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闆的兒子同學，你是還嫌我暑假過得不夠糟糕嗎？”
“小莫，我……”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蘇洋露出如此侷促的表情，但那又如何，他們不是照舊因爲長輩的牽絆而終究不能歡聲笑語。
“葉黎——我在這邊呢！”小莫急急地打斷了蘇洋，視線越過他的肩膀，一副激動難耐的表情，扯起嗓子大聲叫着前男友的名字，而後轉頭禮貌地對蘇洋微笑，疑似雀躍地說，“不好意思啊蘇同學，我有事要先走了。”
她從他身邊走過，帶起一絲微弱的風。蘇洋很努力地回過身，卻終究沒能捉住林小莫隨風浮動的髮絲。沒有人覺察到，這情境，其實像極了擦肩而過。
小莫走出十米的距離，挽起非常配合她演戲的葉黎的手臂，穩穩地邁開步子。誰都不曾看到，女生始終在深深地、認真地呼吸着，只爲了不讓顫抖的步伐看起來太過混亂或是動搖。
感受到身後蘇洋驟然黯淡的目光和隱忍卻真切無比的嘆息，她心裡突然像是針刺般的痛。蘇洋一定知道葉黎是誰，雖然他們彼此從來不曾與對方提起這個名字，然而她知道，自己曾那麼脆弱那麼丟臉地一邊喚着葉黎兩個字，一邊毫無形象地扒在蘇洋的手臂上啃來啃去。
而如今，時過境遷，心境已迥然不同。
她左心房的點滴抽痛，不再是爲曾經的他，而是爲如今那個另外的他。
想到這裡，小莫挽住葉黎的手突然收緊，葉黎禁不住悶哼一聲。良久，蘇洋早已收拾起那份難得失控的情緒不見了蹤影，她才漸漸鬆緩了手上的力度，一根一根放開手指，臉上盡是委屈和倔強。
沉默着走了一段看起來格外冗長的路，葉黎突然停下腳步，率先開口：“小莫，其實我……”
“葉黎！”她實在不懂，爲什麼今天這兩個男生都需要她這樣沒禮貌地截斷後面的話語，“所有已經過去的事情對我來說都不再重要，你明白嗎？”
“是因爲那個男生嗎？”葉黎不答反問。
曾經熟悉的戀人帶着質疑味道的目光倏地投遞而來，這一問，倒是讓林小莫心虛不已。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因爲那個男生，那個自從闖入她的生活就一直霸道得令她幾近吐血的混蛋，蘇洋。
最後的最後，太過尖銳的問題總是尋不到任何一個恰當的答案，於是只能以某種圓潤的方式不了了之。
到這裡，葉黎心裡怕是已經清楚，有些人一旦錯過一次，也便是錯過了永遠。林小莫於他而言，就是這樣的人。
那個倔強如斯的女生，甚至從頭至尾不曾問過他爲何突然分手。於是自然而然地，那麼多以分手爲緣由的
保護，就都沒了意義。
葉黎再沒多說，推了推眼鏡，沉默着望向林小莫不告而別的身影，忽然很想用盡全力去記住她漸行漸遠的模樣。
他只是想留下一個念想，給未來幾年的德國留學生活。
他只是希望有人能夠真真切切地伴在她身邊，給她溫暖。
他只是從來沒有告訴過她，即使分手，他依然喜歡她。
小莫抽了抽嘴角，將思緒從那個混亂的傍晚扯回來，卻又一不小心陷入了另一份回憶裡。
記憶塑成於暑假裡的第一個雨夜。
那晚，隔着臥室厚重的牆壁，她隱隱聽到了藏在雷聲裡的父母的爭吵聲。那些充滿火藥味道的話語，小莫越是聽得仔細，就越是真切地感知到這個家庭所面臨的搖搖欲墜。
煩躁襲來，她除了玩遊戲以外，實在不知還有什麼事情可以聊以排解心中苦悶。
當一連串寫有“莫染淺年”四個字的郵件提醒從炫舞世界地圖界面彈出來，小莫心裡驀地一緊。
手指有些顫抖，猶豫了很久，到底還是一封封地點開了郵件。出乎她意料的是，所有郵件都很簡短，都很直白，也都很雷同。
郵件主題千篇一律是“寫給小莫”，而正文內容一字不差地寫着——
