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惜嚇了一跳,吃力地向後退,想要掙脫他的吻。
他卻緊緊地追過來,一把將她按定在玻璃上,力量如此之大,如同兇猛的野獸。
他曾經是那樣清冷的、淡漠的、高高在上的一個人,譚惜簡直無法想象,此時此刻,他竟會如此兇狠地吻着自己。
這個吻是血腥的,撕咬在她的紅脣上,破了口,又漫出鐵鏽般的滋味,迴盪在口腔中。
譚惜的體內也彷彿有什麼轟然裂開了一般。
在那個璀璨的星空下,在頂樓的玻璃房裡。
他正是這樣吻着她,伴着漫天燦然的星光,伴着清清淡淡的沐浴香氣。
青澀拘謹,猶如一個情竇初開的男孩。
可是此刻,他的脣卻兇狠地輾轉研磨着,將他的怒意、他的恨意,還有他的情意一併揉進她的骨血裡。
恬靜的瞳中閃過一絲淚芒,譚惜拼盡全身地力氣推開了他。
“你瘋了!”
兩行清淚順着雪白的腮落下來,更襯出她臉上的驚惶、憤怒和絕美。
“我以爲,瘋了的人是你?”周彥召終於停下來,他漠然地看着她,如同剛纔惱怒狂野地吻住她的那個人並不是他,“否則你怎麼敢,跟我父親在一起?”
胸口劇烈起伏着,譚惜狠狠瞪了他兩眼後,轉身就要走。
該怎麼形容這種心情,羞恥,憤怒,還有一絲絲快要崩塌的自卑。
他卻從一側握住她的手,帶着一股吃人似的蠻力,幾乎是用拖的,將她驀地拖回來。
旋轉的慣力,讓譚惜一頭攮進他清瘦卻緊實的胸膛。
如同驚惶的小鹿般,譚惜紅着臉擡頭,茫然而無措地望着他。
“市區中心的一棟房產,今天早上,董事長把它過戶到了譚小姐名下。這樣看來,譚小姐昨晚似乎跟董事長達成了某種協議。”
“你品嚐過她的滋味嗎?乾淨,清香,又讓人慌亂,我敢說,她一定還是個chu女,至少我上次吻她的時候,她還是。可是現在……”
“你想不想知道,她青澀的第一次是不是還在,又給了誰?”
猝不及防地!
周彥召忽然將她抱起,因爲腿腳不便,他抱得似乎有些吃力,但還是騰出了一隻手,把化妝桌上瓶瓶罐罐全都推開。
伴隨着乒乒乓乓的聲音,譚惜被他死死地按在了桌子上,蠻力的撕扯之下,她就像一隻被人送上案板的羊羔,任她如何推搡掙扎,都無濟於事。
而眼前,周彥召如同從地獄來的修羅。
他面容冷峻,一言不發,手卻熟赧地褪開她的裙子。
譚惜驚呆了。
瓶中的百合在月光下肆意地怒放着。
她皎潔的身體也倏然暴露在蒼白的月光下,羞恥的眼淚在他冷漠的視線中無聲滾落。
那隻手卻並沒有停頓下來,似是要探尋出什麼。
譚惜驀然睜大眼睛,千鈞一髮的時刻,她幾近破碎地喊出來:“是!我是和他shang牀了!你還想怎麼樣!難道你連他的女人也敢碰嗎……”
周彥召竟然真的停下來,他緩緩鬆開她,俊朗的眉峰微皺着,有暗烈的情緒在他的眼底涌動:“是麼?”
劫後餘生並沒有給譚惜帶來任何喜悅,相反,她只覺得羞憤。以最快地速度穿好自己的衣服後,她驀然揚起手,重重地打向周彥召。
然而,她的耳光卻沒有落下來。
周彥召輕巧地握住了她的腕,握得很緊,讓人掙脫不得:“對我欲拒還迎,對高我一等的人卻毫無保留。你的高瞻遠矚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是又怎麼樣!”
