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神隨同蓮無芯一路本來是爲了示好、許諾,同時助其赴死,必要的時候即使了結後患!
但意外的來臨讓所有人措手不及,再一次遭到魔界伏擊,十神混戰一時疏忽竟漏過幾個魔人接近了蓮無芯。
當然絲毫也不用爲他擔心,因爲只要他活着,護體仙靈就會毫無漏洞的完全護衛他。至不濟,還有三界至寶玄靈仙劍也同樣可以自動護主!
可也就是玄靈仙劍自動護主,完全沒有任何外來的意志控制,所以攻擊對象也就無差別。因此在羣魔毫無反抗之力紛紛湮滅之餘,靈寶天尊,以及靈珠、玉頂二神也來不及反應被斬成寸斷!
剩下七位大神驚恐的看着蓮無芯,卻見他仍舊一如既往的毫無反應,似乎對發生的一切都毫無感知,玄靈仙劍也只是像個被豢養的溫馴寵物一樣,閃爍着微動的流光漂浮在他身邊……
如此一來,想到剩下雖然只區區幾日,可也許下一刻自己就會步上三位同僚的後塵,誰還敢繼續留下等死?
天帝當此情形也根本提不起興致去責備那些窩囊廢了,畢竟騙誰也騙不了自己。如果哪怕自己能有用一點點,又何必沒完沒了的受這區區命輪異類的閒氣……
蓮無芯如今已經對外界一切都全無絲毫感知了,誰死誰活看不到,聽不着。甚至被人拉住,雙腳邁出了多少空步其實寸土未進,都只是身體自己的感應而已!
茫然了很久,蓮無芯的視線中才漸漸辨認出了面前淚流滿面的修媚兒,可心裡人就空白一片。
“爲什麼?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
如果不是蓮無芯及時發現了正在慢慢靠近的玄靈仙劍,修媚兒也已經糊里糊塗的成爲劍下亡魂了!
“是你。”
此時此刻,年來江湖上所有修得頂上三花,稍窺仙道的江湖人物要麼已經到了北海附近,要麼也正在路上。
而此時的雲墟城,除了倖存四聖,弟子中到此境界的只有鍾傲峰,歷海潮和修載旭、修媚兒兄妹等寥寥數人而已!
修載旭安撫了皇帝之後,和其他同門奉命留守。在月山的考慮中這些弟子天賦較高,可畢竟修爲尚淺,同去一死並沒有什麼意義,倒不如留下或許還能爲師門存一線希望。
而修媚兒卻因爲流言四起,實在放心不下蓮無芯,才瞞着所有人搶先一步來尋他。可當她老遠就看到蓮無芯幽魂一般無知無覺的移動過來,對自己也根本視而不見,充耳不聞,自己幾次搶到他前面,他都盲了一樣直直的過去,腳印整齊的讓人感覺毛骨悚然!
最後修媚兒實在忍不住去拉住蓮無芯,可他卻仍舊毫無感覺似的,絲毫不差的連續踩在相同腳印上。
如果是個死人,說不定反而還能引發人心很多感觸。可會動會走,蓮無芯卻只讓修媚兒心裡充滿恐怖!
突然恢復了知覺,蓮無芯頓時有種暈眩感。不過他所有的力量多強大,也改變不了他如今只是個凡人的事實!那麼凡人就避免不要吃喝拉撒,避免不了會疲憊,要休息!
但如今蓮無芯不飲不食,不眠不休,毫無任何變化的徒步行走了已經十幾天,此刻不禁感覺好像渾身骨頭都要散了一樣,雙腿也根本不像是自己的,全身的肌肉都崩的僵硬,一點力氣都使不出,只翕合着雙脣:“我……餓……了!”
先是一愣!隨即修媚兒茫然四顧,眼前這曠野荒郊連幾根野草都看不到,又往哪去找吃的?
“你等等……”
說完,也不等蓮無芯是否聽到,修媚兒立刻往遠處奔去。
實際上她倒是也的確不用擔心蓮無芯,因爲此時他就那麼直直的倒在地上,兩眼望天,眼珠都不動一動。
天帝始終都在緊緊注視着蓮無芯的一舉一動,而此刻就像是忽然與他四目相對了一樣,忍不住渾身一震。天帝驚駭的發現自己居然感到畏懼了,蓮無芯那雙空洞深邃的眼神就好像是無底深淵要把自己從三界最尊貴的寶座上拉下來,吸進去一樣!
天帝可以感覺到蓮無芯那徹底絕望死去的心靈,可自己卻迷惑了!
“難道,我的三界真的已經讓人連一刻都不願存留了……?”
