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衣物和繡品到夕泠宮,容妃見唐沐姿的傷勢已經好轉,便也放下心來,招待了兩人之後,便打發她們回去了。
剛回到繡坊,便見到一頂月白色的轎子停在門口,彭掌事和幾位執事宮女站在一側,見唐沐姿回來,立馬笑着迎上去:“沐姿,雅蘭苑的燕世子派人過來接你,說是從我繡坊這邊借你用一天,轎子已經過來了,趕緊過去吧。”
早就知道燕珺會有辦法把八面玲瓏的彭掌事收服的,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唐沐姿嘆了口氣,那頂月白色的轎子顏色好熟悉,像是十五的明月一樣,茭白無暇。她想起那個在明月湖畔一臉溫潤的笑的男子,他一直穿着做工精細但卻很素雅的月白色長袍。
手中用來送繡品的托盤交給段宛兒,然後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便在衆多宮女或豔羨、或懷疑、或幸災樂禍、或季嫉妒的目光之中,坐上了轎子。
一上轎子,便有宮女在窗外,低聲吩咐轎伕起轎,然後便掀開轎子的窗簾,恭聲說道:“姑娘,世子已經在雅蘭苑等久了,轎子的速度會稍微快些,還請姑娘見諒。”
唐沐姿冷哼一聲,說道:“反正我也已經習慣了你家世子的做事風格,不介意了。”
那宮女便也不再說話,而是邁着小碎步,緊緊跟在轎子旁邊,一路小跑。
經過一番折騰,唐沐姿也沒有注意外面的路途和沿途的風景,也沒有那個心思,只是覺得轎子有些顛簸,想必速度非常快吧。
大約一盞茶的光景,轎子便已經停了下來,掀開轎簾,一股蘭花的香味便撲鼻而來,淡雅、不俗、沁人心脾,若非這香味是跟燕珺聯繫在一塊的,那麼唐沐姿也會愛上這淡淡的花香的。
擡頭,便是一副草書寫的匾額:雅蘭苑,然後便是先帝的印章,能夠住在先帝御筆親題匾額的院子裡,想必燕珺在皇室之中的地位也算是比較高了吧?
碎石鋪就的小路,蜿蜒曲折,旁邊種着一些叫不出名兒來的奇花異草,有些甚至是御花園之中都沒有見過的品種,競相綻放着,這各種各樣的香味便充斥着整個院子。不時的有蜜蜂和蝴蝶以及不知名的小昆蟲,在花間飛舞着,翅膀震動發出的聲音,讓整個花園充滿了勃勃生機。
一個身材修長的年輕男子,見唐沐姿進屋來了,趕忙迎上去,躬身說道:“姑娘,我家世子已經在花廳恭候多時了。”
這聲音?這男子好眼熟啊!唐沐姿想起,這邊是那日奉燕珺之名,給自己送枇杷膏的人。
不是要懲罰我麼?不是想要我過來侍奉你、做婢女的麼?爲何還搞得如此客氣?這可惡的燕珺,又想玩什麼鬼把戲?
唐沐姿也不說話,只是跟隨着那男子,往花廳之中而去。
花廳之中,古香古色的雕花傢俱和諧有致,各處可見不同品種的蘭花,不知道在這夏日之中,燕珺是如何讓這些本應該在不同花季的蘭花一起綻放的?
花茶的香味,清新宜人,唐沐姿不禁深深呼吸了一口。
燕珺一襲白色的袍子,坐在圓桌旁,正一手撫着寬大的衣袖,一手正往杯中倒茶,那怡人的香味,便是從那熱氣騰騰的茶水之中瀰漫出來的。
燕珺似乎沒有擡頭,就連眼
睛都沒有斜,便知道唐沐姿已經到了,淡淡地說了一句:“坐下吧。”
那位引唐沐姿過來的隨從,恭了個身之後,便退下了,整個花廳不算很大,只剩下這兩個平日裡水火不容的人,多少有些尷尬。
“坐下吧。”見唐沐姿沒有動,燕珺便將一杯倒滿了的茶移到旁邊的空座邊,繼續說那三個字。
坐就坐,誰怕誰呀!這雅蘭苑雖然是你燕珺的地盤,但是說到底還是在皇宮之中啊,還怕你爲非作歹不成?
茶很香,未等燕珺開口,唐沐姿便將一杯茶一飲而盡。
燕珺依舊沒有擡眼看她,而是問道:“你喝茶也跟喝酒一樣麼?”
“恩?”唐沐姿差點嗆到:“你見過我喝酒?”
“見過。”
“在哪裡?”唐沐姿努力搜刮着腦袋中的記憶,貌似與燕珺見面的幾次,都未曾飲酒呀!
“你不必知道是在哪裡。”燕珺再次爲唐沐姿斟滿了茶水,衣袖寬大,袖口用湛藍色的線繡着一圈雲紋,藍白色,雖然不相沖,但是多少還是有些太過於明媚,不過如此般難以駕馭的顏色,穿在燕珺身上,卻是別有一番風味。
唐沐姿撇了撇嘴,雖然不待見燕珺,但是覺得這茶還是挺不錯,便也不客氣地再次一飲而盡,說道:“反正你在我心目中也不是什麼好人,也懶得跟你客套什麼,你要我來這雅蘭苑,不會只是想請我喝茶這麼簡單吧?”
