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人撤走的是那麼幹脆,沒有拖泥帶水,沒有絲毫猶豫。快速的撤離讓奧斯曼帝國陷入了巨大的權利真空。
突厥人已經沒有力量再統治這個帝國,各地方勢力開始風起雲涌,都想趁着這個機會,爲自己的部落爭取到最大利益。
一些弱小的部落,不是攀附大部落,就是抱團取暖形成聯盟。各種各樣的外交,各種各樣的厚黑,欺騙、謊言、陰謀密集的在這個衰落帝國的屍體上上演。
他們都在爭奪突厥人留下的權利真空,既然要爭奪就得有戰爭。各種勢力之間大大小小的戰爭不斷上演,從十幾個人的械鬥,到成千上萬人的撕殺應有盡有。
蘇萊曼二世沒有想着平地各地的叛亂,恢復自己帝國的榮光。闊普魯律的軍團全軍覆滅,蘇萊曼克里梅爾的西部軍官也被消滅殆盡。
他已經沒有能力,重新統一這個帝國。既然沒有能力,他也不去想這些事情。現在把君士坦丁堡人的肚子餵飽纔是頭等大事,不然過不了多久君士坦丁堡就沒人了。耍光桿司令的蘇丹是活不長久的!
明軍幾乎帶走了君士坦丁堡的一切,事實上蘇萊曼二世手裡一粒糧食都沒有了。
海邊到處都是人,他們在撿拾海水衝上來的一切海產。有些人餓極了,牡蠣上的泥巴還沒有洗乾淨,就被他們吞進肚子裡。他們已經等不及把海產弄熟了,半生不熟的吃了會拉肚子而已。
如果體力不支,很可能被漲潮的潮水吞沒。
大規模的難民潮開始出現,有些人向東,有些人向西。雖然他們也知道,那些東西部省份的親戚們很可能已經凶多吉少。可他們還是毅然決然的放棄了房產出走,在君士坦丁堡實在活不下去了。
蘇萊曼二世悲傷的看着自己的臣民離開,他沒有絲毫辦法,因爲他沒辦法餵飽臣民們的肚子。
出走的人越來越多,老邁的艾哈邁德幾乎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蘇丹陛下!只有最後一個辦法了,不然君士坦丁堡的人都走光了,其他勢力肯定會來搶。到時候,咱們想逃走都沒有地方去了。”
“沒錢,也沒有糧食。咱們還有什麼辦法!!”蘇萊曼二世悲傷的看着自己的丞相。這個老人爲了奧斯曼帝國已經鞠躬盡瘁,眼看着就要死而後已。
“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祖先的陵寢。歷代奧斯曼蘇丹的陵寢裡面,有大批的陪葬品。咱們只要挖開陵墓,就能得到這些陪葬品。
用這些東西,換取糧食、武器和我們需要的一切。”艾哈邁德痛苦的說出了自己的主意。
“不!這絕對不行,你怎麼可以打歷代蘇丹陵寢的主意。你讓臣民們怎麼看我,後世子孫們又會怎麼看我。”蘇萊曼二世氣得差點親手掐死這個老王八蛋,居然想出這麼個餿主意。
“蘇丹陛下!活着纔有可能被人指責,死了即便有人指責也不會知道。我知道您很難接受,可這是現在唯一的辦法。
大明人拿走了我們的一切,想要突厥人繼續生存下去,我們只能走這一步了。如果再猶豫下去,人都走光了,突厥人將會永遠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您不想背一個末代之君的名聲吧!”艾哈邁德料到蘇萊曼二世會是這副模樣,他一邊艱難的喘着氣,一邊勸說蘇萊曼二世。很明顯,說話的時候出氣多進氣少。
“可……!”蘇萊曼二世也知道這是最後的辦法,可他還是不想這麼做。
“蘇丹陛下,我艾哈邁德時日無多了。這種事情就讓我來做吧,突厥人需要一個英明果敢的王,您的臉面還之些錢的。”艾哈邁德說完,也不管蘇萊曼二世同意不同意,對着自己的兩個兒子點了點頭,兩個兒子就跑過來,把艾哈邁德擡走了。
