞬間,便湮沒於無痕。
就這樣僵直地坐在汽車裡,我忽然一滴淚也流不出了,他說的對啊,我已經把自己賣了,那爲什麼不賣得徹底一點?
我早就沒有什麼資格去裝清高了。
可是爲什麼,我的心裡竟然那麼痛,痛得筋骨俱損,痛得幾乎以爲這只是個噩夢。又是爲什麼,我竟然有了一種破罐子破摔的認命滋味,這種和可嵐如此相像的滋味。
難道是因爲,我對這個男人動了真情?
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車緩緩駛向無邊的夜色裡,又在濃郁得嗆人的菸草味中,停在一家24小時營業的高級飯店門口。
歐陽琛很紳士地替我拉開了車門,伸手將我牽下來,好像即將發生的一切跟他任何關係都沒有。
上了樓梯,沿着二樓長長的甬道一間間走過去,等待多時的服務生替他們打開了預定房間的門,站在裝潢華麗的雅間門口,朦朧的燈光寸寸如尖針般狠狠扎入我的腦仁。
剎那間,我從虛軟的病痛中驚醒了。
空蕩蕩的飯桌上,易北辰正蹙眉端坐着,他外面簡單套了一件灰黑色的休閒服,領口處還能隱隱看出淺藍條紋的病服。此刻聽到聲響,他緩緩伸出雙手,摸索着握住身側的椅背站起來,衝着門口粲然一笑:“你來了。”
怎麼會……他怎麼會在這裡?
我震驚得幾乎喘不
過氣來,下意識地想要往後撤,卻被歐陽琛拉着往房間裡拖。
被按進易北辰身邊的椅子裡時,我的心都快要跳脫胸膛了,只能一遍一遍地想,爲什麼北辰會在這裡?爲什麼他們看起來這麼熟的樣子?難道他們早就認識了?難道歐陽琛早就知道我和北辰的關係?
如果歐陽琛早就知道了,那麼我之前說過的那麼多謊話,做過的那麼多關於北辰的事情,他豈不是全部都知道?
越想越覺得心驚,越想越覺得可怕,我低垂着頭都不敢看他。只能悲傷的想,還好北辰看不到,不然我真的恨不得自殺了之。
歐陽琛依舊是從容不迫的樣子,他就像什麼都不知似的,一本正經地和易北辰談論了一會兒生意上的事情。我聽不懂,腦袋也亂得完全聽不進去。
這時易北辰突然笑了:“哥,你還沒有跟我介紹,你身邊的這位小姐是誰呢?”
愚頓的腦中有半秒的真空,我只覺得自己連心跳都要戛然而止了。
哥……
他爲什麼叫歐陽琛“哥”?還有,他怎麼會知道歐陽琛身邊有一個小姐?
“北辰,你一直說想見見嫂子,我就把她帶來了。”
歐陽琛一隻手摟在我的肩頭,另一隻手從容地點起煙。
“是嗎?認識你三四年了,這還是第一次見你帶女人來見我,我都快以爲,你這輩子就要成爲孤家寡人了,”易北辰笑容可掬,彷彿極爲高興的樣子,“嫂子你可有福氣了,我哥在私事上向來低調,現在他肯把你帶出來,那就說明他是真的很在乎你呢。”
這算是哪門子的福氣?
我窘迫地盯着面前的酒杯。
沉默侷促的氣氛維持了好幾秒,易北辰的笑容也多了一絲遲疑:“怎麼半天也不見嫂子說話呢?是我話太多,把嫂子嚇着了?”
