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句,如同尖刺般倏然刺進譚惜的胸口。
她的心臟猛然一陣收縮。
臉色漸漸發白,譚惜抿了抿脣,忽然倔強地擡起眸子:“周先生,你可真是可笑。你該不會是以爲……那個晚上我是認真的吧?難道你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嗎?”
“那個晚上,我不過是在配合你演一齣戲而已,你是我的金主,讓金主高興,不正是一個陪酒女的本分嗎?不然,臨走之前我也不會收下你給我的佣金。至於我喜不喜歡你——”
凝視着他,譚惜睫毛微顫,輕笑着說:“如果我喜歡你,你現在早就已經得到了我。”
暗色的眸底翻涌着某種濃烈的東西,良久,周彥召微微勾脣:“所以?”
“你聽過涸轍之魚的故事嗎?”
譚惜嘲弄地笑了笑:“我承認,那個晚上,我確實有些衝動。我就像是落在荒漠裡的魚,誤以爲你是一汪清泉,能夠救活我。可是那一晚過後,我才知道,遊進你的懷中,就跟飲鴆止渴沒什麼兩樣。”
她冷笑地看着周彥召那張漠然清冷的臉,心中的恨意又加重了一分:“其實我應該謝謝你,謝謝你在我最迷惘無措的時候,適當地出現,又適當地打擊了我,讓我明白,誰纔是對我最重要的存在,誰纔是我此生的救贖,命定的另一半。所以,你的要求,我不可能做到。”
“你的好姐妹呢?你不管她的死活了?”周彥召平靜地問。
“她爲我進局子,是爲了讓我保有尊嚴地活在這個世上。如果我拋棄了我的尊嚴,那麼,她的犧牲就毫無意義了。”
譚惜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側過臉,咬脣說:“落落的事情就當我沒有求過你,我自己想辦法,我就不相信,整個海濱城只有你一手遮天!”
周彥召笑了,笑容中隱帶譏誚:“好,我尊重你的決定。但你可千萬不要後悔。”
“拒絕周先生的人,多半都會後悔。您是一個聰明人,不是嗎?”
那一瞬間,譚惜忽然想到曾彤對她的勸誡。
心臟不由得顫了顫,但她還是倔強地擡起頭:“我不會後悔。”
她說完,轉身快步走出了這間辦公室。
……
夜色深沉。
浴室裡,白茫茫的水汽蒸騰着,如同夏夜裡的山嵐般,悶燥地纏繞在年輕男人的身體上。
周彥召微闔着雙眼,面無表情地淌在浴缸裡,頭頂的半自動花灑被他打開了。
冰冷的液體,如同暴雨般無情地衝打着他。從漆黑的眼睫,到他的脖頸,到他清瘦緊實的胸膛。
“周先生,你愛過一個人嗎?”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愛一個人,心中充滿光明和希望!全世界只有那個人最懂你的內心,你知道這是上天的賜福。你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你的心都是那麼的堅定,並且一往無前。哪怕爲他去死,也一往無前。”
臨近胸口處。
似乎有什麼細小的東西,像針一下,輕輕地摩擦着他的肌膚,又驟然一下狠狠刺入。
水霧連綿。
彷彿還是那個雨後的星夜。
那個倔強的女孩子安靜地伏在他的胸口,用她柔軟的脣,輕緩而動情地吻着他。
她吻過他,那雙藕雪般的手,也曾懵懂地攬上他的肩頭。
一股股衝向他的水流,也像是被雪搓洗過一般,那樣冰冷而戰慄。
自他跳動的胸口,流過清瘦的腰部,再往下,周彥召漠然地闔着眼睛,水流漫延過他的身體,有什麼正悄無聲息地炙熱起來。
如同那一晚。
他自己也沒有想到,居然會對她起了衝動。多年如履薄冰的生活,讓他時常有意地剋制住自己,逐漸便養成了清心寡慾的性格。
可是那一晚。
當她羞澀而慌亂地低下頭,而後又小心翼翼地偷偷望向他時,他的整顆心,整個冰冷的身軀,都像是被注入了炙熱的火焰。
那火焰是如此的盛大,從脣齒一路向下,無限蔓延。一切猶如失去了控制般,他抱緊她,深吻她,想要將這把盛大的火,一併蔓延到她的身上。
然而……
她卻驀然握住了他的手:“zuo愛之前,還有許多事要做。”
水流打溼他緊閉的眼睫。
關掉花灑,周彥召驀然睜開眼,回憶在一陣澀痛中四散奔逃。
“是!我是和他上chuang了!難道你連你父親的女人也敢碰嗎……”
手慢慢地握在浴缸的邊緣,直至青筋一根根地暴起。周彥召慢慢從浴缸裡坐起來。
“你可真是可笑。你該不會是以爲……那個晚上我是認真的吧?”
