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純信默默坐在桌子一處,看着燈火之下的朱雪雁,輕輕說道:“朱姑娘,你來了這裡,內心可有一絲的後悔?”若是一天之前,朱雪雁聽了這話,當即便會說道:“不悔,哪裡會悔?跟着純仁,即便是天涯海角也是好的。”可是,如今花純仁已是另結新歡,朱雪雁的心中自是有說不出的苦澀,心中難過,眼裡簡直就要滴下淚來。她隱過眼淚,去篝火旁,也拿了一塊番薯,放在手心。番薯很燙,可是她滿腹心事,竟絲毫不曾發覺。聽了花純信這話,只是搖頭說道:“皇上!我是信佛之人,但更信命運的安排!想來這些我命中逃不過的苦難罷!佛說所有相皆是虛妄;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我心中並不悔!凡是但求個順其自然罷!”朱雪雁幽幽道。
花純信坐在一旁,心中品味着朱雪雁之言,竟覺出了一絲苦澀。莫非,她在這裡受到了什麼委屈不成?於是,花純信便試探說道:“朱姑娘,你在這裡,一定很不習慣罷!這島上的環境惡劣,一應衣食都要靠自己!和未央城相比,自是有天壤之別啊!我哥哥對你可是還一直好罷?”朱雪雁聽了這話,已是忍不住哽咽了,她轉過頭去,對着花純信說道:“這屋子裡昏暗,這桐油燈也點得人眼睛怪酸的!我且先擦擦眼睛!”花純信在旁聽了,心中好一陣憐憫。
朱雪雁拭過眼睛,正色道:“純仁自是對我很好!你看這間屋子,可不就是他憑着雙手,一塊木頭一塊木頭給蓋起來的麼?”果然花純信聽了,點頭嘆道:“我知道,我的哥哥自會對你很好!他那樣一個處在深宮,深居簡出的人,竟然會爲了和你在一起,而生生兒地蓋出一座房子,可見他對你的心意了!”花純信想想便苦笑道:“原來竟是我多慮了!”說着,心中也泛出一絲苦澀。
花純信透過這木屋的窗戶,看着滿天的繁星,夜空自是明亮如晝,他對着朱雪雁道:“過會子,這江邊便會有艘船,載我去那陳國。我不想引人注意,便決定在夜間出發!我就要走了!”說着,他不捨地站起身子來。朱雪雁見了,忙關切地說道:“皇上是一國之君,理當以國事爲重!皇上這次暗中去陳國,明月……哦,貴妃她知道嗎?”花純信笑道:“這次出行,宮裡自是誰都不知!我不想讓太后和明月爲我擔憂!是以我假託到邊塞去督察,決意悄悄地來,悄悄地走。”朱雪雁不由苦笑道:“皇上!您這原是在爲純仁分憂!”想想她又嘆道:“若是沒有此事,此刻你那可還在那勤王府坐着逍遙的勤王爺呢!”
花純信聽了,卻玩笑道:“我願意做這花田國的皇帝,固然是因爲純仁棄位,但是我可也有私心呢?誰不願意做那萬人之上?做了萬人之上,自是可以想得到從前未曾得到的一切!”朱雪雁聽了,
倒是笑道:“皇上,我可不信您的話!我知道您自是不願意這花田國處在一日無君的動盪之中!我知道您心中雖着意於風月,可也從來牽掛這國家社稷的命運!”花純信聽了,心中着實感動,他不禁心神激盪,對了朱雪雁就脫口而出道:“朱姑娘!想不到你竟然是如此的瞭解我!”朱雪雁便笑道:“這哪裡是瞭解!我只是說出我的直覺罷了!我相信,您會是一個好皇帝!”她對了花純信自是一番鼓勵。
花純信走到木屋前,沉沉回頭看了一眼朱雪雁後,對了她溫言道:“朱姑娘,今晚我來造訪之事,能不能不要告訴了我哥哥?”朱雪雁聽了,便疑惑問道:“這是爲何?你們自是親兄弟啊?”花純信只是說道:“請姑娘照我的話,就是了!”朱雪雁聽了只得點頭。花純信擡頭看着這皎潔的月色,盤算時間,來接他往陳國而去的帆船,應該也就快到了!其實他本是可以坐了船,直接越過這嘉陵島的!可是不知爲何,他還是中途又折回到了這島上,或許,自己心中就是想瞧一瞧朱雪雁罷!
