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堯比誰都愛惜自己,特別是孤零零地在這雪城,他就更不願意讓自己多受委屈。
他已經受了很多委屈了,所以這一次不會再受!
所以他會怨天尤人嗎——不會。
所以他會坐以待斃嗎——不會。
齊堯小爺輸過沒認過,但是在輸之前他會拼到最後一刻!
“勁由掌發,掌由心發!”
齊堯雙手交疊於面前,“啪!”俞驚正一拳擊中,只覺得彷彿擊中了沙堆,拳力無法盡出。
他用力抽拳,齊堯一手抓住他的拳頭,借力近身,一掌拍出!
“手的變化,決策於腕。掌根銳骨,即爲腕勁。”
這一掌,是教訓你想要打我的臉!
腕勁!
“蓬!”這一掌的力道與之前那掌完全不一樣!
俞驚正心頭猛地涌起一股不好的預感——難道他之前一直在放水?可他爲什麼要放水?難道真的和父親說的一樣,他真的不想要雪澤仙宮的推薦位?
不可能!他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這可是我們俞家十年纔有一次的機會,這個機會能讓他一步登天,他不可能不想要!
不然他爲何要把寒江劍交給我們!
俞驚正強抑住胸中氣血翻涌的痛苦,再次出拳!
齊堯腦中閃電一般地劃過俞墨說過的話,比鬥之中瞬息萬變,他一邊和俞驚正交手,一邊努力地理解着俞墨的掌法!
《摘星手》並不是憑藉遠程突襲制敵的術式,齊堯明白之前自己怕是被俞墨的打法給誤導了——三師叔他修爲精深,遇敵的時候以力破力可以完全壓制對手,他在傳授我摘星手的時候也說過,“循序漸進”和“重在練手”——所以我在修煉的時候不該把重心放在遠程制敵上!
見俞驚正出拳,齊堯不再想着要如何打敗他,而是如何拆解這一招!
“靈龍活潑,剛柔蓄隱。擒拿點打,無不應順!”
俞驚正連連出拳,每一次都被齊堯準確無比地接下,他或拍或抓或引或推,都讓自己打在了空處,空有力氣卻無處施展,好不憋屈!
俞劍臣在臺下看着齊堯的掌法,嘆氣道:“齊堯這孩子,每次都是深藏不漏。”
他身邊的少年點了點頭:“他一開始並不施展全力,估計也是想給個階梯讓我們下臺。可惜……”
俞劍章臉上帶着淡淡微笑,說道:“等雪宮試練開啓的時候,我一定要去看看。”
那少年略一沉默,再開口道:“父親,既然齊堯不要那推薦位,那我便也不要了,我要和他一同參加試練,看一看我和他到底誰更優秀一些!”
俞劍臣爽快一笑:“好!你要多多向齊賢侄學習,以他爲鑑,明己得失,說不定,將來便能超過他了。”
少年苦笑:“您就不能對自己的兒子有點信心嗎?”
“我對你一向很有信心!”俞劍臣笑道,“可是齊堯這孩子太成熟太優秀,他將寒江劍交給我的時候借了俞家的勢,但我卻不得不順勢而爲,承下他的情。接着是放棄推薦位,比斗的時候又有留手,也是給了我們足夠的臺階。”
“心思細密如發,每一個看似無意的行爲,都有着他自己的目的,讓人難以相信這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也怪我之前太小看他了。”
少年嘆了一口氣:“您這麼說讓我壓力很大的——我們俞家先是誤會於他,又是幾次以怨報德,等比鬥結束後,我便上門道歉,日後再慢慢給他一些賠償。”
“嗯。”俞劍臣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又專心看着比鬥。
臺上的比鬥卻漸漸變得古怪起來,俞驚正每一次出招都能被齊堯準確地接下,這麼來回了幾十次之後,他終於也是感覺出來了。
自己就像是在給齊堯喂招。
——不能忍啊!
你可以打我,但是不能侮辱我!
一開始爲什麼不全力跟我比鬥?偏要讓我覺得自己能贏之後又拿我來當陪練——太欺負人了!
俞驚正心頭一怒,想你要是不攻,那我便也不守了!
