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林指最終並沒有回去B市附近的小鎮, 易辰遠自那夜後的第二天,便自行幫林指辦了離職手續,那邊租下的房子, 也被易辰遠買了下來, 說是日後回去在整理, 不願林指擔心那些不必要的東西。林指心裡雖有鬱結, 可易辰遠卻咬緊了口, 就是不放林指離開。他本來已少回F市,現在倒夜夜都陪在林指身邊。兩人都只是靜靜躺着,什麼都沒有發生。他們都很清楚, 都很怕像上一次一樣,開始的太快, 結束的也太倉促。

最開心的人莫過於易囡了, 那晚, 她在車上大哭,易辰遠沒有阻止, 易囡鼓了鼓勇氣,問他,“你明明也喜歡指指,她要走了,你爲什麼不傷心?”易辰遠沉默地開着車, 心裡苦笑, 不傷心?只有天和他自己知道有多傷心吧。當林指頭也不回地和秦慎離開, 他傷心;當林指在他面前不帶感情地一層層剝開他的秘密, 他傷心;當她告訴他把小孩拿掉的那一刻, 他傷心得簡直想要殺了她。人人怪他傷了她,卻有誰知道他的傷心呢?

易囡不依不饒, 繼續說道,“你說過,指指會做我的媽媽的,她爲什麼不要我了,爲什麼我以前的媽媽也不要我呢?”易囡的話像一把大錘子一下一下地捶在易辰遠心上,“爸爸,爲什麼你老是這樣,你明明很疼我,卻老是裝的對我很兇,你明明那麼喜歡指指,爲什麼你不和我一起留她下來?”易囡從後排伸過頭來,“爸爸,你去把指指追回來吧,不要讓她走……”易辰遠便這麼剎住了車,易囡差點沒站穩。

把她留下來。

爲什麼這麼簡單的道理,易囡都知道,自己而不去做。明明已經看清了自己的心,爲什麼不敢放手一搏?因爲害怕她再一次的決絕,從而使得兩個人都不再有任何機會了嗎?他被迫錯過了一次,難道這一生都要不停的錯過了嗎?他打電話讓吳堃趕來,安頓好易囡,便急急的往吳堃告訴的地址駛去。

這一次,他想緊緊地抓住她的手,即便兩人之間有裂痕,他也願意親手一點點的補上去,而不是任她就這麼離開了自己。

然而,日子過得很平淡,由於易申遠的歸來,易辰遠變得很忙碌,白天幾乎看不到人,只有夜晚才能看到他疲憊的身影。易囡白天要上學,於是林指都一個人在家。那天,她鬼迷心竅地又進了易辰遠的書房,書櫥上的那個位置已經換了新的書本。林指遠遠看着它,自然不用去翻也知道其中的照片,紙片都已經不見了。林指坐在椅子上,想起那天自己在這的情景,心裡突然酸的很。當時傷得多麼得深,決心嚇得多麼大,可爲什麼一轉身還是回到了原來的地方。這段時日,易辰遠不是沒有想過親近林指,可他一靠近,林指就躲開,兩人就那麼僵持着。林指說不上爲什麼,雖然說默認答應了他留下來,心中卻多了一些東西,這些東西堵得她難受,卻無法不去直視它,只好把這份鬱悶轉移到易辰遠身上。

這天,易辰遠難得的早歸,接了易囡,三人在家用晚餐。這是林指回來以後,三個人第一次一起吃飯。主要也是因爲林指今天接到了肖璇的電話,雖然她的聲音好像有點虛弱,不過按她自己說的,工作太忙導致抽不出空的,聽上去肖璇的生活似乎過得不錯,於是林指今日心情也不錯,親自下廚做了幾個菜。本來她知道易辰遠由於雲安而對廚藝的要求特別高時,她心中好不是滋味,自己精心烹調的不過是給他別人那熟悉的味道,然而,當她在廚房忙碌,易辰遠進來幫她一起忙碌時,她的心似乎又得到了一絲絲安慰。

易囡高興的不得了,她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二人,大眼睛忽閃忽閃,靈動的很。易辰遠坐在林指身邊,給林指成了一碗湯,再給易囡夾了個雞腿,彷彿如最平常的丈夫和父親那樣。林指默不作聲,只是在易囡邊吃飯邊說話的時候,開口說了她下,其餘的時候,她都很沉默。易辰遠舀起一勺玉米粒的時候,她纔開了口,“你胃不好,別吃這個了”,易辰遠溫柔地看她,“好,都聽你的”,易囡識趣的把碗往前一伸,“給我~”。

