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靈山頂,微風徐徐,日頭已過樹梢,樹下兩人卻毫無知覺,只對面前的一盤棋皺眉思索。
半晌,身着一襲白袍的儒雅壯年撫須輕笑,“大師,你的棋藝着實退步不少!可是因爲這凡塵俗世讓你不能靜心爾?”
對面老和尚手數佛珠道了聲,“阿彌陀佛,老納實在羞愧!施主多年未見,棋藝竟如此高超,令老納佩服!”
壯年擺擺手,將手中白字放入棋盒,“我一閒人,得閒無事,自是鑽研些奇怪的東西,大師道行深厚,高超二字,在下實在慚愧!”
老和尚卻不同他爭辯,站起身走到山頭,凝視着面前的山前景色。“江山秀麗……”
壯年跟在他的身後,順口便接下一句,“奈何命途多舛。”
老和尚轉頭望着他的側臉微笑道,“施主不是已經將這河山命運更改了麼?如何語氣還如此無奈?”
壯年眯着眼享受着微風的輕撫,呢喃般道,“那幾個孩子的命運即便已經逆轉,怕也是難逃多災多難的命運,對他們又何倘不是一種折磨?”
老和尚加快了數佛珠的動作,道,“施主不是他們,又何曾覺得那是折磨,也許,對他們也是種歷練。”
壯年左耳微動,“以大師如今的修爲,還能如此動怒,在下罪過。”
老和尚微笑道,“無妨。”手下數佛珠的速度卻是回到平常。“無情無慾當不得凡人,老納尚未飛昇,自是有情有趣的!你可是後悔更改這江山及他們的命運?”
壯年睜開眼,看着老和尚彌勒佛般的笑臉,笑道,“大師當知,下在做事必有其因。爲了能再見她一面,哪怕不做神仙那又何妨?何況改這區區一王朝命脈。”
老和尚見他執着如此,無奈嘆道,“何苦執着?放下便是大道。”
壯年亦道,“大師又何苦執着凡胎肉身,得道亦無情。”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再轉身向那山頂茅屋走去。
那白袍壯年正是莫傾三人的師父,而老和尚自是福靈山住持了。
公孫府•聚樂堂
公孫靖林端坐在堂中,溫潤的臉上帶着點點笑意,“遠兒,我聽說你最近在籌備婚禮的事情哦。”
公孫遠冷冷道,“是又如何?”
公孫靖林臉皮跳動一下,“這事你之前知道?”他指的是皇帝要招他爲婿的事。想他想方設法,不讓別人通知他,他私下裡跟皇帝商量好了結親的事,就算他得到消息應該也不過三五天,他的寶貝兒子怎麼會這會快準備大婚事宜,他是百思不得其解呢。
公孫遠很想揍他爹一頓,如果他不是他爹的話,“兒子不是之前跟你提過,要迎娶一名青樓女子的麼?”他不打算告訴他爹,他爹那點私事,他老早就有渠道知道了,不過裝傻麼?他也會。
公孫靖林右手擼了擼不多的鬍子,他是有聽啦,不過沒放在心裡嘛。但不能讓他兒子聽到,不然又得誤會他都不珍視他了。心定了定方纔緩緩道,“是,你是有說過,不是說,那是替莫傾準備的?你都沒有打算親自迎娶的打算的?”
公孫遠挑挑眉,“不錯,之前確實有此打算,不過,皇帝老兒嫁他女兒都只給二十來天我準備,不如一起將憐姑娘
娶回來,也爲你省些事不是?”他就是氣他們問都不問一下就給他做主了,那他也會給他來個措手不及。哼,他公孫遠那麼好擺佈的麼?
公孫靖林一口氣憋在喉嚨裡,差點沒氣死他,“你個忤逆子!老子讓你娶個公主,你偏要先娶個妓女,你是存心要氣死你爹是不是?省事?省什麼事?這事一辦下來,還不得給咱們家惹上大禍?”他斷斷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的。
公孫遠冷笑地看着他老子發脾氣,“你還是那樣愛惜你自己的命啊,這事沒得改,不說大哥那邊不好交待,我還想看皇帝變臉的樣子呢。”
公孫靖林一聽他這麼說,頓時偃旗息鼓了,他知道這孩子心裡怨他對他孃的薄情,對皇帝更是莫名其妙的怨,“你就算看到他變臉又怎麼樣?我可告訴你啊,混小子,你一定善待公主知道不知道?”
公孫遠挪開注視着他爹的眼睛,“我不殺了她就算對她好了,爲什麼要對她好?”自從知道她是那個女人留下來的種後,他是覺得怎麼虐待她纔會更痛快。他的熱情他的血都隨娘最後那聲淒厲帶走。
公孫靖林溫和的表象再也維持不住,這孩子,他該拿什麼解救他呢?
