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天上?”裴暮蟬懵了一瞬,又重新坐回了電腦前。
許青焰看了一眼時間,晚上九點四十。
“漲了?”
“林晚粥粉絲不少,相當於引流了,當然會漲。”她頭也沒擡,盯着屏幕,移動着鼠標咔噠咔噠刷新了幾次。
從幾個小時前進門開始,許青焰就注意到了,裴暮蟬的身份已經不單單是一個歌手。她既是歌曲製作的主體,卻也有團隊。
二樓很大,上樓進門是待客廳。往裡除了裴暮蟬本人的辦公室之外,還有幾間錄音室和控制室、擬音室,編曲工作室。
蟬鳴工作室每天的工作內容,除了負責裴暮蟬的歌曲製作外。偶爾也會接一些客戶商單,幫別人制作一些伴奏或者混響。
工作室開在這園區,確實能省不少錢。
“漲多少了?”
聞言,裴暮蟬擡頭瞥了他一眼,“自己過來看,拿我當點讀機了?”
“哦。”許青焰應了一聲。
起身的同時,心裡默默唸叨。點讀姬也不錯啊,哪裡不會戳哪裡。不過他再嘴貧,也不可能把心裡話說出來。
他站在裴暮蟬身後,看着那巨大的屏幕。裴暮蟬身上那股幽幽的香味飄入鼻腔,眼一花,一個字沒看進去。
該死,太監聞了也得長几把。
“那個綠色的箭頭表示什麼?”許青焰清了清思緒,正色問道。
“漲幅,林晚粥一條圍脖十分鐘帶來了三千銷量。”裴暮蟬在盯數據,看了好一會忽的扭頭問道。
“她這官博私用,不怕被罰嗎?”
“聽說是合約快到期了,和公司互相犟。”許青焰站在她電腦椅子後,划了一會手機,“找了助理背鍋吧,最多罰點錢。”
裴暮蟬愣了愣,“在公司確實不自由,處處受限。”
許青焰沒說什麼,這種事情他幫不上忙就不添亂了。林晚粥還有和公司掰手腕的資本,還能任性發圍脖。
神仙打架,暫時輪不到小鬼伸手。
“不看了,再看也沒意思了。”裴暮蟬起身,電腦不關就放在那,“走吧,帶你去住的地方,還要買洗漱用品。”
下樓,許青焰發現一樓已經關燈了。
同裴暮蟬一起走了一段,走到了停車場邊上。兩人誰也沒說話,他閒的慌,每隔十步憋一次氣,下一次比上次多十步就算成功。
裴暮蟬轉頭,“你怎麼不說話,不開心?”
“不是,在玩。”
裴:????
黑色奧迪a8停在那,她拉開車門時猶豫了一瞬。
“你開我開?”
許青焰頓時來了精神:“那多不好意思?”
裴暮蟬瞬間被逗笑了,把鑰匙扔給了他,主動款款走向了副駕。砰的一聲,車門關上,拉安全時開口道。
“你這車我開不習慣,你需要的話,這段時間就開着。”
他驚了,剛摸着方向盤,眨了眨眼睛。
“那多不好意思。”
“真不好意思,那就幫我做專輯啊。”裴暮蟬白了他一眼,習慣性把手機放在旁邊的杯架上,輕輕伸了個懶腰。
低吟聲從鼻腔輕哼,聽得許青焰眼皮一跳。
“好說。”
他和裴暮蟬走得越近,越是覺得她身上的氣味好聞。明明她根本什麼都沒做,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染上了御姐癖。
真是這樣,那就完了,這輩子都會被奇怪的xp毀了。
不過轉念間,他回想了一瞬和林晚粥單獨待在一起的時候,頓時鬆了一口氣。原來自己只是單純的好色,還以爲戀愛了。
他餘光看了裴暮蟬那張始終淡定的臉,不由撇了撇嘴。明顯不怎麼來電,自己在這yy個什麼勁頭啊。
果然,戀綜是戀綜,冷卻半個月之後大家基本只剩下交情。
城市燈火通明,車胎碾過乾燥路面,順着導航從偏遠的園區駛入了繁華中心地帶。全程暢通,車內潮氣被兩人的呼吸焐熱。
“幫我謝謝她。”裴暮蟬忽然說道。
“行,她那條圍脖你看了嗎?”