周彥召漠然站起,握着牆邊特別設計的扶手,他跨過浴缸,從旁邊的架子上拿了玄色的浴袍披在身上。
“至於我喜不喜歡你——”
推開門的時候,她輕盈的冷笑彷彿還懸在耳畔:“如果我喜歡你,你現在早就已經得到了我。”
周彥召最後閉了閉眼睛,又睜開,眼底一片冰冷。
曾彤已在門口守候多時,她走進來:“林斐揚的事情,都已經辦妥了。您放心,他短時間內,應該回不了海濱。”
周彥召點點頭,曾彤擡眸,眼神複雜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周彥召懂得她的心思,便冷聲發話:“她有個母親,叫張雪茹是吧?”
曾彤神色一駭,勸解說:“周先生,其實要完成我們的計劃還有很多方法。我知道您對譚小姐的心思,實在不必跟她鬧到那一步……”
“你說的沒錯,不過我突然間改變主意了。”周彥召緩步走到窗邊,清冷的風涌進來,他不適地咳了一聲,深思卻彷彿回到那一日……
“下次再讓我發現你跟一個陪酒女廝混在一起,我就找人吊死她!”
周彥召擡眸,眉眼間除卻那一貫的孤高和落索,又多了分狠戾:“他不讓我碰的東西,我全都要握在手裡——一件都不能少。”
……
林斐揚似乎失去了聯繫。自從那一天後,譚惜再也沒有見過他。
她不是沒有去找過他,可是,她見到的人,卻不是斐揚,而是黎秋。
那是個日光溫煦的清晨,她和黎秋並肩坐在斐揚公寓門口的花壇上。
良久無言,黎秋從包裡掏出一包愛喜,熟赧地點燃了,放在指間:“不要再找他了。他已經回了北京。”
譚惜扭頭看着黎秋,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在所有人眼裡,黎秋就是一個教養良好的淑女,譚惜從沒有見過她抽菸,而且還抽的這麼熟絡。
那一瞬間,譚惜竟然還有一絲絲錯覺。
只因黎秋抽菸時那種麻木蕭索的神態,竟然像極了她的媽媽。
媽媽……
譚惜心裡一痛,拿起包想要站起來,黎秋卻突然又說:“知道那時候,我爲什麼說你根本配不上他嗎?”
譚惜回眸,靜靜地望着她。她卻笑了,笑容譏諷而蒼白:“不是因爲你的身份,你的背景,而是因爲你根本就不懂他,你從來沒有好好珍惜過他、認真地愛過他。你對他的愛——自私自利、瞻前顧後,而他,卻對你傾盡了所有。”
她擡眸,一瞬不瞬地緊盯着譚惜:“這樣的你,根本就不配站在他的身邊!”
猶如驀然被人擊中了軟肋,譚惜深深呼吸,胸膛裡有一陣燎燒般的刺痛:“所以……你就要害我?”
黎秋低頭,狠狠吸了一口煙:“我承認,布病的事情我是有故意打壓你。可我沒有想過真的害你,我所做的一切,流言也好,布病的事情也好,都只是想讓你離開斐揚的世界!”
黎秋徐徐吐出一口煙,乳白色的煙霧升騰起來,罩住她明麗的臉:“可惜我失敗了。無論我做什麼,他還是一心向着你,還是一心地想要回到你的身邊。我只恨當年沒有真的狠下心,讓你徹徹底底地從他眼前消失,也好過他現在,被你傷了一次又一次!”
