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無芯自到君義城頭幾日住在客棧,之後因爲城中居民大量逃難,他才搬到了驛館。而自始至終想要見一面這位當世唯一得道真仙的人便絡繹不絕,只是全部都被擋在了門外。
如今聽說修家人來訪,按照一般人來說修母那是長公主,如今皇帝的親姑姑,兒媳乃是雲夢派掌門秋萬龍獨女,加上兩個孫子和孫女一家人等閒人自然絲毫不會怠慢,可蓮無芯一聽這些人就感到極其厭惡!
不過同來的還有百淨,肅壇,以及各派掌門,這讓他倒不好太過拒人千里了。
彼此雖然不熟,但昔日脩敬之壽宴上也曾見過一面,蓮無芯的印象中這位老宮主爲人驕橫霸道,即便當日在場人人都對自己異常恭敬,她也只是稍微禮貌而已!那此時的一派謙謹之色,所求的顯然並非易事!
諸人寒暄少許,修建武當先拱手:“真仙此番大義相救,不僅君義一城軍民,即便全人間也對真仙感恩戴德!原本我等凡夫俗子也不敢隨便攪擾真仙清淨,只不過……”
聽他欲言又止,一旁其大舅秋文當即接口:“真仙!在下妹婿脩敬之今日前往御前回覆戰況,本爲北疆大劫之餘想請聖上發放賑濟,重修武備,恢復民生。但此一去至今未歸,同行侍衛回來說妹婿已被下獄,我等多番打探才知竟然是國師借天子之名責妹婿交戰不力,因而入罪。但誰人不知魔界強悍,若非妹婿傾力擔當,恐怕這北疆早爲攻破,甚至連帝都怕也……。哎!總之妹婿身遭不白之冤,我等多方求助卻無奈國師一力把持朝政!我等實在無可奈何,只能冒昧前來請求真仙搭救!”
淡淡掃視諸人,蓮無芯譏諷問:“你們想讓我如何搭救?殺了皇帝和國師,搶出修大俠來麼?”
衆人一愣!百淨知他對這件事必定厭惡至極,但卻也實在沒法不求,當即搶先說:“真仙明鑑!此番人間劫後餘生,百廢待興,尚有許多事務缺不得修大俠一力擔當。還請真仙體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相救其出牢獄!”
“那首座以爲我能如何相救?”
“這……,那天平國師雖然權傾朝野,但其既爲修道之人,便理當身屬仙家弟子。想此番修大俠本就無妄之災,若真仙肯出面周旋,諒其國師斷然不會違背!”
冷笑聲,蓮無芯反問:“首座是真不明白?還是跟我裝糊塗?天平囚禁脩敬之,豈有半點是因爲聖旨?”
一陣尷尬,百淨無話可說。長公主原本是自恃身份,雖然知道蓮無芯身份不同,可面對這麼個“毛頭小子”,卻實在覺得拉不下臉。但此時關係自己全家身家性命,唯一親子危在旦夕,她也實在顧不上太多了!
“真仙神通廣大,豈不知天平賊道多年來逐步蠶食朝廷,結黨營私,把持內外,任用親信,陷害忠良。如今所謂聖旨無不出其矯詔,恐聖上也早爲其所誤。如此下去,即使沒有妖魔肆虐,我大好河山也勢必爲奸人所篡。眼見世態危機,真仙焉能坐視不理?”
淡淡給了她一個充滿嘲諷的白眼,蓮無芯懶散的說:“人世間自古以來經歷何止百代?終歸是天下本無主,得者居之罷了!我自小修行,也不曾食用過你君王俸祿,又未得神諭所命,毫無理由去管你們人世何人爲王!退一步講天平固然算不得正人君子,但在我看來也不過是惡人自有惡人磨而已……”
說這些話的要是個普通人,長公主恐怕早忍不住上去給他一刀了。但對於蓮無芯,人家可是仙人,不曾食用你人間米糧,不爲你人世出力又有什麼奇怪?
倏地,一旁修媚兒突然開口:“天平道人野心勃勃,早已昭然若揭,目下他已把持朝政。普天之下他所慮者無過寥寥幾人,而家父便是其中之一。也正因此他急於陷害家父,掃除異己。即便家父一人無關大計,但以天平爲人若是還知道些什麼其他私密,日後恐怕難保不會有他人步家父後塵……”
蓮無芯淡淡掃了她一眼,自然明白她言外之意。而且說起來聽到這消息,他其實已經在思索該如何救出脩敬之?
誠然,凡塵中人千千萬,他不會在乎少了任何一隻螻蟻。但脩敬之卻是目前牽制各方勢力的一個關鍵,並且自己尋找浴血仙蓮恐怕也少不了他,所以至少目前他還有活着的價值!
一念及此,蓮無芯淡淡一曬:“你們先回去吧!這件事我還得斟酌一下,畢竟若非事關重大,我實在不便擅自干涉人間的事……”
雖然大多數人對他態度非常不滿,但也有少數幾人明白他這樣等於是已經答應了。
思索片刻,蓮無芯緩緩說:“巧兒!你去一趟蓬萊派營地,讓慕容梓挑選二十名精銳弟子在城外五里處等我!”
“是,公子!”
巧兒化身翻騰四蹄速去,旁邊桐兒沉吟說:“公子三思,天平野心昭然,必欲除脩敬之而後快!如今對他乃是千載難逢的良機,諒他絕難輕易罷手。若公子此時攔住,恐怕難免惹其心懷怨恨啊!”