譚惜氣急了,反倒冷冷笑出來:“你們這樣的人,不就是把我當作是一個工具?一個玩物?我可以反抗嗎?我有資格拒絕嗎?”
周彥召皺眉,緩緩鬆開她的手,指節卻在掌心微微捏緊,直至青白。
“周先生,你是要來找我興師問罪的,對嗎?”譚惜並沒注意到這些,骨子的倔狠很快清醒過來,“你有什麼資格來找我興師問罪!把我跟你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的人難道不是你嗎?讓所有人都誤解了我跟你的關係,以爲我是你的女人那個人,難道不是你嗎?”
“至於你父親爲什麼要這麼做,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或者說,你根本就是故意讓他認爲你玩物喪志、不學無術,”譚惜近乎諷刺地靜靜一笑,眼淚卻涌出來,“有人把這種做法叫做韜光養晦,我不清楚您做的這一切是爲什麼又想要什麼,但在我面前,你沒有必要演戲。更沒有必要找我說這些多餘的話。”
“你確實比我想象中要聰明。”
周彥召看着她,眸底深沉:“不過……你爲什麼總覺得我是在演戲?爲什麼沒有想過,也許,我真的把你當作了我的女人?也正因爲如此,這些話才根本不多餘。”
心驀然間跳漏了半拍,譚惜向後退了一步,幾乎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陪酒女,你們的遊戲我玩不起!”
她說完抿了抿脣,幾乎是逃也似的甩門而出。
從沒有一刻,她那麼痛恨他,厭惡他。痛恨他無端闖入她的世界,打亂了她的命運;痛恨他動搖了她曾經固若金湯的
愛情,痛恨他的高高在上,痛恨他的口蜜腹劍、痛恨他的虛情假意!
可是她爲什麼會覺得恨?
他只是她的一個客人,他們之間……早已註定是逢場作戲。爲何透徹如她,竟然還會覺得恨、覺得心亂如麻?
爲何,那樣痛恨着他的時候,腦子裡,還是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他的模樣?然後便更加心痛如絞。
是不是,她真正痛恨的那個人,並不是周彥召,而是她自己?
她痛恨她背離了斐揚的愛。痛恨她明知他是深水泥潭,還要一點點地淪陷。痛恨她內心的世界正在慢慢地分崩離析,變成了一個讓她始料未及的模樣。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痛恨,讓她驚懼。
不,她不能再想這些。
她愛的人是林斐揚,哪怕今生註定不能在一起,她愛的人也只能是林斐揚。
斐揚只有一個譚惜,譚惜只有一個斐揚。
是的,只有斐揚纔是她內心的全部,她傾力守護的淨土。
可是斐揚在哪裡?
譚惜望着廣場上燈火通明的重重樓宇,忽然覺得一陣暈眩,便疲憊地靠在旁邊燈柱上。從來沒有一刻,她是這樣得渴望見到斐揚!哪怕半年前被迫離開校園時,她都沒有過如此強烈的願望。
幾乎是情不自禁的,她掏出手機,在電話本上快速地翻起斐揚的號碼。與此同時,她的手機卻響起來。
打電話的是陳厚:“小西,你媽媽進醫院了,快點來吧!”
腦子裡轟然一陣響,譚惜霍然站定在那裡。
……
窗外夜色漆黑。
廣場上的路燈幽靜。
周彥召漠然地望着那道漸行漸遠的清麗影子,記憶卻反覆穿梭着,最終定格在那個雨後的星夜。
星光溫柔,從四維的玻璃中衍射進來,碎金般灑在她的臉龐上。
“zuo愛之前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是嗎?”那時她伸出一隻手,輕輕按住他炙熱的掌,漆黑的眼瞳裡閃爍着一絲絲狡黠,還有一絲絲羞赧。
而他竟出奇地停下來:“比如說——”
“比如說,你是否我愛我,我是否愛你。”
那一刻,他盯着她,怔然地看了好久。
Zuo愛之前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多年來他雖然多有節制,但畢竟出身尊顯,各式各樣的女人如同過江之鯽般,對他趨之若鶩、極盡討好之能事。
Zuo愛,這件事在他的眼裡,不過是一種手段,一種利用,甚至於發泄。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有一個女孩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似乎在她的世界裡,zuo愛只代表佔有,並不代表擁有?她的眼神告訴他,如果沒有滲透到彼此心靈,就打破了肉體的隔閡,這樣的擁有不過是另一種寂寞。
也是那一刻,他幾乎心軟了。
心軟到想要放過她。
可是剛纔……
“是!我是和他shang牀了!你還想怎麼樣!難道你連他的女人也敢碰嗎……”
她譏諷的語氣歷歷在耳。
如同耳邊的雨落般,細密如針,針針刺骨。
原來那句話不過是一個託詞……
就在這時,曾彤敲了敲門走進來,小聲說:“周先生,沈小姐案子的主犯,今天在監獄裡意外——”
“我只是一個陪酒女,你們的遊戲我玩不起!”