這一切彷彿如平常人家,丈夫妻子女兒,林指突然就鼻酸。這段時間,她變得極容易哭,一有什麼牽扯神經的事,她就有要落淚的衝動。林指很討厭這樣的自己,軟弱無措,可現下這重新回來的幸福,就讓她想起原來的快樂都是因爲什麼;更重要的是,她看到易囡有多快樂,就有多恨自己的狠心,那個被自己拋棄掉的小生命,不知道他的小靈魂現在去哪了,會不會在不遠的地方,看着他們其樂融融而啼哭不已,責怪她就這麼選擇放棄了他?林指匆匆吃了幾口,便拿起碗筷進了廚房。

聽外頭的聲音,似是易囡咚咚咚的跑回房間,不一會,易辰遠也走了進來,他從身後環住她,把頭枕在林指肩上,由於身高的落差,多少有點勉強。林指機械地擦洗着手上的碗碟,易辰遠拿開它們,拿來乾淨的毛巾,一邊給林指洗擦好手,一邊說道,“和我在一起,什麼時候要你洗碗了?”他勾起林指的下巴,輕聲問她,“還在生氣嗎?”林指把頭轉開,“沒有”,易辰遠摟着她腰的手一緊,“那爲什麼總是不理我?”“不知道”易辰遠沒有如以往用親吻解決兩人之間的尷尬,他就這麼抱着林指,看着她的雙眼,“林指,別生氣了,別傷心了,我們好好在一起,好嗎?”很久很久以後,久到易辰遠以爲她又要一次拒絕他,卻感覺到她的手很撫上了他的背,她溫潤的聲音響起,“好”。

那夜,易辰遠將近半年沒有觸摸到林指的胴體,難免有點急躁,雖然林指沒有再躲開,她心裡卻有些說不上來的不情願。感受着他在自己身上揮汗如雨,林指雖有生理上的反應,心中卻突生一絲悲涼,卻不想掃了他的興,便不動聲色地隱了這份難過。

五月初的一天,易辰遠得了空,帶着一束花開車帶林指到了F市東城。望着眼前寫着“XX公墓”的牌子,林指看向易辰遠,易辰遠不說話,牽着她走了進去。林指心裡忽的明白了,她看了看身旁人,他的眼裡一片清明,不像過去那樣總是暗暗隱藏着一些情感。易辰遠帶她走到一座墓碑面前,可笑的是,上頭照片的人與身邊人如此相似。易辰遠開了口,“這是雲謐的墓”,他繼續道,“今天是她的忌日,你也許知道了,當時秦慎突然離開的那天,就是因爲易申遠告訴秦紓君這件事,他們才匆匆趕回來的”,林指聽得出易辰遠的聲音還是有一點點發抖,她接過易辰遠手上的花,放在墓碑前,蹲坐着,繼續聽着。

林指的這個動作讓易辰遠心裡舒服了許多,他說道,“林指,你知道了很多事,可是有一件事,你一定還不知道”。易辰遠也蹲下,與林指面對面,他伸出手去撫摸林指的脖頸,“上次是不是弄疼你了,因爲我真的很生氣,你沒有和我商量就做了那樣的決定”,林指聽到他又提起那件事,心中還是忍不住有點傷感,不作聲。易辰遠努力地壓抑着自己的聲音,“因爲,易囡不是我的女兒”,“啊?”林指總算有了些迴應,“你說什麼?”易辰遠直視林指的眼睛,“易囡是易申遠和…雲謐的孩子,我…應該算她的養父吧”,林指沒有反應過來,李叔的手下並沒有和自己說到這個啊。易辰遠看出了林指的驚訝,伸手拂開她風吹亂的發,“林指,我知道你自己查到了一些東西,可是易囡這件事本來就沒幾個人知道,你查不到也是自然的。我知道過去隱瞞了你許多事,可是以後你有什麼想知道的就直接問我,我們不要互相猜忌,好不好?”林指還沒有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她還來不及消化易辰遠剛剛所說的話。

易囡不是他的孩子?難怪那晚他眼睛裡慢慢的沉痛,質問她知不知他多想要一個屬於他的小孩。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事啊,她竟然就這麼殺了他們的第一個小孩。林指用手捂住嘴,驚恐而抱歉地看着易辰遠,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撫摸着她的面頰,“沒事,都過去了。”林指忍不住,痛哭了出來。易辰遠抱着她,一下下耐心的輕拍她,“沒事了,別哭了啊,都是我不好”。林指伸出手,也抱着他,此刻他寬厚的懷抱是她最大的慰藉。

墓碑上,雲謐燦爛得笑着,彷彿看着眼前的兩人,呈上最誠摯的祝福。

愛情是不是總這樣,先紅了臉,然後紅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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