他一咬牙,全力向齊堯攻去,每一次出拳都用盡全力,若是不能打中齊堯的身體,那就狠狠砸在他的手掌上。
齊堯也發現了俞驚正似乎已經惱羞成怒,他倒是完全不以爲意,一開始對手惡毒地想要破他的相,而等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感覺,又開始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我是你爹還是你舅舅啊,憑什麼事事都要將就着你。
俞驚正向着齊堯看過去——這廝一副我就不打你,我就要侮辱你,你咬我啊你咬我啊的表情,頓時滿腔怒火噌噌噌地噴出了喉嚨。
“劍來!”我要活劈了這廝!
臺下那個之前瞟着齊堯的便是俞驚雲,他一聽“劍來”便知道有戲,趕緊抽出自己的一等凡品寶劍往臺上一扔——接好了,最好能劈了他,大房背鍋三房受益,何樂而不爲!
俞劍臣和俞劍章見開始動起了兵器,都是眉頭一皺,但他們並沒有出手阻止,以他們二人的修爲,完全能夠在這兩個孩子互相造成傷害之前,就將他們分開。
而齊堯見俞驚正竟然動了兵器——我要是不動的話他肯定更加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爲了他的健康成長考慮,我也應該動刀子了!
——絕對不是因爲我怕!
“噌!”一等精品玲瓏匕!
齊堯默運內息,玲瓏匕上傳來一股熱流,遊遍了他的全身,方纔比鬥造成的疲憊和疼痛頓時煙消雲散!
俞驚正擡臂出劍,當面劈來!
齊堯反手持匕,迎頭而上!
“殺了他殺了他!”俞驚雲兩眼死死瞪住臺上!我的一等凡品寶劍,削斷你這普通匕首和你的腦袋就如同砍瓜切菜!
只聽金石相交地一聲——臺上臺下的人都是一愣!
長劍應聲而斷!
俞驚雲一把捂住胸口——我的寶劍啊啊!!
原來有一種痛,無法呼喊!
他兩眼一黑,差點暈了過去。
俞驚正也是一愣,齊堯乘此機會一掌拍向他的手腕,俞驚正吃痛,斷劍脫手落下。
“腿打七分手打三,全仗兩掌布機關!”
開步架掌!
俞驚正兩手被架上,重心不穩空門大開!
齊堯閃身而動,一掌拍中俞驚正的腿彎,後者雙腿一軟就要跪下。
俞驚正腦中一片空白,難道真的要我下跪認錯嗎?
俞劍臣和俞劍章臉上一驚,正要出聲阻止
——卻見齊堯右腿一彎,用膝蓋頂住俞驚正的小腹,左手高高揚起。
“就讓你見識一下摘星手的最強殺招!”
接着他大聲地喊了出來!
“快擊狗臀!!”
“啪!啪!啪!”
三掌下去,全場靜得連呼吸聲都消失。
“……”怎麼了這是。
齊堯被這突如其來的安靜弄得莫名其妙。
我不是贏了嗎,他看了看大張着嘴的俞劍章,爲什麼不宣佈我贏了呢?
突然覺得腿上一輕,齊堯也是很大度的,他都已經把勝利宣言想好了——“我僥倖獲勝,你也不用道歉,而我並不準備要你的什麼推薦位,只要你們俞家以後不要來找我,我便可以當之前的什麼事沒有發生過,你可勤加練習,歡迎隨時來找我切磋”。
這纔是勝利者應該有的姿態——大度,謙遜,和對失敗者的同情與鼓勵。
接着他看着小臉通紅淚眼婆娑的俞驚正也愣住了。
不就是打了你三下屁股嘛,我又沒用力——“對不起。”齊堯道歉了,態度誠懇聲音輕柔,絕對發自內心。
俞驚正用力地推了齊堯一把,眼淚“啪嗒啪嗒”地就掉下來了。
“對不起……我那個……”齊堯再次道歉。
“唔……”俞驚正捂着臉拔腿向外跑去。
俞劍臣“啪啪啪”地拍着俞劍章和他的另一個兒子:“劍章,驚正——快去看着靜嵐!”
“哦……哦!”兩人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齊堯,其中包含着敬仰、佩服和——你自求多福吧。
俞劍臣苦笑着上臺,攬住了齊堯的肩膀,兩人一起望着俞靜嵐跑出去的方向。
齊堯回過神來:“俞、俞叔,那個不是驚正啊?”
俞劍臣點了點頭,嚴肅地看着齊堯:“賢侄,你攤上事了,攤上大事了。”
“——你摸了老虎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