“小莫，我要你記得，老公一直在這裡。”
“小莫，我要你記得，老公一直在這裡。”
“小莫，我要你記得，老公一直在這裡。”
……
明知都是如此，她卻還是忍不住，一遍一遍地看了下去，直到在心裡默默讀完淺年發來的幾乎擠爆了郵箱的103封郵件。
讀到最後，竟然紅了眼眶。
林小莫傻傻地想着，就算他是複製粘貼了103次，他也一定真心地默唸了103次。她如此依次看下來，纔對得起他的認真。
小莫呆呆地相信，就算父母不斷爭吵、葉黎漸行漸遠、蘇洋背道而馳，至少莫染淺年依然躲在她生活之外的某個角落，陪她觀望着周遭一切平和或是起落，而後一遍一遍地，霸道如斯地向她訴說着——小莫，我要你記得，老公一直在這裡。
就在她終於忍不住鼻尖酸楚、任眼淚流出的一刻，莫染淺年的名字忽然很應景地閃爍着變成了淡雅高貴的紫色。
他找到她的房間，二話不說，利落地裝備了揹包裡所有的房間動作卡。結果就是在接下來的一刻鐘裡，炫舞遊戲公告欄裡不停地閃現着這樣的系統消息——
“玩家莫染淺年與莫小莫擁抱。”
“玩家莫染淺年與莫小莫親吻。”
“玩家莫染淺年與莫小莫心連心。”
“玩家莫染淺年與莫小莫愛無限。”
“玩家莫染淺年與莫小莫比翼雙飛。”
“玩家莫染淺年與莫小莫你儂我儂。”
……
她看着自己裝修得平淡的炫舞小窩裡，莫小莫任由淺年擺佈，被人佔盡了便宜，不由得心裡一陣悸動。
等等，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爲什麼她被這樣調戲來調戲去的，竟然不覺得憤怒，而是……悸動？
還沒來得及搞清楚自己的心情，小莫忽然發現了一件很嚴峻的事情。這個倒黴孩子莫染淺年，竟然用的是那種每個動作都要花掉五塊錢人民幣的“VIP房間動作卡”。想知道人民幣在炫舞中的力量嗎？那就是——剛剛那些由人民幣玩家莫染淺年所帶來的一系列止都止不住的肉麻系統消息，會威猛無比地散播到這個服務器裡所有的玩家面前。
想到這裡，悸動不翼而飛，只剩下“以後絕對沒臉在這裡混了啊啊啊”的自虐臆想。
筆記本里不斷傳來“叮叮叮叮……”的清脆聲響，此時的每一個“叮”都令林小莫覺得毛骨悚然，因爲那代表着又一位紫鑽貴族玩家已經進入遊戲房間觀戰。
觀戰樹上掛滿了看熱鬧的人們，琳琅滿目的樣子簡直像極了秋季豐收前的串種蘋果雪梨大桃樹。男主人抽出時間與觀衆示好，女主人忙不迭地被男主人繼續調戲，這場面不得不說空前盛大、熱鬧非凡。
有人說——淺年大人發飆的樣子真心帥啊。
有人說——團長和團長夫人果然情真意切啊。
有人說——切，敗家炫富男有什麼稀罕。
……
正所謂人多嘴雜衆口難調鳥大了什麼林子都有，對於這種張揚的示愛，炫舞界的貴族們紛紛表態，褒貶不一。
然而崇拜也好，鄙夷也罷，服務器那端的莫染淺年其實並不在乎。他所真正關心的，不過是莫小莫究竟作何感想。
淺年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林小莫心裡的答案會是這樣——她聽着旁邊臥室的爭吵聲，看着電腦屏幕上不停翻滾的議論話語，忽然覺得這世界簡直混亂得一塌糊塗，或者說，糟糕透了。
隨着正常與議論的激烈程度火速飆升，一種很不好的預感襲來，林小莫滿心擔憂。她一邊側耳傾聽父母的狀況，一邊絲毫不敢放鬆地盯着電腦屏幕。
隨後，一直肉麻而連續的系統消息裡，突然摻雜了另外一些明黃色的刺目字句——
“玩家唯莫今生對莫小莫扇耳光。”
“玩家唯莫今生對莫小莫扇耳光。”
“玩家唯莫今生對莫小莫扇耳光。”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