羣神詫異的仰視着天帝,誰也不敢出口接茬,連他們向來最擅長的馬屁功夫此時都沒人敢顯擺了……
修媚兒爲人天性善良,雖非終生茹素,但自己一生中除了關係到三界的大戰,倒也的確連蒼蠅都不曾拍死過一隻。但如今爲了蓮無芯她只能親自去捕獵,可面對着那已經宛如蓮無芯一樣動都不動的屍體卻鼓了半天勇氣才顫抖着手拾起來,再勉強找到塊凹陷較深的石頭盛滿淨水趕回來
可將水小心翼翼湊到蓮無芯嘴邊,卻全都從其嘴角流下,也不知究竟是仍舊毫無意識?還是已經連喝水的力氣都沒了?
又急又亂,修媚兒無可奈何最後只能用嘴對嘴的方法喂他。羞紅着臉總算讓他喝下去一些,修媚兒感到稍微鬆了口氣,卻不禁突然意識到表面雖然看不出,可蓮無芯那彷彿一墜千里,好久才稍有所聞的呼吸,原來他已經睡着了!
不過幸虧如此,修媚兒反倒覺得安心了,起碼不用面對尷尬,也可以讓他休息……!
蓮無芯再次回覆意識坐起來,發現自己正在寬闊的大路中央,面前火堆中噼裡啪啦響着乾柴爆裂的聲音,還有木架上滋滋冒油的野味,已經被烤焦了大半!
而火堆的另一邊癡癡盯着自己的,卻正是修媚兒。
努力搜尋記憶,但蓮無芯根本絲毫反應不過來此時此刻的情形,甚至想不起自己上一次見到修媚兒是什麼時候,更不知道她此時此刻爲何會在這?
修媚兒一時還沒發覺他已經醒過來,雙眼長時間注視火光已經視線朦朧閃爍。可發現蓮無芯正坐在那看着自己,她腦中突然浮現起自己不久前喂他喝水的情形,臉一下子就紅了。
但蓮無芯的目光卻一直都只是在關注着那火堆上灼燒的“焦炭”。修媚兒有點手足無措的想去哪怕搶救回一口還能下嚥的皮肉,但看上去實在是已經爲時晚矣了!
“對不起!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醒,我居然一時走神把獐子烤焦了。你等一下,我馬上再去打一隻來,很快……”
沒等她說完,蓮無芯突然一把搶過架子上的木棍,大口撕咬着上面根本已經辨認不清的東西,皮肉咬在嘴裡簡直分辨不出是否在啃骨頭,那聲音聽在修媚兒耳朵裡,心裡實在痠痛難忍!
但其實對現在的蓮無芯而言,只不過是本能的需要吃東西,至於吃的是皮肉,還是骨頭,甚至連穿透獐子的木棍他都沒有辨認的咀嚼吞嚥。
很多人說心裡的痛比肉體的痛更難忍,但其實心裡的反應往往並不是別人能看出來的,可身體的反應卻很難控制。
此刻看着蓮無芯滿嘴黑乎乎的樣子,雙眼裡仍舊一片空虛呆滯!修媚兒痛得恨不得剜出自己的心不去感受,但她卻仍舊控制身體強迫自己不要做出任何反應,只是眼淚終究斷線似的不斷滴落!
有些痛終究只有自己能瞭解,畢竟能有幸體會“生不如死”的人也並不多,因爲終歸怕死的人更多!
然而,規矩到底也是死的,就算定規矩的人也並不一定能真正嚴格遵守。可曾有哪個帝王沒自我標榜過“愛民如子”?但爲了權力殺妻滅子的帝王又少嗎?只要他們有權力把自己一切都定義爲正確,反之都是錯誤就可以心滿意足了!
這一點不僅人間帝王,其實天帝又何嘗不是如此?他規定神即正義,至善,絕對正確!
但面對蓮無芯從不惜代價反抗自己,到一心求死,再到如今連求死的念頭都不縈於心了。
臉上的迷茫騙不過衆神,可天帝自己不說心裡的“秘密”,其他人也絕不會有誰相信他能悔悟自己也會犯錯,並且已經有過很多錯!
蓮無芯會睡會吃全部都是出於本能,睡醒吃完了,失去了必然存在和絕對的需求,本能停止了索取,他便也再次迴歸了身心的死寂沉默。
良久,修媚兒悽然悲嘆:“你何苦逼自己到這個地步?如果不願意你可以走啊。就算離開這個世界,超越三界,我相信你也並不是做不到!”
“但我又要如何才能忘了此生經歷過的一切?”
對這個問題,只是引發了修媚兒心裡方興未艾的痛!
“我活過,存在過,如果一切沒有徹底終結,至少記憶必然會永遠糾纏着我。現在我只想一切都快點結束,可以徹底逃離,永永遠遠都不再和這個世界,和任何人有任何關係……”
人總難免爲自己的心事糾纏,有些話就算說的人其實一絲一毫都沒涉及他的念頭,可碰到自己內心的隱痛就會忍不住產生共鳴!
“你在這個世上活了二十幾年,難道就沒有一絲一毫能讓你感到眷戀,不捨?”
“現在的我,這世界的天、地,日月星辰,哪怕一草一木根本沒有區別,都只能讓我想盡快離開,永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