那天回到家,譚惜漠然地坐在牀上,黎秋的話卻像是魔咒般,一遍遍地迴盪在她的耳中,揮之不去。
斐揚一定對她失望透頂了吧。
她想,她真是自作自受。命運給她下了一個荒唐的套子,她愚不可及地就邁了進去。
她沒想過要背棄斐揚,從沒想過。
在她最痛苦的時候,他拉住她;在她最絕望的時候,他抱緊她;曾經最黑暗的深淵裡,她像菟絲纏着女蘿般,相依爲命地汲取着他的光和熱。即便是有一天分開了,再不能相見,在她的心底,他,仍舊是像共生空氣一樣的存在。
那是最深切的存在,是她存活下去的所有精神支柱。
這些年,兜兜轉轉,她只有一個他。
譚惜只有一個斐揚。
斐揚也只有一個譚惜。
譚惜的手緊緊攥着爸爸留下的銀行卡,歲月在上面留下灰白的印記。
她渾渾噩噩的想,可她到底做了什麼?
做了些什麼?
爲了可笑的堅持,她一次又一次地推開他,傷害他,甚至都不曾想過——真正愛一個人,就應該跟他共享同一個命運。
正如他所言。
不管這命運是什麼,那總是一種幸福。
手更加緊緊的抱住靠枕,譚惜眼前的暈眩一波一波,身子彷彿都開始麻木。是她太自私,是她錯得太離譜,她終究不能拋下一切……
還是……她早就已經不再是當年的譚惜?她的心裡,裝着的那個人,也早就不是當年的林斐揚?
被自己的想法怔住了,譚惜挺起脊背,悚然一驚。
咣噹!
突然一聲響,門被人撞開了。
譚惜收起眼淚,匆忙把銀行卡塞進枕頭底下。
“你剛纔拿的什麼?”
來的人是張雪茹,她頭髮鬆散地挽在後面,臉色是宿醉的灰白。走過來時,伸手就掏向了枕頭底下。
好在譚惜眼明手快,先她一步,把卡重新握緊手裡。
“這是什麼卡?”張雪茹眯起眼,緊盯着她,“我沒見你拿過這張卡!別人給你的是不是?”
“不是。”譚惜緊抿着脣,全神戒備地看住她。
前兩天,媽媽倒是出院了。可她又變得和過去一樣,甚至變本加厲,經常喝得酩酊大醉着回來,然後一個人對着牆壁大哭大笑。
賭錢更是不必說,有次追債的甚至追到家裡來,把門窗傢俱都砸了個稀巴爛。最後還是譚惜給帶頭的人塞了個紅包,這事兒纔算平息了。
眼前,張雪茹的樣子顯然是剛剛賭輸了回來,那雙漆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譚惜的手:“你別騙我了!你有錢,還不給我花!快把錢取出來給我!”
“這裡面沒錢,有我也不會給你。”
譚惜從牀上跳下來,披上衣服就準備走。
“什麼?你個小兔崽子!”
張雪茹惱起來,一把揪住她的頭髮,破口大罵:“你給不給!到底給不給!”
頭皮上的扯痛讓譚惜疼得幾乎落下淚,心卻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燒。
她終於忍不住了,甩手將母親重重地推開:“媽,你清醒一點好不好?這錢是爸爸的,他藏了整整兩年,直到臨死之前才肯告訴我,很可能……這筆錢就跟爸爸的案子有關。這錢我不能動,更不能給你!”
張雪茹被她推得一個踉蹌栽到地上,譚惜於心不忍,又上前去扶她。
可張雪茹一把將她推開了。
她站起來,指着譚惜的鼻子一字一字狠狠地說:“你不給是不是?好,你等着!我總有辦法讓你吐錢給我!”
燈光在頭頂上搖曳。
那一瞬間,譚惜只覺得窒息。慢慢地窒息。
像是誰用一根針筒插進肺裡,一點一點抽乾空氣。命運,她怎麼能讓斐揚跟她共享這樣的命運?
