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子外面,要玩的自然不是婠婠想的那種遊戲。
鳳卿城叫金鶯取來了幾隻香囊、一罐棋子、一盞石榴汁和筆墨等物。他先是拿了筆紙唰唰寫畫出幾張輕功法門遞予了婠婠,叫她記下來。
婠婠接過來隨意的坐在廊前的臺階上看着,金鶯立刻拿了兩隻錦墊來鋪在臺階上。已是半夜,紫牙便就端了兩盞並不會影響睡眠的壽眉茶出來。
這套輕功的法門路數並不複雜,婠婠來回翻了幾遍略一琢磨便就看明白了。
“恆之要教我新的輕功?”
鳳卿城搖了搖頭,拿起那幾只香囊來道:“看仔細。”
話音落下他便飛身而起,掠向重重竹林間。婠婠這纔看出來,他使的正是方纔交予自己的那套輕功。明明極簡單的法門,可由他使出來偏就顯出了一股不凡。
婠婠花癡的欣賞了一陣,漸就察覺到了些門道。那股不凡並不是由他的顏值加持而出的光暈,而是的的確確的有着不凡之處。
翠竹挺拔,頂梢的枝葉卻還是柔軟的,隨着輕風擺動出層層波紋。他自那竹枝間穿行踩踏,而那枝葉卻未受到任何的影響。依舊是隨着輕風的方向沙沙擺動,便是一點點的漣漪也未曾起。
婠婠第一次意識到,鳳卿城的輕功究竟是怎麼一個好法。
鳳卿城將那些香囊掛在了竹枝之上便就飄身落了回來,“可清楚了我的輕功法門和路數?”
婠婠點頭。
鳳卿城蹲下身來,將那盞石榴汁倒進了棋子罐裡,晃勻後遞給了婠婠道:“我去摘那些香囊,你用這個擲我。擲到了我輸,擲不到你輸。”
婠婠明白了,他是要玩這個遊戲。而玩這個遊戲的目的像是與她這兩日煩惱的事情有關。
婠婠打起了精神,仔細認真的回想了他方纔的身法路數,又再看了一遍那些法門口訣。信心滿滿的抱過了棋子罐來,示意鳳卿城可以開始。
她的信心還是很持久的。敗了第一局時,那信心分毫未減。覺得不過是沒能熟悉他的路數。敗了第二局、第三局時,那份信心還是堅挺的存在着。
......
鳳卿城將幾個香囊都摘了回來,又都掛了回去,然後又摘了回來。甚至還使着輕功將那些棋子給撿了回來。
數不清多少局過去,婠婠的注意力已經不在輸贏之上。她注意到他的身法並不多變,更無曲折迷惑之步。一進一退、或高或低皆猶凌虛踏行流暢自若,乾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婠婠手裡的棋子沒再丟出去,而是無意識的在自己的下巴上一下下的戳起來。
明二爺教她的輕功講求的是輕巧靈活,翩步踏風。若是她來取那香囊,在步法被封堵的情況下會就有着更多的可能。
取香囊是目的,躲開棋子只是爲了去取香囊。腦海中的那紛多的可能瞬間的消散,只留下了最爲簡單易行的幾種。
她閉上了眼睛,頭腦之中一片的撥雲見日,空前的明晰起來。
江湖上有種說法,輕功乃是最高境界的一種武學。它蘊含了心法流派,講究悟性和意境。更重要的是輕功能夠配合招式攻守。沒了輕功的輔助,任何高超精妙的招式都像是沒了翅膀的鳥。
之前經歷過的那些切磋對戰一一的從婠婠腦海中重現。那些或是凌厲雷霆、或是精妙絕倫、或是鬼魅莫測的攻守招式於虛空的想象中同時向她襲來。而此刻她對如何拆解那些攻勢防禦有了一套截然不同的認識。她的武學意識像是轟然開了扇門,邁過去身處的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月色如水,竹葉沙沙。
廊檐下、竹林中的燈籠在涼風中微微的擺動着。幾個丫頭都在屋子裡,並不出來打擾。
鳳卿城默默的坐到她身邊,不發一言。只靜靜的品着一盞壽眉。他擡頭望了望那夜空蒼穹。
星空月色,竹林輕風,數盞燈籠兩個人。靜的是景,寧的是心。只不知此刻景、此刻心是會如皓月恆盈,還是流星轉瞬。
在鳳卿城喝完了那盞壽眉茶時,婠婠張開了眼睛。
她搖頭嘆了嘆,道:“我算是悟到了。”
鳳卿城回過神來,轉頭看了過去,“什麼?”