歐陽琛聞言懶懶回眸,我脊背僵直地坐在那裡,有一瞬間,我很想特有骨氣地站起來說自己根本就不是什麼所謂的嫂子,而是他的葉輕,但是一看到易北辰那雙黑白分明的澄淨眼眸,我就泄了氣。
最終我還是啞着聲音說:“沒有的事,其實……其實是我嗓子啞了。”
我總算明白如坐鍼氈的滋味了,現在我只覺得椅子上全都鋪滿了釘子,最後實在是意興索然,我藉口要去衛生間,然後近乎是用跑的、就這麼逃了出去。
還沒走到衛生間,眼淚就大滴大滴地涌出來,我用手臂撐着牆,心裡像烏雲遮蔽的天空,壓抑得難受卻偏偏沒有突破的出口。
忽然身後有腳步聲,我回頭一看,果然是歐陽琛。
我吸吸鼻子,挽住他的手臂柔聲哀求道:“歐陽……你玩夠了嗎?玩夠了我們就回家吧。”
“屋裡的那個男人,你不是很喜歡他嗎?連做夢都想讓他帶你走?”歐陽琛卻只是淡淡看着我,幾乎面無表情,“我打算成全你一次。”
……
儘管已是深夜,輸液室裡好有五六個病人百無聊賴地躺着說話,值班的護士搬了椅子坐在一旁打着哈欠看報紙。近乎悄靜的空間裡偶爾會傳來一聲刺耳的啼哭,那是隔壁縣發高燒送來急救的孩子,才二三歲,身上裹着厚厚三層的花底棉被,被父母緊緊摟住懷裡“寶貝蛋寶貝蛋”地柔聲哄着。
我瞧得有些恍惚,在這個世界上,即便有些人活得再窮再可憐,依然是父母捧在手心裡悉心呵護的小寶貝。曾經我也是被媽媽握在手心裡無憂無慮的小寶貝,可現在媽媽一蹶不醒,小寶貝也長大了,不再是無憂無慮,而是無依無靠。
媽媽,我該拿什麼來挽回的命呢?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能換回你往日溫柔的微笑和慈祥的雙眸?
正在怔然間,易北辰卻喟嘆似的開了口:“看得出來,我哥很在意你,都已經這麼晚了,他還特意交代我照顧你。”
剛纔歐陽琛就藉口臨時有點應酬,把我硬塞給易北辰,還佯作好心地說我身體不適,拜託易北辰回醫院時帶我去急診輸水。
我側過臉,這樣的話從易北辰的嘴裡說出,怎麼聽怎麼覺得諷刺,但我還得硬着頭皮地回答:“大概是吧。”
易北辰垂下那雙毫無光彩的眼眸,悵然道:“哥以前吃過很多苦,自從認識他以來,我都很少聽見他笑,更沒有見他對誰敞開過心扉,謝謝這段日子以來陪在他身邊、照顧他。”
聽他道謝,我一顆心似乎都被人狠狠地糾到了一處,最後還是忍不住,探尋式地問:“你的眼睛……到底要不要緊?”
“這個不要緊的,只是車禍時撞到了腦部,神經受到損傷,短暫性失明而已,過斷時間就會好的。”易北辰下意識地擡起手臂,摩挲起自己額頭上的紗布,英俊的眉宇則深深蹙在一起,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脫口就問:“好端端的,爲什麼會出車禍呢?”
“怎麼哥沒告訴你嗎?”易北辰先是一愣,接着恍然大悟似的坦然而笑,“也是,他應該是怕你擔心,畢竟那天,他也受了不輕的外傷。”
什麼叫他也受了傷?難道出車禍那天歐陽琛也在?聯想到那個夜裡他瘋狂的模樣,以及他已經知道我和北辰相識的這個事實,我的心倏然間一頓。
一個可怕的想法在腦子裡瘋狂地紮了根,難道說……他是故意的,故意想要撞死易北辰?
越想越覺得心驚肉跳,我忍不住追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放心,我們福大命大都沒事的,”易北辰寬慰似的拍拍我的肩,神情則變得凝重深遠,“撞上車的那一刻,我差點以爲自己要死了,如果不是哥及時抓過方向盤轉了彎,車飛起來的時候又用手臂抱緊我的頭部護着我,大概我就真的要死了吧。”
聽他的描述,我禁不住瞪圓了眼睛,我想象不到歐陽琛竟會在命懸一線的時刻這樣犧牲自己,難道是我多疑了?難道他們的感情真的那麼好?
正說着,易北辰忽而淡然一笑,眉眼蕭索:“而且,如果不是這場可怕的車禍,我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麼?”
“是什麼?”心突地一跳,我下意識地問。
“一個活在我記憶裡的人。”易北辰垂下眼眸,似是悵惋,似是喟嘆。
反覆深深呼吸,才生生止住幾欲奪眶的眼淚,我吸吸鼻子輕聲勸他:“不早了,你快回病房裡睡吧,我在這裡坐着就好,等輸完液,我叫老鍾接我回家。”
“那好,有什麼事,你讓護士叫我。”
我點點頭,注視着易北辰在護士的攙扶下緩緩而去。他走了之後,我就離開醫院了。
並沒有讓老鍾過來接我,我一路恍恍惚惚地,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身心都有一種失重的感覺。
回到家後,歐陽琛還沒有回來。
我累極了,想也不想地就倒牀就睡。
朦朧中,歐陽琛彷彿回來了,就也在我牀畔的桌子上伏案工作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