“真神啊!我們突厥人到底犯了什麼錯,半年前我們還是強大的帝國,這纔不過半年時間,已經灰飛煙滅。”
上蒼沒有聽到蘇萊曼二世的問責,所以蘇萊曼二世只能刑天一樣的咒罵。
艾哈邁德被兒子們擡着,帶着還願意跟隨他的人去了帝王谷。歷代突厥王都葬在這條山谷裡面,原來的名字是什麼已經沒人記得,只知道這地方被稱作帝王谷。
太陽王墓和別的墓葬不同,它純粹是用木頭搭建的,材料就是名貴的奧斯曼櫟木。這種樹據說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在樹木裡屬陰木。
不但具有防腐的功效,最重要的是這種木頭可以隔斷陰陽,將人的陰魂鎖在墓地裡不得出世。
只要是突厥王的墓,必有人殉,據傳說,埋進墓地裡的人殉,最長的可以活三年,所以啊,進到太陽王墓,不但要防備陰魂,還要防備陰人,那些生活在墓底的人比野獸毒蛇還要可怕,因爲他們就是靠吃死人活下來的。
艾哈邁德帶來的人,在帝王谷挖出無數死人。其中有一具女屍面容居然栩栩如生,穿着華貴的裘袍靜靜地躺在一整節胡櫟木挖出來棺木內,面容安詳。
民夫們沒人欣賞死人的容貌,在他們看來,即便是天仙一樣的美人。對於他們來說,也只是好不好下嚥的區別。
更何況還是一個死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美人,沒有絲毫價值!
艾哈邁德悲傷的看着那具被踐踏的屍體,她躲過了百年風霜,甚至是千年風霜,卻抵不過飢餓的後代子孫。
狼族的後裔,爲何會淪落到這樣的下場。
自己的日子已經快走到盡頭,可突厥人的未來在哪裡。
冥冥中似乎有一雙大手在推動這個世界的萬物,從日升到日落,從冬夏秋到生死榮枯,彷彿帶有宿命,周而復始如同一個圓環,人們總是不得脫出這個桎酷,只能在這個圈子裡打轉。
艾哈邁德在躺在胡牀上想着突厥人的未來,遠處山谷裡面另外一羣人卻是汗流浹背。飢餓給了他們最大的動力,作爲這個世界上最具破壞力的人,拆開墳墓上的木頭對他們來說並不是難事兒。
無數人拖拽着繩子,繩子上有鋒利的鐵鉤,鐵鉤只要掛在木頭上,就會被粗暴的從墳墓上脫離,他們乾的非常的順手,波浪一般連續不停。
太陽王的墓佔據了整座山坡,拆下來的櫟木料已經堆得像山一樣高,這纔不過揭去了兩層而已,據負責營造的官員說,這樣的木料層至少還有五層纔會看到主要墓室。
看着堆積如山的木料,艾哈邁德搖了搖頭。太陽王爲了自己的陵墓花費巨資,而自己的後世子孫,卻只能靠挖掘他墓中的財寶活下去。
無論多麼結實的陵墓都經不起一羣貪婪的人拆毀,堅固的陵墓佈置,只能給太陽王拖延兩天時間而已。
只是兩天時間,附近果園裡的果子被一掃而空。地裡面的老鼠洞,都有人過去問候過。好多田鼠連皮都沒有剝,就被飢餓的人吞下肚子。在人的喉嚨裡,還能聽見田鼠最後的慘叫。
太陽王的墓終於被打開了,墓道里有很多屍體。一個變成乾屍的男童懷裡抱着個陶盆,死前哭得非常傷心。
墓道里面除了乾屍,還有許多的老鼠。沒有一隻老鼠成功逃脫餓極了人的追捕,以前厭惡到極點的齧齒類小動物,在人們嘴裡筋斷骨折吃得非常香甜。
一件件陪葬品被擡出來,最後太陽王也被擡了出來。突厥人對自己的王缺少必要的敬意,看看堆積起來的財寶。民夫們都是惡狠狠的表情,把這麼多稀世珍寶帶到地下,絕對屬於浪費行爲。
艾哈邁德看着大明糧商的眼睛開始變亮,心底的悲哀就更加濃郁一些。大明人終於利用突厥人的手,毀滅了突厥王的陵墓。
太陽王的屍骨已經被拋到一邊,生前再強大的帝王,死後也不過是一具枯骨而已。
“宰相大人,沒想到太陽王的陵墓居然有這麼多的財寶。你可以讓他們接着挖,只要有足夠的錢財,糧食不是問題。”大明糧商笑眯眯的,對着艾哈邁德施禮。