既然她一切安好,那麼他也就放心了!儘管在這裡,看她過得甚是艱窘,但是他想着,花純仁自是將她照顧的極好!他們二人自是要在這裡過一生一世的!他和朱雪雁告別,大步出了這裡,就着夜色,徐徐向江邊而行!朱雪雁在後,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自是在祝願他此行一帆風順。花純信自是第一次來到這嘉陵島,這島上的環境固然是惡劣,可是此番看這夜幕籠罩之下的蒼穹,繁星閃爍,月兒皎潔,清新的風兒陣陣襲來,空氣中還夾雜着花木的清香!倒是使花純信已疲乏的精氣神兒,很是提了一提。
到了這江邊,花純信看到載着自己的帆船,已是徐徐停泊在一處江口了。此時,夜空中忽地有一陣像掃尾的流星劃過,發出轉瞬即逝的光芒!隨即這點點星光便就沉到遠處的江面去了!花純信見這流星實在美麗,倒是不由住了腳,多看了一會。這時,忽地耳邊聽到一陣男女說笑的聲音,隱隱從這江邊一處竹林裡傳來,男的聲音沉穩輕快,女的聲音脆如銀鈴,花純信不由好了奇,遂擡眼看去,只見星空之下,一男一女手拉着手,在一處沙灘之上散步隨走!花純信瞧了一會,只覺得那名男子形容有些熟悉,可是遠遠兒的,又看不大真切!船上的人已是走了下來,低低地朝着他躬身說了什麼,花純信最終還是上了船,到了船上,俯身看去,那對男女的形容清晰了些,花純信在帆船掉轉航向時,最後一次看了看,那對在月光下漫步的男女,心中赫然吃驚:怎麼着男的,這麼地和花純仁相似?
星空下的花純仁和陳含蕊,二人也是走累了,便坐在一塊礁石上,聽着耳邊江水拍打岸邊的聲音。陳含蕊默默道:“純仁,我們陳國人可是有一個習
俗,只要見了夜空中滑下一顆流星,便就意味着人間有一樁悲劇了!或是人間什麼重要的人死了,或是人間一對癡情的男女就要分別了!純仁,你猜,可是哪件事兒?”陳含蕊心中想起了朱雪雁,此時此刻的她,一定在那木屋裡,孤枕難眠罷!她的心中忽地升起了沉沉的罪惡感!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太過自私了?花純仁哪裡知她的心病,只是訥訥問道:“蕊兒,你是陳國人麼?那我是哪裡的人?我們又爲何要來倒着島上?”
陳含蕊聽了,便支吾說道:“我既是陳國人,那純仁你也是陳國人!我們來到這裡,自是來訪親拜友的!我不是說過了麼,我是這島上甲長婆婆的親戚!她年事已高,身邊又無一個親人,遂想起了我,飛鴿送信給我,因此,我便攜了來這裡探望與她!”可是花純仁聽了,心中還是有揮之不去的疑惑,他問陳含蕊:“可是爲什麼之前的事兒,我竟是一點兒都記不起來了呢?似乎我腦子裡還留着些什麼……”花純仁雖喝了那定神緩心水,失了憶,可是心中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像是失去了什麼,那樣的難受!
陳含蕊見花純仁似是不信她的話,便道:“純仁,你那日,和我從那船上下了來,你一時不小心碰到了一塊礁石上,是以失了憶,不過沒關係,不過還有八九天,你就會什麼都記起來了!”陳含蕊傷感地看着他。花純仁看着她的神情是格外惆悵,便着意笑道:“蕊兒,我當然是希望自己什麼都記起來爲好!你說我們都是陳國人,那麼,待我恢復了記憶後,我們便去陳國,好好地辦下我們的婚禮!”陳含蕊猛地聽了花純仁這般話,心中不禁一愣,隨即便是沉沉的感動,會麼,自己和他會有這麼一天麼?可是她不願拂了他的心,聽了此言,還是不禁對花純仁道:“純仁,那麼既然時光短暫,我們便在這裡好好地呆上幾天罷!甲長婆婆平時很忙,等她有空了,我就帶你去瞧着她!”花純仁聽了此言,果然順從地點點頭。
可是,想想他還是納悶道:“蕊兒,那你……可知道我的爹孃,他們在哪,我可還有什麼兄弟姐妹?你知道……我仙子阿什麼都記不起來了!”陳含蕊聽了,只得勉強再騙他道:“爹孃?嗯,他們都在陳國的鄉下!兄弟姐妹我們都自是有的!好了……等我們去了陳國,你記憶恢復了,還需我來告訴你麼?”花純仁聽了,果然不再言語了。半響,才又拉着陳含蕊的手兒道:“蕊兒,有你在身邊,我只覺得我是說不出的開心!”陳含蕊卻將眼睛對着這波濤起伏的江面,看着黑色的波浪錯落有致地拍打着岸邊,心潮也隨之起伏。她默默地對花純仁說道:“純仁,你以後……以後你不要恨着我,便就好了!”花純仁聽了,便疑惑問道:“蕊兒,這是何意?”可是,陳含蕊這次什麼都沒有回答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