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任飛揚現在纔算知道了任楚生之前的那句“差不多也快到了吧”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真的沒想到,任楚生居然會爲了他如此費盡心機。只不過,就算他和慕以軒在這裡能見上一面又有什麼用呢?他們之間的事,並不是這樣簡單地見上一面就能解決得了的……

近乎貪婪地看着慕以軒那張隨着那扇漸漸打開的門而逐漸清晰、與以前並無太大改變的臉,任飛揚一時之間竟是有些癡了。

看到坐在梅苑裡面的是任飛揚而並非自己想象中的那個人,慕以軒先是一怔,然後皺了皺眉淡淡地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慕以軒本來是與談燁約好了一起到這裡來的,可是談燁在臨出門前突然說有事要稍等一下,讓他先到這裡來點好菜,沒想到卻在這裡碰見了已經很久沒見了的任飛揚。這樣的話,燁他……

想到這裡,慕以軒又不由皺了皺眉。

對於與任飛揚的那段十年的情誼,若說真的就沒有一點不捨,那卻也是不可能的。只是,不管怎麼樣,任子灝害死了武是事實,而任飛揚又一心要護着他這個與他並不親的弟弟,礙於任飛揚,他也只能放棄了原本那一定要爲武報仇的誓言。可是,本來就對武心存愧疚的他,在這樣之後,又怎麼能還像以前那樣跟任飛揚來往呢?

雖然早就對慕以軒可能會有的反應有了心理準備,可是聽到慕以軒那有如是在跟個陌生人說話般的語氣,任飛揚的心還是止不住的一陣疼痛。曾幾何時,原先最親密的兩個人,居然變得像現在這般生疏?

即使自己的心已經痛得讓他都覺得渾身無力了,可是任飛揚卻並不想讓自己軟弱的一面表現在慕以軒的面前——無論是他還是慕以軒,他們,其實都是非常驕傲的人吧。

回過神,斂下眼中外露的情愫,任飛揚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儘量若無其事地道:“你也來這裡了,真巧啊。”天知道,這看似尋常的一句話是他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說出口的。

直到這裡,那帶着慕以軒到這裡來的掌櫃的才發現了慕以軒與任飛揚兩人之間的不對勁,驀地想起之前市井間流傳的那些關於慕少爺和任少爺突然之間斷了來往的傳言,想到自己剛纔還一頭熱地硬要將這兩人湊一堆,他也不禁覺得背上一陣冷汗。

“這個,”醒悟過來的掌櫃的緊張地伸手擦了擦微微冒着冷汗的額頭,生怕慕以軒和任飛揚會在這裡大打出手的他也只能儘量打起圓場來,“慕少爺,您看這,要不,小的帶您到另外一個包廂去?”除了這樣,他也不知道要怎麼處理才合適了。

聽掌櫃的這樣說,任飛揚幾乎都能猜出慕以軒接下來會說些什麼話來,不想聽到那些話,他忙趕在慕以軒開口之前道:“不用了,反正我也正準備要走了,慕少爺還是就在這梅苑吧。”說完,他衝着慕以軒微微點了點頭,便帶着無盡的落寞走出了梅苑。

在他身後,看着任飛揚那與他的名字一點都不符的背影,慕以軒眨了眨眼,本來想將這件事拋在腦後的,可是任飛揚剛纔離開時的那背影卻在他眼前怎麼都揮之不去。

飛揚他,過得,似乎並不好啊……

不知道過了多久,待慕以軒自沉思中回過神來時,卻赫然發現本來與他約好的談燁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進來而且還坐在了自己的身邊靜靜地打量着自己。

一直到看到談燁,慕以軒才驀地想起自己竟然從進來一直都現在都沒想起來要點菜,剛準備叫掌櫃的,卻聽談燁輕聲道:“哥,菜我已經點好了。”

放下本來已經舉到胸前的手,慕以軒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道:“燁,在你來之前,就在這裡,我碰到了飛揚。”擡眼看向談燁,他又問道,“這件事,你都知道的,對不對?”

“是的,我知道,甚至我都是故意晚出來這麼一會兒好讓你跟他能夠單獨碰面的。”談燁也並不想隱瞞什麼,當下便把一切都告訴了慕以軒。

之所以今天會有任飛揚和慕以軒的這次完全在兩人意料之外的碰面,其實完全都是因爲任楚生和談燁的設計。不久前,任楚生找到談燁希望他能幫着演一場戲,而目的呢,則是讓任飛揚和慕以軒能見上一面。

“爲什麼你會同意這樣做?”對談燁的這種做法,慕以軒並沒有生氣,但是卻有點疑惑他這樣做的原因。

都過了這半年了,燁早就已經知道了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既然這樣,那他爲什麼還……

低着頭把玩着桌子上的一隻小巧精緻的瓷杯,還是靜默了一會兒之後擡起頭看向慕以軒,然後靜靜地道:“因爲,這半年來,雖然你一直表現得跟以前一樣,可是我知道,你不開心!”