……
譚惜終於還是回到了以吻封緘。
周彥召幫不了她,總有別人能幫她救出落落。
“以吻封緘”無疑是一個廣交人脈的好場所。何況,失去了斐揚的她,似乎再也無處可去。
沒過兩天,她就遇到了闊別已久的蕭文昊。
“我說過,有些人是披着羊皮的狼,偏偏你還不信。怎麼,現在知道我的好了?”他還是老樣子,慵懶地坐在包廂裡,拿着酒杯挑眉看着她,那模樣就像是一隻蟄伏在暗夜裡的桀驁不馴的野狼。
一丘之貉。
譚惜在心裡冷冷地想,面上她卻嫣然笑着,坐在他的身邊:“既然你這麼好,怎麼不幫我救出我的姐妹?”
“幫你當然可以,可是,我也是個商人,我可不做賠本的買賣。”
蕭文昊挑起她的下巴,玩世不恭的眼瞳裡閃爍着危險的火焰:“你當然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譚惜輕輕拍開他的手,欲拒還迎地望着他:“我也知道,如果我隨隨便便就給了你,你也不會對我念念不忘了。”
從未見過她如此魅惑的神態,蕭文昊的黑眸也不禁微微眯起,慢慢地,脣角卻漫起一絲玩味:“譚惜,你知道你怎樣的一個女人嗎?”
“聰明,迷人,有手腕,心夠狠,又不至於喪失良心。”
他拉着譚惜的手,將她一把扯進自己的懷裡:“那個林斐揚,他不適合你。周彥召也不適合你。你跟我,纔是真正的同一類人。”
“蕭少,你這是在向我表白嗎?”
譚惜卻輕輕嬌笑着,看似無意地推開他:“您這麼慷慨的人,怎麼好意思空手錶白?”
蕭文昊也笑起來,笑容卻倏然間變得冷酷:“如果你想求我幫你救出落落,就最好放棄這個念頭。”
他擡手,指尖慢慢滑過她細膩的臉頰:“我說過,等有一天,你再回來求我時。這個遊戲可就沒這麼簡單了。”
譚惜的脊背微微一僵,只覺得他的指尖像是蘸了毒液般,又冰又涼,將令人膽顫的滋味一路沁進她的心裡。
似乎是感覺到她緊繃的神經,蕭文昊鬆開了她,笑得更神秘:“不過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我給你一條後路。等哪一天你走投無路了,記得來找我,也許,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東西。”
譚惜走後,寧染從鋼琴椅上站起來。
走到蕭文昊身邊時,她隨意而無拘地端起他剛剛喝過的酒杯,慢慢品飲着:“既然喜歡她,爲什麼不直接幫她?”
鮮紅的酒液,汨汨地流入女人同樣鮮妍的紅脣中,誘惑而又危險的美。
“誰說我喜歡她?”蕭文昊擡眸望着,慢慢挑起左側的脣角,“遊戲,纔剛剛開始。”
……
漆黑的夜,窗外飄起落雨。
譚惜坐在休息室裡發怔,有人推開了門,之後是阿蘭的聲音:“姐,阿姨來找你了。”
倏然間扭頭,譚惜有些不能置信地看着門框外的那道清瘦影子。
“你怎麼來了?”她站起來,喃喃地看着張雪茹。
自從上次吵架後,譚惜已經有將近一個星期沒見過她了,有時候她甚至忍不住想,媽媽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越想她就越覺得心驚。
可是此刻,媽媽就站在她的面前。
這不免讓她慌亂。
更令她慌亂的是……
張雪茹見到她的第一句話,居然是:“今天是你的生日,媽媽想了很久,還是決定來看看你。”
深吸一口氣後,譚惜背過身去,眼圈卻微微發紅:“你來看我做什麼?我沒有錢給你。”
她沒想到,媽媽居然還記得自己的生日,她以爲她早已忘記了。
忽然間,噗通一聲!
譚惜愕然回頭,張雪茹已經跪到了她的面前:“是媽媽不好,自從你爸爸出事後,就總是不管你,還天天酗酒賭錢,讓你受了那麼多委屈。可是媽媽心裡很苦,媽媽……媽媽撐不起這個家,所以只想要逃避……你原諒媽媽好不好?”