黑眸在徒然間變得幽深,周彥召起身,漠然掐滅指間的香菸:“譚惜,你命中註定,要跟我玩下去。”
……
同樣的夜晚。
醫院大樓亮着一盞盞燈,彷彿是嚴冬中溫暖的燭光,一點點地燃進譚惜的心中。
她深吸一口氣,想也沒想地跑進去,剛到急診室門口,就看到了陳厚。
“陳叔叔,我媽怎麼了?”她焦急地衝過去。
陳厚寬慰地摸摸她的頭:“沒事的,沒事的,只是酒精中毒而已。”
譚惜稍稍放下心來,剛想說什麼,這時一個醫生模樣的人又走過來:“你是病人家屬嗎?”
“是,我是她女兒。”譚惜說。
醫生神情嚴肅地說:“告訴你媽媽,再這麼喝下去,早晚有一天要出大事的。現在病人是安全了,但從今天起,一定要嚴格戒酒。”
譚惜恭謹地連連點頭:“是,我一定會好好勸她的。”
好不容易送走了醫生,譚惜匆忙趕進了病房。
張雪茹還在昏迷,袖口被人拉開了,露出一段細白的手臂,上面則插着花花綠綠的管子。她向來是囂張而尖銳的,可此刻的她,卻蒼白虛弱,好似一朵在風中凋零的鳶尾花。
這畢竟是她的媽媽。
是從小撫養她長大的媽媽。
是出了事後,跪在被害人家屬面前,拿出一人十萬的封口費,請求他們放過自己的媽媽。
譚惜伸出手,緩緩撫上她鬆散的鬢角,心狠狠地揪起來。
她忽然覺出前所未有的倦,頭昏沉沉地像是灌滿了鉛,連眼也跟着困頓下來。
爸爸已經離開了她,她又怎麼能眼看着媽媽發生任何事情。
是啊,她早已輸不起。
陳厚瞧得可憐,只好安慰她:“小惜,別太擔心了,你媽媽已經沒事了。”
譚惜強撐着吸吸鼻子,扭頭說:“陳叔叔,媽媽酒量很好的,我從來沒見她喝成這樣過。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似乎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問,陳厚的臉登時僵在那裡:“小惜,我……”
譚惜紅着眼睛望向他:“說啊?”
“你爸爸……”陳厚緊抿着脣,低頭,怎麼也說不出一個字。
心都快跳脫了胸膛,譚惜緩緩站起來,怔然地問他:“我爸爸怎麼了?”
陳厚爲難地摸了摸額頭,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咬牙說:“你爸爸在監獄裡,自殺了。”
窗外一道劇烈的閃電!
轟然炸響!