聽談燁這樣說,慕以軒也不由一陣沉默。因爲他非常清楚地知道,談燁並沒有說錯,這半年,他的確過得一點也不開心。雖然爲了不讓慕氏夫婦擔心,他一直都表現出一副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可是作爲他最親的人,談燁和慕氏夫婦又怎麼可能就真的察覺不到他的不開心呢,只是他們都沒有點破罷了。

慕以軒自己也不知道,他這半年來的不開心,到底是因爲武的事,還是因爲任飛揚,也許是兩者都有吧。人就是這樣,當你已經習慣了一件事物時往往會很容易忽視它的存在,可是一旦某天失去了那樣東西纔會發現它的重要xing。過去的這十年,任飛揚幾乎沒有哪一天不到慕家來的,久而久之的,慕以軒都將他的存在當成了一個習慣,可是這半年來與任飛揚的不相往來就像是打破了一個根深蒂固的習慣般,讓他直到現在都還沒能適應。剛纔在這裡看到任飛揚,首先涌上心頭的,居然是滿滿的欣喜,這讓現在已經冷靜下來了的慕以軒又是一陣慚愧。

良久之後,慕以軒才又打破了室內這難言的沉默。

“他,看起來,過得很不好……”這個“他”,自然是指了任飛揚了。

知道慕以軒還有話要說,談燁只靜靜地聽着並沒有插話。

“其實,一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當初的那個決定到底對不對。”一想起那個夜晚發生的事,慕以軒又不由有了些恍惚,“其實,武的死,最該怪的,應該是我纔對。在你被任子灝綁架之前,飛揚就已經提醒過我任子灝有古怪的,只不過那時的我因爲以前那順風順水的十年而有些狂妄自大了,所以並沒有理會。”

“真要說起來,其實那件事跟飛揚根本就沒什麼關係,站在他的立場上來說,他要護着自己的弟弟更是半點錯都沒有。”

“我和他,我們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說到底也還是因爲我想爲武的死而找個能讓我減輕心裡的愧疚的理由而已,飛揚他,纔是最無辜的那個人吧……”

“剛纔看到明顯清減了很多的他,本來是很想過去好好跟他說幾句話的,可是那話一到嘴邊卻又……”

想起先前任飛揚聽到他說話以後黯淡的眼神,慕以軒也不由一陣自責。把自己關在房裡的那幾天,慕以軒真的想通了很多事,後來也開始慢慢將以前那一直被他潛意識裡強行壓制住的感情表現出來,要不然,他是怎麼也不會說出這番話的。

“哥,”談燁輕輕拍了拍慕以軒的肩安慰道,“既然你能這樣想,那你跟飛揚之間總不會一直停留在現在這種樣子的,其他的,就慢慢來吧。”

看清談燁眼底的關心,慕以軒微微笑着點了點頭。

而就在談燁和慕以軒說着這些話的同時,在臨安城某個yin暗的角落裡,一個大概四十歲、長得滿臉橫肉看起來凶神惡煞的中年男子正赤紅着雙眼聽着手下的報告。一會兒之後,待他的手下將情況報告完畢,他深吸一口氣緩下心中的憤恨,冷聲道:“這樣說來,他們幾個最近都過得很逍yao自在了?”

那個跪在中年男子腳邊的手下似乎也知道自己的主子現在並不是真的在問自己問題,所以也就靜靜地跪在原地並不搭話。

好一會兒之後,那中年男子又冷笑道:“好啊,他們將我們害得這麼慘,這份情,我們怎麼也得好好還給他們纔是!”轉向跪在地上的那個手下,他又道,“你先下去吧,繼續打探他們的行蹤,但是一定要小心謹慎以免打草驚蛇。”

“是!”他的那名手下顯然也不是個多言的人,當下應了一聲後就無聲地退出了這間屋子。

“砰!”那間屋子裡先是傳出一聲手重重拍擊桌子的悶響,然後只聽得那中年男子咬牙切齒的聲音,“慕以軒,任子灝,任飛揚,談燁,我要讓你們都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