說到動情時,她甚至還帶了哭音。
胸口最柔軟的部分,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般。譚惜忽然就卸下了所有的防禦,她跟着跪在自己的母親面前,握住她的手:“媽——我以爲你再也不會愛我了……”
“那怎麼可能?在媽的心裡,你永遠都是我的女兒。你是我的血肉,是我懷胎十個月生下來的,我怎麼可能不愛你了?”
張雪茹溫柔地撫着她的後背,一遍一遍,聲音軟得如同是在夢中:“過去都是媽媽的錯,你肯原諒媽媽嗎?”
譚惜擡頭,哽咽着說:“我從來都沒有真正怪過你。不給你錢,也只是怕你會越陷越深,害了自己。我並沒有真的記恨你。”
她等這一天等了多麼久!
是上蒼看到了她的眼淚,聽到了她的禱告嗎?否則,她又怎會如此好運,等到了媽媽回心轉意的這一天。
命運總算沒有薄待她。
譚惜擦擦眼淚,把媽媽扶起來,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母女倆難得溫存了一陣子,張雪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拿出一個保溫飯盒:“不說這些了,媽媽知道你上夜班辛苦,特意給你煲了雞湯。你快趁熱喝了,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喝了。”
鼻腔裡驀然間一澀,譚惜打開飯盒的蓋子,看着鮮美的湯汁,幾乎又要落下眼淚。
她到底有多久沒有吃過媽媽親手做的飯菜了?
吸吸鼻子,譚惜端起盒子就要喝,阿蘭卻輕輕說了一句:“小西姐——”
她是在提醒譚惜要小心。自從上次譚惜在會所被人下藥後,她的水杯和飲食都由阿蘭親自看管,以免再次被人陷害。
譚惜瞥她一眼:“沒關係的。我媽還會害我嗎?”
“也是。”阿蘭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
張雪茹低眸,黑瞳裡似乎有什麼一閃而逝,眼見譚惜喝完了,才猶豫着說:“對了,我還給你準備了一件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譚惜詫然地看着媽媽,簡直受寵若驚。
張雪茹笑着拉起譚惜:“是啊,爲了給你一個驚喜,媽媽特意跟你們老闆說好了。把那個禮物提前放在了五樓的客房裡。你跟媽媽來,媽媽帶你去看那個禮物。”
“5樓?老闆怎麼會答應你啊?”譚惜的眼裡閃過一絲疑惑,那種地方可不是人人都有資格去的。
“誰讓你是這裡的頭牌呢!”張雪茹拉着她走進電梯,含糊地笑着說,“媽媽可是求了他好久,他說今天客人少,才答應借用的。來吧,就是你想不到的地方纔會更驚喜啊。”
似乎很久沒有見過媽媽的笑容了。
譚惜一瞬間看得有些發怔,也就忘記了剛纔的疑慮。
現在,她心底滿滿地都只是在想,她是多麼得幸運,能夠重新得到媽媽的愛。能夠得到她期盼了多年的母親,她是多麼幸福!
終於到了5樓。
張雪茹一路牽着她,走到一個套間門口。
門卡閃動鎖芯,門輕易地開了,裡面漆黑如獄,有冰涼的寒氣撲朔而來。
譚惜詫異地回了回頭,張雪茹輕輕推了她一把:“進去吧。你自己去看,就在裡面。”
譚惜不疑有他,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前行着。
然而,她剛踏進房間裡,身後便“咣——”的一聲,像是門被鎖住了。
“媽媽?”
譚惜回頭,敲了敲門,沒有人迴應她。
手心忽然握了一把汗,她用力地去轉動門把手,鎖芯卻巋然不動,看樣子,是從門外被鎖上了。
心,咚的一聲猶若墜入寒潭。
譚惜握了握拳,用力地拍打起大門:“媽?到底是什麼禮物?爲什麼要把門鎖上?媽媽,開門啊!”
