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文通是個文弱的書生,身體素質哪能和苦練武功的張恪相比,沒有幾下就打得嘴角流血,滿眼金星。[不過鄧文通也算是硬氣,愣是撐着,連哼都沒哼,兇狠的盯着張恪。
“別打他!”
張韻梅短暫的驚訝之後,像是瘋了一樣撲上來,扯住張恪的胳膊。
“不許你打他,要打你打我!”
“舅舅,別,別打!”瑤瑤小丫頭被嚇得坐在地上,痛哭起來。
張恪長長出了口氣,猛地一推,鄧文通的身體重重的撞在牆上。張韻梅嚇得急忙攙扶。
“文通,你沒事吧,我去叫大夫。”
“不用!”
鄧文通咬着牙,推開了張韻梅的手,晃晃悠悠的從地上站了起來。
“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打幾下又能如何,就當是磨礪而已。早晚我鄧文通都有金榜題名的那一天,到時候全天下人都要仰視我,誰都不例外!”
鄧文通看着張恪,冷笑了一聲:“二弟,我還叫你一聲二弟,你還記得三年前咱們一起談詩論文的事情嗎?你的才情遠勝於我,當時我就和韻梅說過,要是兩個人一起中進士,同朝文官,也算是一段佳話。真沒有想到,你竟然和一幫粗鄙武夫爲伍,真是可悲可憐!”
“文通,別說了,全都怪我,都是我沒有持家的本事,二弟也是心疼我,你千萬別怪他。”張韻梅哭得格外傷心。
鄧文通拍了拍妻子的肩頭,苦笑了一聲:“不怪,不怪,我知道你受苦了,可是隻要我中了進士,光宗耀祖,封妻廕子。到那時候就會有無數人羨慕你。等着吧,人生就是一個苦海,我鄧文通受夠了苦,離着發跡的日子不遠了!”
說話之間,鄧文通仰望着頭頂,眼神之中全是迷醉的神色。這表情張恪並不陌生,他在攻擊雙龍的時候,也看到白蓮教的死忠教徒都是這幅模樣!
他們中了一樣的毒!
張恪長嘆了一口氣,“姐夫,你真的有把握能考中進士嗎?”
“哈哈哈哈。當然有把握!我苦讀十年,兩年前中了秀才,這兩年更加發奮讀書,結實同道好友,遼東的名流學子,砥礪學問,增長見聞。今年我有把握考上舉人,然後赴京參考,金榜題名。御街誇官……”
鄧文通還要說下去,張恪連忙擺手制止,生怕這位念出:“無生父母,真空家鄉”的箴言來。
“姐夫。你現在是秀才了,人家常說秀才不出門全知天下事,你對天下事和遼東事又知道多少?”
鄧文通冷笑了一聲:“哈哈哈,你是不是以爲我是死讀書的書呆子。什麼都不知道!我鄧文通心懷天下,大明的江山貪官橫行,君子退避。聖上怠慢政事,才讓天下如蜩如螗,如沸如羹。想要天下復歸於治,必須廣開言路,親賢臣,遠小人,除奸黨,用賢良,廢礦監稅監,與民休息,自然天下太平,萬民樂業!”
一番宏論,鄧文通說的慷慨激揚,還以爲張恪會拜伏在腳下,哪知道低頭一看,這位把眼皮一垂,竟然好像睡着了。
他頓時怒氣衝衝,冷笑道:“你打我可以不計較,但是你敢如此瞧不起我的學識,必須給我一個解釋,不然,不然我永遠不讓你進我的家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張恪朗聲大笑:“姐夫,你這套見識說白了都是廢話,一文不值!”
“你!”鄧文通有心舉拳就打,可是他想想剛纔的嘴巴子,又訕訕地收回。
“哼,你又知道什麼事情,我和你說不着!”
張恪看着鄧文通的言談神態,心中也暗暗盤算,其實沒穿越之前,自己也是這麼一個酸腐天真自高自大的臭德行!
想到這裡,張恪反而沒有那麼大的怒氣了。
“姐夫,先說說科舉吧,全國之內,三年就選出兩三百人,這些人都是官場的天之驕子,朝中各黨全都盯着。想中進士,有學問不夠,不和上面的人攀上關係,不找到組織靠山,哪能中進士?”
鄧文通臉色變了變,冷哼道:“歪理,都是歪理。朝廷掄才大典,難道就沒有一絲公平嗎?”
“以前或許有,但是現在沒了!”張恪毫不客氣的冷笑一聲:“東林黨、浙黨、楚黨、齊黨,各派齊出,朝廷烏煙瘴氣,官場都被他瓜分了!”
“你怎麼知道的?”鄧文通吃驚的看着張恪,黨爭的事情他也是有點耳聞,只是一鱗半爪,弄不清楚。
張恪笑道:“我的恩師洪敷敎先生剛剛出任遼東按察副使,廣寧參議王化貞大人也和我交好。我知道點朝廷的事情,很奇怪嗎?”
啊!
鄧文通頓時大吃一驚,他結識的那些朋友,能認識縣令舉人,就成天的賣弄,按察副使和參議這樣的官員根本想都不敢想。
張恪看着姐夫吃驚的模樣,心頭微微暗笑,要是告訴他自己還認識內廷的人,怕是他的心臟都承受不住!
