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素剛想詢問事情的進展,突然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一側蹦躂了出來,直撲向秦羅敷:“表姐!”
“乖乖,我的小祖宗,你怎麼也來了?”秦羅敷反手抱住了她,然後親暱的點了點她的鼻尖。
這時,安若素方纔看清依偎在秦羅敷懷中的是一名嬌俏的小姑娘,十三四歲的模樣,圓圓的大眼睛裡淨是晶瑩剔透,俏鼻下兩片花瓣脣彎成一個漂亮的弧度。
“你是誰?”見安若素正好奇的望着她,那名小姑娘亦歪着腦袋瞧向她,姿態甚是可愛。
安若素還未來得及回答,她又說道:“你的眼睛生得真好看。”話音未落,就從秦羅敷的懷裡鑽了出來,一蹦一跳來到了安若素的面前,還伸手捏了捏她的臉。
揮開她吃豆腐的小手,安若素笑了起來:“你的眼睛更好看。”
“雲初,別胡鬧。”說話間,楊天遠走了過來,他寵溺的揉了一揉小姑娘的頭髮,“去和你表姐玩一會兒,爹爹找這位姑娘有事兒。”
小姑娘乖巧的點點頭,回過身對着安若素做了個鬼臉:“這位姐姐,我先和表姐聊天去了。”說完,便由秦羅敷拉着蹦蹦跳跳出了堂屋,消失在廊道的拐角。
“那是小女雲初。”楊天遠的話,拉回了安若素的視線。
“楊將軍找我有什麼事兒嗎?是不是尋親之事已有了眉目?”她沉默片刻後,直視着他的眼睛問道。
“眼睛真像......”楊天遠似是喃喃自語,隨即又搖了搖頭。
安若素見他神思遊移,答非所問,忍不住喚道:“楊將軍?楊將軍?”
楊天遠回過神,從懷中取出那個藕荷色錦囊細細撫摸了數遍後,依依不捨的塞入安若素的手中:“把裡面的東西處理掉!”
安若素聽聞,倏地擡頭望向他,一臉震驚。
“安姑娘,聽我的話,一定要毀了這東西,否則後患無窮。”楊天遠盯着她,語重心長的說道。
“爲什麼?你究竟查到了什麼?告訴我,好不好?”安若素已經顧不得什麼了,上前一把抓牢楊天遠的胳膊搖晃起來,“至少告訴我,我爹究竟是誰?你放心,我不會與他相認的,只要遠遠的看上一眼就好!我答應過我娘,尋到他後看看他過得好不好,然後回南楚去她墳上告慰一聲便是全部的心願......”
楊天遠的眸裡竟然泛起些許的溼意,他啞聲道:“你娘,她,她過世很多年了?”
“恩,十年便病逝了......她臨終前唯一的遺憾就是未能見上我爹一面......”
“你恨你爹嗎?”
“沒見過便談不上什麼恨。”安若素突然鎮定下來,她摩挲着手中的錦囊,問道,“這東西真不能留?”
大約是未想到她轉變如此之快,楊天遠怔愣了好一會兒,方纔堅定的點頭道:“不能留。”
“好。”安若素一個轉身,朝着大門外走去,留下楊天遠一人,滿目的輾轉複雜。
************
甫出大門,安若素便與一人撞了個滿懷。
“安姑娘,你沒事吧?這麼急匆匆的所謂何事?”仰首一看,她不得不感嘆官錦承此人果真是陰魂不散。
見安若素不說話,官錦承也不惱,繼續笑道:“官某剛纔得罪了安姑娘,心裡不安,便尋來此處......”
“官公子倒是哪兒得罪了我?”提及此事,安若素雖有不悅,卻還是笑着反問起來。
“官某就是不知道錯在哪兒,所以才更加着急。”官錦承此刻笑得頗爲無奈。
“官公子並未得罪若素什麼,倒是若素因爲一些私事,心裡焦躁冒犯了官公子,還請官公子莫要計較。若素這會子實在是有急事,就先走一步了,下回再好好跟您賠罪。”
安若素對着他盈盈一禮後,正想走人,官錦承卻又攔住了她:“看樣子,安姑娘是要出門,這樣吧,我送你一程可好?”語畢,指了指身後一匹俊美的白馬。
安若素本想拒絕,豈料這時官錦承已一個縱身上了馬背,他俯下身子,探出左手,滿眼的笑意,明晃晃的陽光透過他的輪廓,竟有些刺目,安若素不由眯起了雙眸。
見她久久沒有動作,那官錦承順勢撈過她的腰肢,一個使勁,便將她攬到了馬背上。
緊貼着他的前胸,安若素只覺得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穩有力。
“駕~~”繮繩一勒,馬匹飛速的奔跑起來。
風從他們的耳畔吹過,呼呼作響,潮溼溫熱的空氣灌進鼻腔時,有微微的脹痛,只是心胸亦在瞬間被某種情緒充盈得極滿。
官錦承的手微微收緊,暖暖的呼吸吐在安若素的脖頸上,癢癢的:“抓緊了,我可不會停下來。”一甩鞭子,馬匹更是風馳電掣般飛奔向郊外。
不知道過了多久,安若素的心逐漸平復下來,她回過頭看了官錦承一眼,只見他亦垂首對着她直笑。倏地,她對準他拉繮繩的手就是狠狠的一口,但是又不敢咬的太厲害,怕他一疼真的鬆了手,那大家都玩完。
看出安若素一副怕死的小樣兒,官錦承笑得更是起勁,嘴裡唸唸有詞道:“這纔是鳳簫姑娘的本來面目吧......”