門外,依舊了無聲息。
門內,卻依稀有穩而重的聲音,“咚——咚——咚”地傳來,像是蘸了毒的錐子般,一下又一下地釘進譚惜的心窩。
她驀然回首。
巨大的落地窗外,暴雨傾盆。
夜晚的海烏黑的無邊無際,和天空融成一體,彷彿巨大滲人的黑洞。
天空下面,是一雙比夜更黑,比天空更遼遠的眼睛。
魔鬼的眼睛。
譚惜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脊背卻靠在冷硬的門上,已是退無可退。
驀然間一個閃電。
如同命運的利爪般,撕裂了悄靜的黑夜,流下一道觸目驚心的巨大傷口。
那傷口裡衍射出煞白的光,光落在眼前男人的臉上。
兩眼黑沉,清遠得好似落在虛無,鼻翼挺直,樣貌英挺帶三分落寞……
這張臉,譚惜絕不是第一次見到。
這人就是周彥召。
“是你?”心裡的警覺又多了一分,譚惜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手卻握在門把手上,拼命地轉動着。
咣咣的聲音在寂夜裡分外突兀。
周彥召靠近她,面容依舊寧靜,目光依舊清淡,可他的手卻輕輕撫上了譚惜的臉,然後是細白的脖頸、鎖骨、接着是後背的拉鍊:“我說過,我是一個商人。商人只信奉一個道理——有債必還。”
話語間,他已攥住她的手,將她一把扯進臥室。
譚惜驚了一跳,拼了命得胡亂掙扎着,卻偏偏使不出半點力氣。拉扯間,她甚至雙腿一軟,栽到了牀邊的毛毯上。
頭昏腦脹的滋味像鉛一樣的灌進腦子裡。譚惜掙扎着,想要攀着牀沿站起來,可她剛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就被他揪着頭髮給扯了回來。
他的力氣那麼大,而她則像一隻不受力的紙鳶,輕而易舉地就被他甩到了牀上。
柔軟的牀,像是浸滿海水的海綿,隨着她的傾倒而一寸寸地塌陷,塌陷……
譚惜還想再起來,四肢卻像被被吸進了那些柔軟的陷阱裡,再也動不得分毫。
那一瞬間,她急劇呼吸,只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了上來,涌進四肢百骸,涌進五臟六腑,每一根血管都像燃着細小的火花,輕輕地燃着。炙熱到冰冷的滋味,又如同不斷逼近的刀光,讓她不寒而慄。
“不說這些了,媽媽知道你上夜班辛苦,特意給你煲了雞湯。你快趁熱喝了,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喝了。”
那碗湯……
“沒關係的。我媽還會害我嗎?”
“在媽的心裡,你永遠都是我的女兒。你是我的血肉,是我懷胎十個月生下來的,我怎麼可能不愛你了?”
窗外轟隆一聲巨響。
譚惜的心,也似被野獸的利爪狠狠地撕開了,剎那間鮮血崩流……
媽媽終於還是害了她……
她是媽媽的親生女兒!媽媽怎麼能害她!
這世上哪有謀害自己親生女兒的母親!哪有這樣沒道理的事!
難以抑制的悲鬱像是帶着刺的蔓藤,一寸寸地絞着譚惜的心臟,她仰起頭,嘴脣哆嗦着問着眼前這個男人:“你給了我媽媽什麼?你給了她什麼讓她這麼對我?”
“不多。十萬塊而已。”
周彥召走到牀邊,修長的手指探過來,擡起她清瘦的下巴,平靜的語氣中有淺淺的遺憾:“我本來想給她一個更高的價,但是她張口就要了十萬。你知道,我是個商人,沒必要做無謂的慷慨。我只是覺得諷刺,在她眼裡,你這個女兒的身體,居然只值十萬塊。”
他的話,一字字都像是燒紅的鐵烙般,殘忍而直接地燙在譚惜的心口。
譚惜緊咬住脣,近乎崩潰地看着他:“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
“你可以猜猜看,猜對了,我就放你走。”
周彥召緩緩望了她一眼,幾乎是面無表情地,他扯掉自己的領帶,然後是襯衣的鈕釦,一顆接連着一顆。
雙手緩緩地蜷握起來,譚惜艱難地向後縮着,只覺得瑟瑟齒冷:“我不知道……”
“那就讓我來說吧,”周彥召走過來,“因爲——”
挨近她,他攥起她的下巴:“因爲……這可不僅僅是一場遊戲,這是討債、是報復、是佔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