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兇惡的戰場不是面對數萬敵軍的生死搏殺,而是“自己人”的明槍暗箭,只要翻開歷史,就會發現死於內鬥的名將絕對遠多於征戰!
從看到韓爌的第一刻開始,張恪就知道一個比遼東更兇惡的戰場就在眼前。
戰士不會害怕挑戰,不管你是誰,老子一樣斬落馬下!
張恪面對質問,毫不在乎,微微一笑:“韓閣老,孔聖人不是說不教而誅謂之虐嗎!你既然想殺張某,總要拿出一點理由,不然如何讓我服氣。”
“呵……”韓爌輕蔑一笑,緩緩說道:“張恪,既然這麼說,就讓你死的明白!遼東一戰,上至經略袁應泰,巡撫楊漣,下至軍民百姓,多有殞身不恤,忠烈殉國之人,你深受皇恩,臨戰脫逃,畏敵不前。如今安然回到大明,你難道不慚愧嗎?對得起死去的將士,淪於敵手的百姓嗎?聖上信任你,朝廷重用你,難道就是如此報國嗎?”
張恪越聽火氣越大,竟然氣得笑了起來。
“韓閣老,你的意思張某明白了,無論如何,我沒有死就是天大的罪孽,你來天津衛,就是想替天行道嗎?”
“哼,老夫是誅殺佞臣,不是梁山好漢!”韓爌冷笑道:“張恪,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官其實可以給你一條活路。”
“哦,還請韓閣老賜教。”
“哈哈哈,很簡單,只要你寫下改過自新的供狀,本官替你呈奏聖上,事情也就結束了。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你還是能打仗練兵的,朝廷依舊會重用的。”
韓爌用一種近乎狼外婆的語氣說道:“張恪。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夫是聖上親自派來的,所爲者何。我不說你也清楚!”
韓爌明顯玩了一手偷換概念,他的確是天啓派來的。可是使命是看看張恪的真假,而不是興師問罪。他故意模糊概念,讓張恪誤以爲是殺他而來!
他的話誤導性極強,哪怕是宦海沉浮的老官油子,也會誤以爲被朝廷拋棄,轉而乖乖就範。
不過韓閣老註定打錯了算盤,張恪根本是生冷不忌,軟硬不吃的榆木疙瘩兒。區區兩句話就能嚇住張恪,那是癡心妄想!
更何況張恪心裡有把握,內廷一點消息都沒有,天啓根本不可能對他動手……如此,韓爌就是假傳聖旨……
“哈哈哈,韓閣老,恕張某愚鈍,您還是說清楚了,聖上到底是什麼意思,若是想殺張某。拿聖旨出來,我乖乖束手就擒。若是沒有聖旨,韓閣老。你可要好好解釋一下!”
本來想將張恪一軍,結果竟然被張恪反咬了回來,韓爌怒火中燒,猛地一拍桌子。
“張恪,你不過是區區一個總兵,又是敗軍之將,還敢如此囂張,目無朝廷,你以爲本官不敢殺你嗎?”
“目無朝廷!”張恪仰天大笑:“好大的罪過。你韓閣老就能代表朝廷嗎?”
“老夫堂堂大學士,難道不能代表朝廷嗎?”
張恪一聽。笑得更大聲了,眼淚幾乎都出來了。一旁坐着的兵備道趙時用出言幫腔。說道:“張恪,你休要囂張狂妄,韓閣老乃是一品大員,內閣宰輔,德高望重,你再敢咆哮公堂,小心棍棒伺候!”
張恪停下了笑容,像是看白癡一樣,鄙夷地看着趙時用。
“我要是記得沒錯,依照我大明的官制,大學士不過區區五品小官而已,連紅袍都穿不上,竟敢和宰輔相提並論,簡直讓人可發一笑!再有我記得不錯,韓閣老不過是太子太保而已,算起來只能是從一品,官職不算小了,可是在場倒是有位正一品的大員,貨真價值,童叟無欺!”
“哪有?”趙時用吃驚的問道。
“哈哈哈,不才正是張某,聖上加封張某爲左都督,領廣寧總兵,如假包換的正一品。韓閣老,你不覺得這麼對上司說話,有些不禮貌嗎?”
聽到張恪的話,韓爌差點鼻子都氣歪了。
沒錯老朱在設計制度的時候,廢除了丞相,權力都收到自己一身,老朱實際上做着皇帝兼丞相的職務。
不過後來的娃沒有老朱生猛,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甚至到了嘉靖和萬曆朝,更是幾十年不上朝。
國家大權漸漸落到了最初只是皇帝顧問的內閣身上,大學士地位日益膨脹,最終把分散到六部的權柄統統收回,權力之大,超越兩宋,直追漢唐。當然這是老朱做夢也想不到的。當然這種變化是違反祖制的,擺在檯面上,大學士的確只有五品而已。
當然了就算是五品文官也不怕尋常的總兵,只是張恪這傢伙太特殊,把能言善辯的趙時用憋得找不到反擊的話。
半晌才說道:“閣老,此人狡詐成性,必須除之!”
