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想清楚要用犧牲別人的方式成全自己嗎？”
“你希望我犧牲自己去成全別人……？”
陸沁芳沒法想到一個能皆大歡喜的方法，她只是因爲接受不了纔會問，但又何嘗不明白結果怎樣？
蓮無芯又何嘗願意去攪動風雲，引發血腥？如果可以他希望那一切都和自己無關，只靜靜的去坐看風月豈不愜意多了？
但他選擇了不了自己的命運，卻又不願順從，還能如何呢？
他能體會妻子心中的悽苦，因爲其實自己又何嘗好過點？可命運連逃避的機會都不肯給自己，他又能去哪找折中的可能？
用自己的經歷去判斷，對任何人都不困難。但大道理永遠只是給某些人去過嘴癮的而已！當農民只在乎春耕之後能迎來秋收，律法是否能公正？君王是否英明神武又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回到人間，一切都沒有任何更好一點的跡象。除了廢墟，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仍舊到處爾虞我詐，爭名奪利。
大地荒蕪並非因爲農民的懶惰，而是因爲權貴不滿自己的倉庫中還有空間。將軍的戰爭也不一定是因爲他們嗜血好殺，只不過是不甘心實力不如別人。
雖然戰火已經越來越弱，這本就是最正常的情況，畢竟那些只不過是因爲吃不上飯才反抗的流寇怎麼可能打贏訓練有素的軍隊？
可朝廷並不能因此恢復權力，反而勢力日漸萎縮，因爲沒有幾個人願意把自己奪取的土地或收成交給別人，尤其是當今這個朝廷終究已經沒有多少控制力的時候。
朝廷，以及各個軍閥之間，如今只有北府勢力算是在增長，這是蓮無芯早就料到的，也原本就是他的目的。
相對更混亂的，就只有西北軍閥的互相傾軋，都知道分則弱，合則強。但合起來誰說的算？這終究是造成他們無法同心協力的最重要一點，也因此朝廷才能沒有徹底被廢弛！
途徑雲夢，這江湖五大門派之一，早就沒了往日的興盛。不僅因爲掌門秋萬龍和兩子喪命，門下精銳也幾乎罄盡，損失慘重。加上脩敬之的罵名綿延天下，更被所有江湖同道當做打擊他這岳家的把柄。
畢竟這世上從來就不缺少喜歡抓住別人點把柄就無限放大，不斷刺激的閒人！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連自保之力都堪憂了，居然還握有天下五方仙境之一的好處，如何不讓人眼紅？
經年以來，繼任雲夢掌門的秋韜和弟弟秋略因不耐江湖混混滋擾，早就閉門不見人很久了。但他們可以把門關起來，卻擋不住蓮無芯隨心所欲出入雲夢仙境。
如今的蓮無芯畢竟已是凡人，魔界走了一趟，想憑自身修爲清除沾染的魔氣總也耗時費力，所以藉助仙境靈氣要省事多了。
而夫妻倆走出仙境的時候，韜略兄弟倆見到他們總不用指望能有什麼好臉色，但面對着他的時候心裡的憤懣和怨懟也忍不住剎那倍增！
“閣下已非仙道，如此任意涉足仙境或許並不在乎天界責罰，但本派卻難當那疏於職守之罪！”
冷笑聲，蓮無芯毫不客氣的反脣相譏：“那你們就只能擒住我去將功折罪了，或者被我打倒甘心領個力有不逮的過失？”
兄弟倆又氣又恨，但又能如何？他們能擒拿蓮無芯？別開玩笑了。明知不敵還要冒失動手？白癡啊？
恨恨的看着人家來去自由，可自己連一句嘴上痛快都撈不到，而蓮無芯當然是沒興趣去考慮他們的感受了！
走出百里，此時駐足的小鎮以前也到過，但當時只覺得這裡非常偏僻。可或許正因此反而沒受到戰爭的太大影響，所以此刻看來倒是更繁華熱鬧些。
客棧中落腳，還沒來得及換身新衣服，就被不速之客打擾。
相比來說，從始至終百淨算是這世上最能體諒蓮無芯的人了。但所有事總都是相對來說，如今神界都已經朝不保夕了，得道成仙也不會再能算什麼努力目標。
何況蓮無芯都已經淪爲凡人了，百淨對於成仙這種事不禁感到和往昔認識大相徑庭，而且對當前人間性情更是不忍深想。
當然，他此來真的只是偶然經過。聽說蓮無芯曾出現在附近，所以一路跟來。但無論如何，那種勸他要高尚情操，偉大行動的話，百淨總沒法輕易出口！