“看了,她看不上我唱的,這首歌確實不太適合我。”裴暮蟬眼眸微垂,“不過,誰讓她買不到呢。”
“呃伱唱得其實很好聽,有空多看看評論,都是誇的。”許青焰有些尷尬,有種夾縫裡撿錢的感覺。
“不用安慰我,順便告訴她,我不會給她授權《晴天》的翻唱版權。”裴暮蟬語氣堅決,小聲嘟囔一句。
“讓她喜歡詞曲,那就繼續喜歡吧。”
“咳咳。”許青焰眼皮猛跳,繼續淡定開車,不動聲色轉移話題,“說起來,你下張專輯的名字想好了嗎?”
“沒有。”她聽到專輯兩個字,果然轉移了注意力,“寫歌沒頭緒,不知道該寫什麼,不過總感覺你有存貨。”
“哈哈,你怎麼會這麼想?”許青焰有些尷尬,“我就是喜歡瞎想而已,腦子裡有一些旋律,沒事愛琢磨點詞。”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倒不是他喜歡藏,而是太奇怪沒有朋友。
“真好啊,老天爺追着餵飯吃。”裴暮蟬嘆了一口氣,手撐在車窗上看着外面的鋼鐵車流,不知道在想什麼。
人就是不能對比,一旦碰上了妖孽一般的新人,心裡那道岌岌可危的自信防線將搖晃得更加厲害。
可問題是許青焰也沒覺得自己有多厲害,他腦子裡雖然有一個曲庫和電影庫,卻也沒有半點得意的心思。
他與裴暮蟬和林晚粥相比,無論是專業能力還是其他方面,都有些相形見絀。這些東西,不光是錢能彌補的。
要學的東西還很多,要走的路也還長。
車駛入了一個豪華小區的地下停車場,許青焰鎖了車,剛把鑰匙還給了裴暮蟬,卻發現這地方有些不對勁。
打量四周,發現這停着的不是勞就是911,連個大奔都少見。
這小區定位會不會太高端了?這好像不是什麼員工宿舍,他前邊似乎想岔了。工作室都開在那種地方了,怎麼可能包員工住宿。
等電梯的間隙,他忍不住問道。
“我住這?”
“是啊,怎麼?”裴暮蟬轉頭看向他,略帶疑惑,遲疑片刻問道,“不喜歡?”
“不是。”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
裴暮蟬先一步進了電梯,“這地方其實也還行,隔音不錯。”
進電梯發現是一梯一戶,出門有個小玄關,左側是消防通道。
“打擾了。”許青焰道。
“不打擾,我不在這住,我習慣住在江邊那套房子。”裴暮蟬莞爾,“我很少來這待,一年可能就住個十幾次吧。”
“這是鑰匙和電梯卡,你收好。”
他接過東西,腦抽忽然來了一句,“總有一種被包養了的錯覺。”
她的手還沒縮回去,聞言不由白了他一眼。
“想多了。”
“確實。”許青焰雙手合十,道,“感謝裴老闆收留,大恩不言謝,以後有事找我,一定鞍前馬後。”
“不用你鞍前馬後,做你自己的事情。”裴暮蟬平時說話的語氣略微平淡,眼尾長,眸子掃過給人一種留情的意味。
裴暮蟬沒待多久就離開了,二十分鐘後又回來了。買了一堆洗漱用品,並且把房間裡關於她自己的用品都收走了。
而後匆匆離去,消失在夜色裡。
洗澡出來後,許青焰一邊吹着頭髮一邊看着未完成的《我懷念的》初稿,心裡琢磨着明天該乾的事情。
他復看了幾遍,睡覺前又刷新了一次企鵝音樂《晴天》的評論.發現又增加了幾百條評論,而後評論數量就停滯了。
翌日,早點八點。
裴暮蟬過來了,順便帶了一份早餐。
洗漱過後,許青焰一邊吃一邊問道,“數據怎麼樣了?”
“不知道,等會回工作室再看。”裴暮蟬臉色不算太好,小口小口喝燕麥牛奶,“是不是因爲是我唱的不好聽?”