聽他這麼一說,安若素慢慢鬆了口,心裡突起一陣酸楚,她低下頭去想要掩飾住此刻的脆弱。
官錦承停止了笑,緊緊的圈住她的肩膀,亦無言語。安若素的耳邊徒留下輕輕一聲嘆息,風呼嘯而過,便什麼也沒有了,只剩下噠噠的馬蹄聲。
半晌後,她再度回頭,喃喃自語般的告知了一句:“我本姓於。”
這時馬匹也停了下來,官錦承好像沒聽見似的夾緊懷中的安若素一個側身下了馬。
腳着地後,安若素從他懷裡擡起頭,發現眼前赫然矗立着一座莊園。
“這兒是京郊的紅鸞山,這園子是我娘未進...未出閣前住的地方——踏雪山莊。”
安若素出神的望着眼前這座莊園,由它的名字估摸着這兒冬日下雪後的盛況。可惜現在是暖春,不可能有雪。不過,此時漫山遍野的蔥鬱綠意倒也不失美感,清風拂面,愜意無比。
見安若素喜歡這兒,官錦承微微一笑,說了聲:“跟我來。”便很自然的拉起她的手,繞過山莊,向着旁側的一條小路前行。
安若素瞧着那隻被他牽住的手,在甩與不甩間猶豫不決。
不過很快她就把注意力放到了腳下,那是一條通往山頂的路,非常的陡峭,而且鋪設得很粗糙,臺階有一段沒一段的。正當安若素爬得氣喘吁吁快要癱倒的時候,不經意的一擡頭卻被眼前的景緻震撼了。
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到達了山頂,而此刻呈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大片碧藍的湖水,湖面如明鏡一般倒映着天上一團團綿軟的白雲,安若素感覺自己亦好像置身於天空之中。
沒想到這山頂藏有這樣一番絕色,安若素驚喜的轉過頭看向一旁的官錦承,而這時官錦承也正望着她,目光柔和的好像面前那一汪碧水,安若素再怎麼掙扎都移不開自己的一雙眸子。
就這樣彼此相視了很久,山頂上陣陣吹過來的風,拂起了他們的衣袂,散亂了耳側的碎髮,官錦承的手突然撫上安若素的臉龐,撩起一縷亂髮輕柔的幫她撥到耳後。
他呢喃道:“這面具後頭究竟是怎樣的一張面容,於鳳簫......”
原來剛纔她所說的,他都聽到了。
安若素經不住問道:“如果哪天,我又變了一番模樣,你還能認得出嗎?”
問過後,一個回神方覺不妥,她不自覺的向後退了一大步,不太自在的左右環顧,用有些暗啞的聲音繼續問道:“這兒可少有人煙?”
官錦承怔愣片刻,方纔答道:“恩,這裡沒人來的。”
安若素再次環視四周,然後從衣袖中取出錦囊,來到湖邊,一個使勁扔進了水裡,竟無半分躊躇。
“你這是做什麼?”官錦承也被她一連串的動作驚住了。
“想扔了而已。”安若素想了一想,終究沒有多說什麼。
隨後,她彎下身子,看着那錦囊一點一點向着湖底墜去,心也跟着一點一點的沉落。
“眼睛是不會騙人的。”不知何時,官錦承已走到了她的身畔,輕聲說着莫名其妙的的話。
“你自己說過的話都不記得了?”見安若素搖頭,他依舊不急不緩的嘆道,“所以,不管一個人的容顏如何改變,只要仔細看過他的眼睛,便知是誰了......”
安若素恍然大悟,他是在回答她之前的問話。
安若素還看到自己的笑容倒映在水中,即使是如此平凡的一張臉孔,亦能笑得那樣動人。
************
“時辰不早了,該回去了。”許久後,天色開始發沉。
官錦承清了清嗓子,應道:“走吧。”上前再度牽起安若素的手,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安若素本能的想掙脫,但是他拽的手勁剛剛好,使她掙不脫卻也沒有不舒服的感覺,再加上天色也已經暗了下來,這山路又無比崎嶇,安若素只得放棄反抗,乖乖的讓他牽着走了。
************
回到宋長順家,天色已經完全黑了,聽到外面的馬蹄聲,宋氏夫婦衝了出來,看到如此擔憂的他們,安若素只能滿含抱歉的一笑。
見到她與官錦承在一起,宋氏夫婦也是一愣,不過他們終究沒有說什麼,幫着官錦承扶她下馬後,宋長順還客氣了一下:“這位公子一起進去歇一會兒吧。”
官錦承抱拳笑道:“今個兒晚了,不便再打擾。”語畢,策馬消失於夜色中。
安若素望着空落的遠處好半晌,纔在秦羅敷的催促聲中進了屋子,發現楊天遠竟然還在。
“姐姐,你去了哪兒?竟去了那麼久。”楊雲初率先跳到她的面前,好奇的問了起來。
安若素沒有回答她,徑自向着楊天遠說道:“已經扔了。”除了楊天遠,在場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望向她。
楊天遠聞言後,僅僅是點了點頭,便起身拉過楊雲初和衆人告了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