燕珺再次爲唐沐姿將茶杯斟滿,語氣帶着一種不以爲意的淡然:“那你認爲本世子該對你如何呢?”
管你呢!光天化日的,皇城之中,你還真能反了天不成?唐沐姿白了眼前這個妖媚的男子一眼,再次一仰脖子,將第三杯茶喝了下去。
哇!好燙啊!唐沐姿一口茶差點噴出來,但是卻也燙地淚眼婆娑的。
一雙絕美無暇的手,捧着一幅質地柔軟的錦帕,輕輕擦拭着唐沐姿臉上的淚痕,語氣輕柔:“這麼容易掉眼淚,以後怎麼嫁的出去?”
這句話,好熟悉呀!唐沐姿有些驚呆地望着眼前出乎意料般溫柔的燕珺,想起很多年前,江南,那個被自己爹爹撿回來的哥哥,也說過這樣的話。
時光彷彿一下子被拉遠,那個在大火中失蹤的哥哥,當年稚嫩卻堅定的臉,跟眼前的燕珺的臉重合……
“想什麼呢?”燕珺翻臉還真快,望着唐沐姿這花癡般的樣子,有些厭惡地將錦帕扔在她臉上。
“額!”錦帕掉落在膝蓋上,趕忙撿起,唐沐姿一臉的不自在,難道告訴他,自己在回憶很久很久以前的哥哥趙哲麼?
燕珺冷哼一聲,說道:“本以爲將軍府中的千金,會懂得喝茶的基本禮儀,沒想到,不過如此,看來朱將軍的教女之道,不過爾爾。”
“你什麼意思呀?別扯我爹爹頭上去,我樂意怎麼喝茶就怎麼喝,輪得到你管啊?你是我的什麼人呀?”
燕珺的眉微微挑了挑,說道:“我不是你的什麼人,那在這宮中,你認爲誰纔會稱得上是你的什麼人呢?”
在這宮中,除了段宛兒之外,便也只有那個在明月湖畔兩度相遇並且談心的男子了,那一襲月白色的長袍,還有溫潤的面容。
“其實今天
叫你過來,只是想找個機會跟你好好談談心罷了,你想的太多了。”見唐沐姿發呆,燕珺便說道。
“跟你談心呀?沒心情。”
“那你跟誰纔有心情呢?那個兩次贈藥給你的男子?”燕珺端着一杯茶,語氣間輕描淡寫。
唐沐姿差點沒坐住,很是驚詫:“你是怎麼知道的?你跟蹤我?監視我?”
“監視你?本世子纔沒有那個心情。”燕珺冷冷一笑:“很多事情,在這深宮之中,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除了本世子之外,更加是還有其他的眼睛在時時刻刻盯着你的一舉一動,你要知道,你的毫不知情,將會在某些時刻,成爲你喪命的毒藥!”
“你什麼意思呀?說這麼多,你到底想要告訴我什麼?”
“本世子是想要告訴你,跟你在明月湖畔的那個穿着月白色長袍的男子,不是適合你的人。”
唐沐姿偏過頭去,說道:“那是我的事情,關你什麼事?”
燕珺也不惱,只是說道:“因爲那個男子,有着太多的爭議。你若是懷疑本世子現在所說的話,你下次見到他的時候,可以去問問他,看他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什麼。”
“按照你這樣說的話,你已經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了咯?”
“本世子不僅知道,而且還告訴你,那是個其他女子一靠近、便有生命之危的人。但是本世子不會告訴你真相,要你親自去問纔好。”
“哼!神經兮兮的。”唐沐姿白了燕珺一眼,繼續說道:“那我也重申一下,我在乎的不是他的身份,而是那一份交心的感覺。算了,說了你也不懂,對牛彈琴。”
“我……”燕珺似乎是有些懵了,但是卻也立馬調整過來:“看在跟你哥朱瑛佑還有些交情的份上,我提醒你一次,若是以後有什麼問題,或者是遇到什麼危險,就來雅蘭苑找本世子。本世子雖然不過是個毫無實權的平陽王府世子,但是所說的話,多少還是有些分量的,關鍵時刻保住你這條命,不是問題。”
唐沐姿冷哼一聲:“那就真的是要太謝謝燕世子你了。不過我也說一句,若是燕世子以後永遠都不出現在我的生命中、視線裡的話,那我這條小命才真的是保住了。”
“哼!隨你便!”
看樣子,你也會生氣呀?唐沐姿望着揚着尖下巴的燕珺,心中更是一陣陣偷着樂。
“算啦!我也來了雅蘭苑了,茶也喝了,燕世子你所說的談心,也談過了,咱倆應該還是第一次說這麼多話吧?”唐沐姿站起身來,拍拍衣裙,說道:“既然所有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那麼我也該回繡坊去了。咱們繡坊不如雅蘭苑,我也比不上燕世子您哪!因爲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比不得燕世子,每日逍遙花間。”
說完這些連諷帶刺的話之後,唐沐姿也顧不上看燕珺的臉色,便大步朝着花廳外走去,一羣婢女站在門外,連大氣都不敢出。
快要出門的時候,才聽到燕珺在花廳之中傳出來的聲音:“唐沐姿!我燕珺以後若是再好心幫你、提醒你的話,我就不姓燕!”
哈哈!管你姓什麼?關我什麼事?唐沐姿似乎更加開懷了,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
雅蘭苑中的花兒,開的真美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