婠婠扭過頭來瞧着他,十分認真的說道:“當個高手可是真心的不容易。”
鳳卿城失笑道:“就想到了這個?”
婠婠搖頭道:“當然不止這個。我現在覺得我頓悟了。”她伸出手來,用兩根指頭比劃了一下,又道:“聽雨閣可以把對我的評價再升高這麼一格。”
說罷了,她一身輕快的起身來,將那棋子罐塞到鳳卿城手中,道:“換我來。”
鳳卿城點點頭,接過了棋子罐。
婠婠道了一聲“好了。”人還沒出去,足尖便就被砸了一下。棋子落地,滾下臺階發出一串的細碎響動。繡了魚戲蓮圖樣的鵝黃緞鞋上留了鮮明的一塊淡紅。
婠婠愣了楞,道:“再來。”
這次她留意了腳下,只是話音才落腰上便就已經被擲了一下。
婠婠又愣了愣,旋即想起了一個關鍵的問題,“不對啊,你並不知道我的輕功法門。”
鳳卿城笑的格外欠揍,卻也格外好看。他說,“兵不厭詐。”
婠婠頓時反應了過來,他這的確是詐。根本就是在她沒準備好時就已經開始投擲。婠婠直接放棄,一屁股坐回去拿起茶盞來咕咚咚的喝了下去。
鳳卿城道:“再來,這次我不逗你。”
婠婠搖頭,“不來了。”
鳳卿城放下棋子罐,道:“那可想通了,能安心的睡覺了?”
婠婠點頭道:“想通了。量形生變,隨心所欲。變化萬方不偌一個快字。還有......”婠婠看向他,一字一字的說道:“兵不厭詐。”
鳳卿城笑了笑,伸手在她的頭頂搓了搓道:“可惜我沒有給你喂招的能力。”
婠婠拉下他的手來,笑道:“恆之已經幫了我大忙。況且喂招這種事情,我也捨不得讓恆之來。”她拽了拽身下坐着的錦墊,往鳳卿城那邊湊了湊,低聲又道:“我會心疼的。”
鳳卿城笑起來,若有所思的道:“我怕再遇上那年清風樓裡的狀況,所以纔會苦練輕功。想着打不過總還能跑得過。——早知今日,我何苦去浪費那麼些的時間和力氣?”
婠婠“噗嗤”一聲笑出來,笑的夠了復又擡頭向他道:“沒有白費,明明還可以用來迷倒我。”
鳳卿城面上的笑意更重,他含着那笑意伸手在她的發間搓了搓,又搓了搓。
婠婠拿開他的手,抗議道:“別弄。”
鳳卿城道:“你輸我那麼多局,難道不拿賭注的?”
婠婠無言,願賭服輸的由着他將自己那頭好不容易梳透的厚密髮絲搓的蓬亂。心裡的吐槽一波高過一波。
說好的摸頭殺呢?
就是擼貓也沒這麼擼的罷!
就不能溫柔一點!
彷彿是能夠聽到婠婠心中的吐槽一般,鳳卿城的動作果然輕了下來。他一點一點的將那被他搓亂的髮絲攏順,溫柔撫了幾下。而後他的手落在她的下巴處,抹去了那塊被她自己戳出來的石榴汁。說道:“睡覺。”
這樣的夜色裡,他那醇如春夜美酒又透着幾絲清冽乾淨的嗓音飄入耳中,越發的醉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