這種人就是這樣,如果你沒錢,他們被最兇惡的豺狼還要兇惡。如果你有錢,絕對有資格在他面前裝大爺。
突厥民夫眼睜睜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看挖了三天的財寶,被笑眯眯的大明人用馬車拉走了。他們很擔心大明人不講信用,好多人都來問艾哈邁德。
艾哈邁德只能無奈苦笑着告訴大家,奧斯曼帝國的人都在捱餓,想要買糧食,只有大明人才有。
大明人將財寶運到港口,然後裝上一條很大的船。船上有穿着軍裝的人守候,沒有突厥人敢於靠近。上一個冒失的傢伙,如今還趴在已經凝固的血泊裡面。
事實證明大明人的信用還是堅挺的,說撤軍就撤得一乾二淨,說財寶可以換糧食,財寶就可以換糧食。
大批的糧食從巨輪上運下來,蘇萊曼二世嘴裡塞滿食物,眼睛裡面含着淚水。作爲一個蘇丹,蘇萊曼二世覺得自己還不如死了痛快。
想死不是那麼容易的,至少艾哈邁德這麼認爲。
“蘇丹陛下!我已經挖了太陽王的陵墓和其他幾個蘇丹的陵墓,得到的糧食估計可以支撐到明年的這個時候。
我的王!老邁的艾哈邁德要走完人生的道路,突厥人的未來就靠您了。您一定要帶着突厥人生存下去,直到我們後代出現偉大的王,可以帶着我們的後世子孫復仇,將今天的屈辱百倍奉還給大明人。
我的王!不管遇到什麼困難,您一定要堅持下來,下地獄的事情我已經做完了。願真神保佑您,還有所有突厥人。”
艾哈邁德說完,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大滴渾濁的淚水,從眼角滴落下來。
“艾哈邁德,你會上天堂的。你不會下地獄!”在蘇萊曼二世的哭嚎聲中,艾哈邁德呼出了最後一口氣。
懷裡的身子逐漸變得冰冷、僵硬,可蘇萊曼二世仍舊不願意撒手。這是一個真正的智者,這是一個真正爲國家民族未來考慮的人。
現在他去了,自己再也沒有朋友了。
老邁的艾哈邁德死了,蘇萊曼二世只能獨自撐過這段艱難歲月。
好在有了足夠的糧食,人心也逐漸的安定下來。只要今年種好莊稼,明年總會有一口吃的。
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修復戰爭中被破壞的巨石城牆。只有巨石城牆修好,蘇萊曼二世纔會有一些安全感。
現在整個奧斯曼帝國非常混亂,沒有力量的人只能躲在城牆之後,憑藉堅固高大城牆的掩護才能活下來。畢竟不是每個國家,都有明軍這樣兇悍的火炮。
巨石城牆是從拜占庭帝國手裡繼承下來的,千年拜占庭帝國舉國之力才修建好。受到如此嚴重的破壞,想要修復談何容易。
就在蘇萊曼二世着手準備修復巨石城牆的時候,偵察兵傳來一個讓他毛骨悚然的消息。
“什麼?羅馬尼亞人正在向君士坦丁堡進軍!”蘇萊曼二世的臉都白了,以如今的實力他們如何能對抗羅馬尼亞人?
“是的蘇丹陛下!羅馬尼亞人的騎兵正在向君士坦丁堡前進,快則兩天慢則三四天就會到達城下。”
“艾哈邁德……!”蘇萊曼二世習慣性的喊了一聲,可他這次沒一樣聽見那句:“蘇丹陛下!”
“你們……!立刻集合全城的男人,發給他們武器。還有,連夜砌好被破壞的城牆。如果沒有足夠的石料,那就拆房子。”
大明人走的時候,並沒有解除突厥人的武裝。蘇萊曼二世知道,不是大明人忘記了,而是他們根本不屑於解除突厥人的武裝。對於大明來說,突厥人手裡的刀劍,身上鎧甲跟破鐵片子差不了多少。
“是!蘇丹陛下!”有官員走了出去,自從恢復了發放薪俸之後,官員們又變得聽話起來。
蘇丹陛下的旨意,已最快速度被傳遞了出去,整個君士坦丁堡再次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