公孫遠纔不管他爹怎麼樣,見他爹半天沒開口,酷酷地道,“反正這事就這麼定了,如果你想搞什麼破壞,兒子不介意將你鎖起來。”他大言不慚地說完,甩袖離開聚樂堂。
纔出老遠又回頭看了這牌匾,什麼聚樂堂,每次跟他爹見面從來就沒歡樂過,哪天得把它給拆了。好在公孫靖林沒聽到,不然那向根鬍子都被他氣得撥掉,這名頭,可是當年皇后親自取的呢。
遲風在半路的涼亭仰首張望,這涼亭位置極好,四面都可通達,又有樹樹遮掩,夏日裡倒是難得的納涼好去處。本來他跟大哥相約去書房相談,他大哥卻道書房氣氛太悶,不若來這裡比較合適,反正他也練了一上午武,出了一身汗,晌午沐浴過,談事情來涼亭,也無不可的。
莫傾見遲風像皮猴似的東跳西竄的,納悶他這性子居然也被他拿到了武林盟主的位子,真是長本事了。“你就安生坐一陣子又如何?你二哥早就收到信了,他得空一會就過來,你這樣東竄西竄的不難受?”
遲風哇哇大叫,“大哥,你不要這麼沒情調好不好?我已經坐着喝完兩壺茶了,這纔起來看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礙着你的眼了?”
莫傾拿了盤子裡一顆花生米,作勢就要往他身上打出。遲風立馬變了調兒,“好哥哥,我錯了!我乖乖坐下不就是麼?”他才坐下,一顆花生米就打到他眼前,他快速張口咬住,含糊道,“多謝大哥!”
莫傾大多時候習慣行動多於口水,見不慣他吊兒郎當的性子,總想着法子讓他閉嘴,也造成了遲風現在躲暗器的功夫越發長進。“你的盟主之位能坐到現在不是在於你擅於躲暗器吧?”他實在懷疑啊,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都不過三個月,唯獨他這小弟,一坐就是三年呢。
遲風張大嘴,一口白亮的牙齒在陽光的反射下更閃亮了,“大哥,你什麼時候也跟師父學習占卜了?這也猜得到?”
莫傾被他搞怪的表情逗笑,笑罵道,“小皮猴兒!”
“可不?要不是咱們
這麼多年來對他的多加照顧,怕是不及給師父過壽,得幫他收屍呢。”一道冷冷地聲音插入兩人話題當中。
“二哥!”遲風耷拉着腦袋,“你們可能再毒舌點麼?難怪沒人愛!”想他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怎麼兩位哥哥就是不給他半分面子呢?
“別皮了,周圍我已經支開了所有人,你得到什麼消息儘管講。”公孫纔跟他爹鬧完,沒啥心情聽遲風耍寶。
莫傾倒一杯酒,就着嘴邊,道,“說!”
遲風正正神色,“你們還記不記得醉月樓表演懸空寫字的那位姑娘?”
公孫今天的耐性很不好,“月靈姑娘怎麼了?”
莫傾對女人向來不在意,他根本沒記住除了憐娘之外表演的女人。
“你們不覺得她有些奇怪麼?懸空表字,得多大的腕力,即便她從小煉字,也做不到入木三分的地步,何況後來我偷偷提過那兩杯似裝飾的筆,那筆足有十斤重呢。”
被遲風這麼一說,公孫遠才憶起,當時只注意她的字體奇特,卻沒想到他腕力大小的問題,要這麼說,她一女子有如此大的腕力,着實驚人,但世上無奇不有,也未必沒有如此能人。
莫傾經他一提醒,他是沒注意哪個女人,不過……,他將腦中的記憶迅速梳一遍,“三弟,我記得,最後,她將兩支筆擲到兩旁的柱子上,不但筆尖的墨滴沒有甩出來,還安穩地落入硯臺中。”沒錯,他記得非常清楚。
“大哥也注意到了?”遲風凝神道,“我當時只覺得奇怪,要說這麼有才情的姑娘,我們沒理沒有收到信息的。何況,我相信,她絕對是個練武之人。”
公孫遠點點頭,“能逃過我的情報網的人着實不多,莫非你說她是皇帝那邊的人?”
莫傾頓時心被提了起來,“如果說醉月樓幕後老闆當真是皇帝,也不難解釋,我們找了這麼多年,爲什麼就是找不到她的信息,畢竟他要想藏起一個人,那也不是難事。”
遲風卻搖搖頭,“這個不好說,但是我覺得,這醉月樓似乎更像一個情報機構,跟二哥的酒樓情報有異曲同工之妙,而且更爲隱蔽。如果是皇帝的倒好辦,我怕只怕,是飄武殿的情報機構。”
“飄武殿?”莫傾這下坐不住了,憐娘呆在那樣一個危險的環境,他怎麼能放心?
公孫遠掃了眼遲風,對他大哥道,“大哥不必緊張,再有二十日,我即將迎娶公主,到時,我一併將憐娘帶回來,再者,這不過是遲風的猜測。”
莫傾點點頭,不錯,這小子唯恐天下不亂的,哪可能隨便一個人就能出自殺手組織的飄武殿呢。瞪了瞪遲風那小子,“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要將我的暗衛指給憐娘了,老二,你家的情報也查得仔細些,千萬不能在師父驗收的時候出差錯纔好。”
公孫遠冰臉看不出一絲情緒,但莫傾跟遲風知道,當他這副無慾無求的模樣出現時,一定是算計着某些事情,兩人暗自嘆息,好在,他不是在算計着他們兩過。
醉月樓麼?會是什麼樣的地方呢?他總要查出個水落石出的。就算不爲了大哥,他也得得到答案,飄武殿居然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呆了這麼久時間,這是對他的侮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