她寧可懷疑自己狀態不行,也沒懷疑是不是這首歌和市場不對付。
因爲昨天數據顯示好評率實在太高了,只要是聽過的人,幾乎沒有人不喜歡《晴天》。可最後,銷量仍舊不溫不火。
“沒事,現在的數據也挺不錯的。”他出聲安慰道,快速解決了包子豆漿,味道還不錯,不知道哪買的。
“我預想的情況是爆火,不是不溫不熱。”裴暮蟬嘆了一口氣。
兩人是站在一條戰線上的,很明顯這歌質量很高,裴暮蟬肯定是能回本的。但能賺多少就很難說了,相應的,賺不到錢,許青焰也沒分紅拿。
路上,仍舊是許青焰開車。
大概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索性不說話,又恢復了清冷的模樣。車內氣氛有些沉默,裴暮蟬坐在副駕駛,半開車窗盯着外面發呆。
車在紅綠燈路口停下,隔壁碾來一輛馬自達,窗戶半開着放歌。
聽旋律隱隱有些熟悉,引得許青焰與裴暮蟬不自覺轉頭望。故事的小黃花飄了一半,立刻被上搖的車窗隔絕了。
許青焰與裴暮蟬不由互相對視了一眼,默契的笑了。
馬自達車主的神情還有些尷尬,以爲是對方不喜歡他外放的音樂。正巧前方綠燈,他熟練踩了一腳油門竄了出去。
車窗關上那最後一秒,馬自達車主忽然意識到那男的開的是a8,副駕駛又坐了一個堪比女明星的漂亮女人。
頓時心頭蒙上一層陰雲,草,這社會真是操蛋!有錢真的可以爲所欲爲,年紀輕輕,就能開着豪車摟着美女。
反觀自己一路摸爬滾打一路到中年,考最重點的學校,進大公司。兢兢業業二十年,老婆不愛,子女嫌棄。
這輩子一眼到頭,父母已去,家也不再是避風港。唯一的放鬆時刻大概就是下班時能在車裡多刷一會手機,聽會歌。
以前盼放假,現在週末和放假也沒有自己的時間,平淡的像是波瀾不驚的湖水。最近時常會做夢,夢見自己坐在高中的教室裡。
擡頭是鮮紅的橫幅,“辛苦一年,受益一生。”自己在書山題海里迷茫,前方是趴着睡覺的黑壓壓後腦勺,喜歡的那人馬尾依舊秀氣鮮活。
以夢爲馬,不負韶華。
當初的窮小子考出了鄉關,如今卻韶華已逝。不知道這樣的生活還能撐多久,夢裡那道少女的身影越來越清晰。
偶爾刷短視頻,看到有人評論,“你是不是最近過得不好,所以纔會想起她。”
他思緒放空,九點得趕到公司上班。開車已經變成離開被動技能,即使偶爾走神,卻依舊穩穩的跟着前車。
車載音樂還在放着歌,昨天隨手買的,還沒聽。不知怎麼的,用來隨意打發時間的背景音樂,旋律竟然從耳朵裡鑽進了心裡。
或許是因爲今天天氣不錯,又或許是這歌詞確實有意思。
【教室的那一間,我怎麼】
他開車一邊沒有焦距的看着前方,腦子裡莫名其妙以自己的記憶爲基石,勾勒出了高三教室的畫面。
【颳風這天,我試過握着你手】
他想起了曾經那個內心怯懦的自己,藉着班級活動的名義,摸到了她的手。高考前打算送她的禮物,藏了一次又一次。
在樓下考場打轉了一圈又一圈,看着她考試失利哭紅了眼眶。想說的祝福始終無法開口,禮物藏在了抽屜最深處。
南方的高考逢雨季,雨後黃色的蝴蝶停在操場。見證了自己沉寂、無人問津的青春,不勇敢也不美好、無疾而終的過去。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愛一天,但故事的最後拜拜。】
一曲終了,車不知不覺跟着前車拐進了一條從未走過的道路。他停在了路邊,心臟砰砰直跳,爲腦子裡的想法恍惚了好久。
當初如果勇敢一點,會不會人生就會不一樣?
他顫顫巍巍的摸出一包煙,手指哆哆嗦嗦啪嗒點着狠狠吸了一口。老煙槍了,第一次被辛辣感嗆得不停咳嗽,眼淚都咳出來了。
困住自己的到底是什麼,是一個復讀一個上大學,還是兩個城市的遙遠距離?亦是自己這一輩子,那些數不清的猶豫。
他找到了那首歌,默默又放了一遍又一遍。亂七八糟的記憶蹦了出來,高中課堂上一向嚴肅的語文老師曾念過“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那時眼裡閃過的柔軟,是他從未見過的,此刻再次被他回想了起來。
年少時不知所謂囫圇吞棗背下古詩詞,又快又準拿下的語文高考六分,時隔多年,在時光裡聽見呼呼風聲。
從前連聽都沒聽過的東西,懵懵懂懂的刺向了他心臟
裴暮蟬剛要上工作室二樓,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輕笑。她回頭,許青焰舉着手機屏幕朝向她道。
“過來看,我發現一條有意思的長評,還是剛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