“姐夫,遠的不說,就拿義州來說,剛剛處治參將周雄,他勾結逃到蒙古的白蓮教徒,密謀在三月三攻擊義州和廣寧等地。要不是被挫敗了,只怕遼西之地已經遍地烽火。更別說建奴女真磨刀霍霍,隨時都會南下。如今已經是遍地烽火,四面楚歌,說不定什麼時候拿着刀槍的亂兵就殺到了家門口,你還以爲能安心讀書,做科舉大夢嗎?”
這幾句話出口,鄧文通的臉色瞬間慘白慘白,瞠目結舌。他的那些喜好空談的朋友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情,即便是聽說了,也只當茶餘飯後的談資,根本沒放在心上。
“局勢真的這麼遭嗎?對了!”鄧文通猛地睜大了眼睛,驚駭的說道:“你,你,你是張閻王!”
張韻梅在一旁狠狠瞪了丈夫一眼,“文通。你說什麼呢,二弟怎麼成了閻王?”
鄧文通撓了撓頭,尷尬的笑道:“我,我,我是聽別人說的。有位姓張的小將,領着人馬殺了周雄兄弟,還屠戮三百多爲非作歹的家丁!”
張韻梅也瞪大了眼睛,拉住張恪的胳膊,上上下下的看着。
“二弟,你到底殺沒殺那麼多人啊?”
“周雄死在我手上不錯。其他人都是別人殺的。”
張韻梅點點頭,說道:“我就說嘛,你從小就跟着我長大,最老實仁厚不過了,哪會殺那麼多人!”
這時候一直跟在張恪身後的馬彪忍不住了,笑聲說道:“大小姐,大人在雙龍山殺了好幾千人呢!”
咕嘟!
張韻梅和鄧文通兩個都艱難的吞了口水,像是看怪物一樣,盯着張恪。唯獨瑤瑤懵懂無知。一臉崇拜的看着舅舅!
“二弟,你到底做了什麼啊?”張韻梅幾乎都懷疑自己看錯了。
張恪笑着說道:“大姐,事情不少,咱們還是邊吃邊談吧。我饞你做的餃子了。”
“好,好,好!我這就去包餃子!”
張韻梅答應着,可是環顧四周。家裡頭什麼都沒有,兜裡除了銀簪子,連一文錢都找不到。
兩年多沒見面了。竟然連包點餃子的錢都沒有!
張韻梅一急,眼中涌出了淚水。
鄧文通也看了出來,一想起剛剛他還管妻子要錢,想要去見朋友,突然心中一痛,簡直羞愧的想要鑽進地縫!
張恪暗暗嘆口氣,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塞到了大姐的手裡,笑道:“姐,你帶着瑤瑤去買菜吧,挑好的買,瑤瑤要喜歡什麼,就買什麼,當舅舅送你的禮物了。馬彪,你帶着兩個弟兄幫忙搬東西。”
“遵命!”馬彪急忙點頭,張韻梅含着淚,抱起了女兒,急忙去買菜了。
大姐和瑤瑤都走了,就剩下張恪和鄧文通兩個,面對着張恪銳利的目光,鄧文通越發的侷促不安,像是犯錯的小學生!
“姐夫!”良久張恪才說道:“你一門心思讀書,想要考科舉,不算錯!可是你好歹長點心,看看家裡的老婆孩子!大姐好不到二十六,都有白髮了,瑤瑤也有六七歲了吧,身上除了骨頭就是皮,還像一個孩子嗎?身爲一個男人,不能養家餬口,你不嫌丟人,我還替你害臊呢!”
“我!”
鄧文通被說得滿臉潮紅,羞慚的把腦袋埋在胸口。
“二弟,啥也別說了,都是我無能,讀了這麼多年書,把家裡的銀子都敗光了,還連累她們娘倆受罪!從明天開始,我就上街給人家寫信件文書,好歹掙口飯回來,不能當廢物!”
“哼!”張恪冷笑一聲:“姐夫,你這叫什麼,叫賭氣!讀了那麼多年書,你忘了書中自有黃金屋了?”
鄧文通痛苦的搖搖頭:“二弟,這個我知道,可,可是我是在不知道除了寫信之外,還怎麼賺錢?”
“哎!”張恪突然笑道:“姐夫,要不要你給我做事吧,我給你銀子!”
“不行!”鄧文通立刻瞪圓了眼睛,堅定的說道:“二弟,你點醒我了,姐夫感謝你,可是我不能白要你的錢,姐夫好歹是六尺的漢子,總會想出辦法的,不吃嗟來之食!”
張恪道:“哈哈哈,姐夫,你當在我手下做事容易嗎?”
“怎麼?二弟,你要我做什麼?”鄧文通好奇的問道。
張恪隨手沾着水,在桌面上畫了一個大大的三角形。
“姐夫,我現在管着大清堡周邊四座大城堡,人口超過兩萬,耕地三十萬畝。現在已經開始着手分田分地,進行屯墾。其餘練兵,商貿,開礦,建作坊,治安,刑獄,偵查等等各項,千頭萬緒。姐夫,你覺得哪樣比較容易,你能做好哪一樣?”
鄧文通頓時愣住了,他苦笑着搖搖頭。
“我啥都不會,姐夫就是一個廢人!百無一用是書生,古人誠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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