“你說的我當然明白,可就算沒有這件事,難道那道士就真的可信?何況天平教已經是尾大難掉,當今天下除了北府也就只有脩敬之可以制衡他了。我不在乎誰當皇帝,但如果真讓天平得逞,他日後豈非更可以肆無忌憚向我提條件了?畢竟我們自己清楚,他想要的我根本沒本事給他,所以總也得及早想好退路纔對……”
蓮無芯想要制衡天平道人倒也並不是因爲怕他日後背叛,因爲畢竟這個人從一開始就不曾信任過他。但如果真的有一天讓天平掌握了人間,就算是自己要做的也難免與他有很多矛盾,何況他的目的是成仙成神,被人不明白,蓮無芯至少在這件事上總有自知之明。
並且還有一點,讓蓮無芯不禁很在意,如果弄不清總覺得不踏實……
匯合了慕容梓之後,雖然對他的交代有所疑慮,可料想他不是隨便的人,舉動越奇怪只能說明事情更不簡單。而蓬萊諸人先行一步,蓮無芯讓陸沁芳和巧兒遠遠等在御賬之外,自己和桐兒當先去見天平!
看到他,天平道人立刻迎過來恭敬行禮:“小道不知真仙駕到,有失遠迎!”
“國師還是免禮吧,我來可不是爲了閒話家常的……”
天平聽了急忙連聲應諾!垂首肅立在側:“敢問真仙此來有何示下?小道必當效勞!”
“很好!我要你放了脩敬之。”
愣了下,天平道人皺眉問:“真仙這是何意?我……”
不等他說完,蓮無芯冷冷截口:“我不在乎這人間誰當皇帝,也不在乎還會死多少人。但如果沒了脩敬之,你告訴我誰能在這北疆抵擋魔界的進攻?你嗎……?而且你想過沒有?一旦脩敬之真有個好歹,江湖各門派會不會放過你?如果我是你,最起碼我會想着先保住自己眼前的利益。就算暫時不能上位,總也比魔界攻破了人間,把自己唾手可得的一切拱手讓人好多了吧?”
天平聽得眉頭緊鎖,事實上他雖遺憾爲蓮無芯斷了自己魔界的退路,可也慶幸至少這次結果看來自己是賭對了。所以他便忍不住想盡快排除異己,早登皇位。
不能否認,他確實並沒考慮到如果沒了脩敬之,什麼人可以替自己去阻擋魔界的侵犯?可就算放了他,難道他會願意爲自己效命?
“真仙明鑑!脩敬之於朝野聲望極大,若如此輕易放縱,恐無異於放虎歸山,萬一……”
“哎!你如此短視,我都忍不住有點後悔與你聯手了……。你怎麼不想想?現在的脩敬之就算有心,他憑什麼與你一爭?留着他於你而言不過是條看門狗,除了個虛名,軍權仍舊在你手上,若無戰事頂多給他些俸祿,於你有何損失?”
這番說辭雖然表面有理,但天平也不是傻子,怎麼會不明白他不希望自己很快得勢的意思?但眼下自己確實更加得罪不起這位真仙了,只能乖乖的就範……
看着二人遠去,天平道人心裡恨極!當下獨自往後營一座帳篷走去,但他不知道,當他面前走的不過是桐兒和蓮無芯幻化出的自身一個幻影,自己早就隱藏到暗處,此刻正尾隨他之後!正好看到他的所作所爲,一言一行……
“如何?修大俠可想清楚了?”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道不同不相爲謀,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哼!脩敬之,你跟我就不用裝糊塗了,你我雖然道不同,但所謀卻並無大異,無非只看誰更進一步者爲勝罷了!不錯,我天平再世人眼中十惡不赦,可你修大俠的俠義英名又真的名實相副嗎?那當年到底是誰給天魔星密信,說浴血仙蓮即將現世,如此才引得魔界大舉來犯一戰便是多年?並且這些年中你表面上苦戰不休,可暗中俘虜了多少魔界中人?而且那些往昔傷患的人間將士中多少莫名失蹤,最後被謊稱不治,他們難道不是都被你暗中去餵了仙蓮……?”
雖然早就知道脩敬之欺世盜名,可此時蓮無芯在外聽着一切,卻忍不住一陣悸顫!修家三百多年一直暗中隱匿浴血仙蓮,並且以生靈精血滋育,但這都是陸壓所教的。雖然未必能說理所當然,可終究也是事出必然!
可說來脩敬之將俘虜的妖魔去餵養仙蓮倒也可以理解,但卻將凡人同樣對待,並且從一開始就是他引來的魔界攻打,這一切竟然都是脩敬之暗中一手策劃,實在讓蓮無芯始料不及!
“哼!天平賊道,你不用嚇我,今天你就算殺了我又能如何?你終究只不過是條狗罷了,先是天魔星,再是蓮無芯,憑你也想奪取浴血仙蓮,不怕自己反而成了肥料嗎?”
“脩敬之,你也不要太自以爲是了,你修家三百多年十數代人都未能絲毫窺得那仙蓮神力,可見仙蓮在你手中根本暴殄天物而已!我天平教精研三界異術,普天之下除了我何人能承繼那無上神力?你若識趣便乖乖將仙蓮交出來,他日我君臨三界,自也少不得你的好處。否則,別怪我心狠手辣要你全家無路可走了……”
這一切蓮無芯在賬外聽得清清楚楚,忍不住一陣咬牙切齒,差點就忍不住進去立刻要了兩條狗命!可現在終究還不是殺他們的時候,況且天平顯然是因爲不得不放走脩敬之,所以纔打算利用這最後一點時間去設法誘出機密。
而脩敬之雖不知自己即將脫離牢籠,可必定也不會對其妥協。暗想這筆賬早晚要與他們算清楚,倒也不急一時,蓮無芯當即抽身返回。而此行探得這些機密,倒是不妨好好利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