蓮無芯就靜靜地看着他，隨你說什麼。反正所有一切你都看到了，經過了，事到如今你會說什麼，只不過反映你本身究竟何等見識而已！
“自年前戰後，至今江湖頂現三花的已逾數千人。我與掌門師兄觀察九極玄壇，發現魔星沉着，明顯是在靜待復生。現在若繼續任由生靈塗炭，怨念滋生，無論結果如何這人間必定都完了！”
“羣仙歷劫，天帝藉以設陣鎮壓魔君至今。如今無妄野中的衆仙靈逐漸在人間重生，自是預示魔君復生。但這一切可以說是神界無能，也可說仙界將生，魔界即復，但本質上都與人界無關，因爲人界到任何時候都只是犧牲品罷了！那你覺得，我可以做什麼呢？”
無論是百淨還是誰，在他們認爲此時最好的辦法就是蓮無芯現身號召，登高一呼，那麼無論什麼人，或響應，或畏懼，反正起碼誰都不會願意與他爲敵，所以至少一定可以暫時讓人間停止一切殺戮，歸於太平。
可百淨說不出口，正因爲他明白蓮無芯所講人類自作自受是事實，爲此假如有一天衆神決定消滅人間，仍舊是沒有人可以阻止的。
說到底，百淨、月山之類更希望蓮無芯改變的不只是人間現狀，更是人性的實質，可對此他自問無能爲力！
“我知道你一直暗中有所行動，雖然不知道你究竟都幹了什麼，但不難想到一切都因爲你不甘心對命運逆來順受！但……，師弟！這個人世，真的沒有一個人值得你信任了嗎？”
“沒有！”
他斬釘截鐵的回答讓百淨不由得一怔！
“師兄！無論發生什麼，你和月山師兄對我的關心，還有信任，我絕不會懷疑！但你們至少目前還不能走出凡人觀念的框架去看待事實，那麼除非我心甘情願爲人間付出一切，甘心去當那個犧牲品，都不可能對你們毫無保留！這一點上，我可以信任神界，甚至妖魔，但就是絕不可能信任人類，因爲他們都毫不在乎人間，你懂嗎？”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麼簡單的道理百淨當然明白：“你說的沒錯！事實上，至今我也不覺得頂上三花就說明我自己哪怕死了之後就真的能成仙！”
“我也不相信衆神會容忍世初那樣獨立存在的仙界重現，因爲他們不會允許……，其實根本就是畏懼一切威脅的存在！”
良久，百淨感到再也無法堅持自己此來的初衷了，那麼事先想過的那些說辭也就罷了！
“你之後打算如何？我並不是想窺探什麼，只不過……”
點點頭，蓮無芯輕啜口茶：“師兄！我不瞞你，單純以目前的情況來說，我所準備的一切，如果我可以成功，那麼最後或許面前可以算皆大歡喜。否則，三界衆生恐怕終將一起爲我陪葬了……”
百淨離開的時候我安全是一副心力交瘁的樣子，他說不出一個字指責蓮無芯，但也自知無力再勸。
陸沁芳輕輕依偎在丈夫懷裡，心頭的酸楚讓她沒法全身心去體味夫妻相處的簡單甜蜜和溫情！
而這一刻，蓮無芯也不禁感到一股淒涼，他想起了“天琴”！
因爲他似乎感到自己此刻懷抱的不只是陸沁芳，也是瑤香。那個可以爲愛捨棄一切，但卻又絕不僅僅爲愛而活的神女瑤香！
可是他別無選擇，就算悲劇重演，讓他爲自己傷害一生最愛，這種事他根本想都不會去想！
“沁芳！無論你怎麼想，或者想做什麼，我只想你記住。凡是你願意的，想做的，任何事我都接受！”
強忍心中悲痛，陸沁芳側過頭埋進他懷裡，自覺無法面對丈夫。因爲在想到丈夫可能會毀滅人間的那一刻，她發覺自己心裡竟然產生了一個“爲民除害”的念頭。
她無法忍受自己對丈夫的背叛，即使自己決心與他生死不棄！
她不懂爲什麼自己會有這種念頭，明明自己心裡丈夫是最重要的。可蓮無芯很清楚那是因爲瑤香的記憶雖然已經不復存在，但信念並未消失，並且隨性情一起重生。
如果爲了自己夫妻的幸福不惜一切，結果反而被愛人大義滅親，難免會讓人感到悲哀！但那又如何？
對蓮無芯來說，自己希望妻子可以永遠快樂，那她所希望的，無論什麼自己都會去接受！
他不在乎任何責難，也不在乎千夫所指，遺臭萬代。如果世上的一切道理，是非並不能被人心口如一，那自己又何必去徒惹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