譚惜的面容變得木然。她呆呆地望着他,眼神空洞。
陳厚看得心痛,他抹了把眼淚說:“小惜,叔叔知道這件事對你是很大的打擊,你千萬不要……”
譚惜彷彿回過神來,她怔怔地說着,或許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謝謝你,陳叔叔,如果不是你及時把我媽媽送過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陳厚搖搖頭:“送你媽媽來的人不是我,發現你媽媽暈倒的人也不是我。”
他說着,側開身子,門口赫然豎立着一道熟悉的頎長身影。
走廊的燈光明明很微弱,如同遙遠天空上的星芒,可近在咫尺的那張臉,卻又是如此的清晰,明亮。
明亮得彷彿是從記憶中走出。
譚惜死死咬住下脣,鼻腔裡莫名的發起酸來,一陣陣的涼意泛上來,包圍着上來,冰冷着她的四肢,冰冷着她的五腑六髒。
那個影子,緩緩走向她。他的眼睛,深濃得像是黑夜,一寸寸地將她包裹。
譚惜向後退了一步,雙腿貼在牀欄上避無可避,她站定了,努力想擡起頭,膝蓋卻驀然軟下來。
在她癱倒之前,他終是抱住了她。
那一刻,她嚎啕大哭。
……
夜晚,在城市的另一端變得悄靜。
一輛黑色的林肯緩緩駛入私人療養院中。
彼時看護小李正在陪護牀上打瞌睡,接到樓下的電話時,她幾乎是笑着跳起來。
想也不想的,她敲開了裡間的門,一個長相秀氣、卻身穿病服的女孩正坐在牀沿上發呆。
“沈小姐,周先生來看您了。”小李走過去了,笑着說。
“阿召……阿召來了嗎?”沈卿卿擡起頭,一雙水眸裡閃着星光,“他是不是回心轉意了?”
似乎再也不願遲疑,她當即就跳下牀來,拉開了病房的門想要跑出去。
可是她跑得太急,卻迎面撞上了一個結實的胸膛。
“阿召——”沈卿卿仰起頭,攬住來人寬闊的腰肢,癡癡地望着他,“阿召你終於來看我了。”
這是她的未婚夫,她從情竇初開起,就一直仰慕的未婚夫。她怎能不爲他癡狂?
周彥召淡淡地看着她,又淡淡地微笑着,執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脣角:“我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一定很樂意聽。”
沈卿卿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美麗的瞳中閃過星光:“什麼好消息?”
周彥召握住她的手,將她的頭輕輕按在自己的肩側,然後他低下頭,在她的耳畔低聲說:“那個害你變成這樣的男人,今天在監獄裡……自殺了。你高興不高興?”
驀然間,懷中的嬌軀劇烈地顫動起來。
“他自殺了……”
沈卿卿擡起頭,驚恐而慌張地望着他。片刻後,她驀然將雙手放在自己的耳側,又死死揪起垂在那裡的長髮:“他自殺了……他怎麼會自殺了!”
“不是說好了要保他一命的嗎?他怎麼會自殺,怎麼會——”沈卿卿語無倫次地說着,驀地又睜大了雙瞳,失控地尖叫起來。
“卿卿,你怎麼了?”周彥召皺眉,試圖地安撫她,“卿卿?”
“周先生,沈小姐的瘋病又犯了,麻煩您先出去一下。”旁邊的小李卻一把將沈卿卿拉過來,焦急地叫着另一個護士給她打鎮定劑。
悄靜的夜,霎時間噪雜起來。
雨絲,在玻璃窗上落下沉悶的鼓點。
病房外,周彥召低頭,緩緩點燃一根菸:“醫生怎麼說?”
曾彤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病房:“沈小姐的病情更嚴重了,這次……這次恐怕是真的瘋了。”
自從兩年前沈卿卿被人強bao未遂後,精神就一直間歇性失常。也是出於這個原因,他和沈卿卿的婚事才被暫時擱淺。
而最近,她的精神狀態似乎好轉了許多,恆建的沈總甚至跑來海濱,積極地跟遠夏再度合作。
這就意味着……
“如果時機成熟,我會在董事會給你安排一個適合你才能的職務,這樣你也能更好地爲遠夏服務。如果你做的好,我還會找一個配得上你的妻子,就像恆建的千金一樣。”
“但我寧願死了爛進棺材裡,也不願讓你繼承我的遠夏,辱沒了我一生的名譽!”
慢慢吸了一口煙,周彥召漠然地望着病房:“那就把你所看到的一切,如實告訴董事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