韓爌猛地站起,幾步到了張恪面前。
“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如今滿朝上下,都在彈劾你張恪。老夫不想爲難你,可是天下人衆口鑠金,老夫勸你一句,還是及早認罪,上奏疏請求聖上原諒。以聖上的仁慈,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若是繼續如此愚頑,沒有人能救你!”
張恪敏銳感到韓爌話中有所退縮,不過他還是逼自己寫奏疏認罪。雖然張恪還想不通韓爌的用意,但是本着凡是敵人支持的我們就反對,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支持的原則,張恪是絕對不會按照韓閣老的話辦的。
“韓閣老,斗膽問一句,你爲什麼一口咬定我戰敗了,有什麼證據?”
“證據!這要什麼證據!”
韓爌覺得簡直荒謬到了極點,遼東慘敗天下皆知,難道還能變成大勝不成!
“張恪,你不要巧言狡辯,老夫最後問你一句,答應還是不答應!”
“要是我不答應呢!”
“來人!”韓爌厲聲大喝。大廳周圍的士兵聞風而動,拿着腰刀,鐵尺。鎖鏈,執法三件套。向着張恪撲來!
人數足有數百之多,好虎架不住一羣狼,張恪眼睛立了起來,猛地大吼一聲。
“誰敢!”
唰啦,張恪從肋下抽出一口寶劍,高高舉過頭頂。
“此乃是御賜尚方劍,誰敢動本官一根毫毛,我滅了他九族!”
張恪的大吼的確有了作用。官兵們嚇得渾身一震,不敢往前走。韓爌氣得吹鬍子瞪眼,大聲說道:“飯桶,有老夫在這裡,什麼罪責我擔着,拿下張恪!”
一邊是閣老,一邊是手握天子劍的總兵,的確是太過艱難,官兵們不知道怎麼選擇,趙時用破口大罵起來。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還不趕快拿下張恪,你們都活膩歪啦!”
縣官不如現管,兵備道這麼一喊。四周密密麻麻的官兵又動了起來。
啪啪啪!
槍聲響過,頓時府門外就炸了鍋,馬彪帶着人馬領頭衝進來,他比下山虎還兇悍,一連砍翻了五個擋路的士兵,提着血淋淋的腰刀,衝了進來。
“大人,不要擔心,卑職來了!”
天津的尋常兵丁欺負老百姓還行。怎麼和遼東的精銳相提並論,一下子就被衝散了。馬彪領着人馬,圍在張恪身邊。把他保護起來。
馬彪刀鋒一指,輕蔑問道:“大人,是不是這幾個出身想要暗害您,卑職這就殺了他們!”
在義州兵的眼裡,大人最大,管你天王老子,敢和大人作對,那就是死路一條!
“別亂來!”
張恪攔住了大傢伙,開玩笑真要是殺了堂堂大學士,張恪恐怕除了扯旗造反,就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韓閣老,張某不敢殺你,可是你也別得寸進尺,城外有張某五千精銳,要真是鬧起來,區區天津衛可不夠看!”
張恪撂下一句話,轉身就走,也不管氣得渾身發抖的韓爌。
馬彪帶着五百人緊緊護衛,一路上天津的兵根本不敢阻攔,他們剛到城門口,從軍營方向就跑來了幾個人,領頭的正是賀世賢和穿着大紅飛魚服的朱七。
“永貞,你沒事吧?”賀世賢急忙說道:“你剛剛進城,就有刑部尚書王紀,給事中魏大中,到了軍營,告訴誰都不準出去,他們盤查什麼戰敗的消息,詢問怎麼逃出來的!”
賀世賢說着,氣得咬牙切齒:“孃的,好不容易回朝廷了,把我們當成賊,辛苦廝殺究竟爲了什麼,這不是讓人心寒嗎!”
敢情東林黨是兩頭出擊啊!
朱七說道:“永貞兄弟,魏公公派我過來的,你不用怕,主子沒有加罪你的意思!東林黨恐怕是想把戰敗的罪責推到你們身上,這樣他們就能從容抽身了!”
“說我們戰敗了!”賀世賢更加不幹了,厲聲說道:“老賀是不敢說打贏了,誰讓我們灰溜溜跑回來。可是我們殺了那麼多建奴,怎麼也比兩個飯桶強!”
朱七眼前一亮,急忙說道:“永貞,你們殺了建奴,可有憑證?快帶我去看看!”
“好,七哥,這邊。”
張恪帶着朱七回到了軍營,他立刻讓人帶了幾個麻袋過來,看起來沉甸甸的,扔在了朱七的面前。
朱七眉頭一皺,一個麻袋最多裝十幾個腦袋而已,三五個麻袋,最多不會超過一百人。不過能殺一百人也不錯了,朱七安慰自己。
他打開了麻袋,往裡面一看,這位無惡不作的錦衣衛太保,竟然嚇得媽呀怪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怎麼這麼多耳朵?”
張恪翻了翻白眼,拉起了朱七,說道:“七哥,大老遠的,都是西瓜那麼大的人頭,我們怎麼拿回來!”
“有理,有理!”朱七又看了看麻袋,高興地眼淚橫流,仰天長嘆:“這是殺了多少建奴啊!永貞,你小子就是妖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