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萻被幾個中年女人摸時, 身上的雞皮疙瘩都出來了,但看她們那副鬆口氣的模樣,哪裡不知道她們這是在求安心呢。
心裡不禁有幾分好笑, 果然是惡人有惡鬼磨。
人再惡,也惡不過惡鬼。
遲萻坐下後,面帶微笑看着這羣人, 笑着問道:“不知你們有什麼事?”
作爲一個剛嫁到司家沒幾天的新婦, 而且還是一個從鄉下來的沒什麼見識的女人, 按理說一般人這種時候都會小心地適應新環境,夾着尾巴做人, 但遲萻偏不, 她就是囂張得讓人無話可說。
誰讓她不僅能得到老太太喜歡,還有一個半夜能嚇死人的鬼丈夫呢?
現在衆人已經沒有當初那種看不起她的想法, 甚至覺得,如果將來老太太老糊塗將司家的財產都分給她,估計他們除了憤怒生氣外,也無法做什麼, 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得到司家的一切。
除非到時候找個道士將她背後欺負人的鬼給收了。
這麼一想, 突然有幾個人猛地打了個機靈。
司大老爺輕咳一聲,代表衆人道:“九弟妹, 這幾日住得可好?”
“謝謝大哥關心, 挺好的。”遲萻一臉笑意。
司大老爺又咳嗽一聲, 接着道:“昨晚……九弟他……”司大老爺看着遲萻含笑的臉, 有些難以啓齒。
遲萻此時對於他們請自己來的目的已經明瞭, 面上卻不作聲,只是笑看着他們。
最後還是長袖善舞的司大太太接過話,試探性地問:“九弟妹,九弟在下面過得怎麼樣?他以後還會回來麼?”
這纔是重點。
遲萻笑盈盈地看他們,說道:“你們希望九爺回來麼?”
當然不希望!一羣人在心裡怒吼,都變成鬼了,就好好地在陰間待着,還回人間做什麼?
不過這話也不能說得太白,不然讓九爺以爲他們這是嫌棄他,晚上又跑來嚇醒他們就糟糕了。
當下司大太太用委婉的語氣將大家對九爺的關心敘說一遍,並且也保證以後這裡就是遲萻的家,沒有人敢欺負她,讓她好好地待着,也讓九爺不用擔心,他們會幫他照顧好妻子的。
在一羣人眼巴巴的目光中,遲萻終於道:“那行吧,今晚我見到九爺時,會將你們的話傳達給他的。不過……”
一羣人剛要鬆口氣,整顆心就被那句“不過”給提起來。
“不過什麼?”司大太太忐忑地問。
遲萻朝他們微笑,說道:“聽九爺說,幾位兄長和軒少一樣,都是在外面幹大事的,九爺人雖然已經不在,但他還是很關心家裡的,他希望你們在外時,不做違背良心之事,否則他晚上只好找你們談談人生。”
一席話,聽得在座的男人們臉色發青,特別是心中有鬼的人,此時臉色實在不好,忍不住在心裡罵九爺多事,都死了就安安份份地當自己的鬼,竟然還管到活着的人身上,他未免管得太寬。
司大老爺面色有些凝重,問道:“九弟妹,九弟這是什麼意思?”
“大哥,九爺說您會懂的。”遲萻笑着說,見時間不早,她站起來,說道:“沒什麼事的話,我要回楓林院歇息了。”
一羣人也不好留她,紛紛起身送她出去,這規格也唯有家裡的老太太纔有,但此時衆人做出這種不自覺的動作,反應過來時,神色都有些不自在。
等遲萻走後,司大老爺一雙眼睛銳利地看着下面的一羣兄弟。
司家九房,除了司大老爺、司三爺和九爺是老太太所出的外,其他都是姨太太所生。老太太是個寬厚人,在老爺子去世後,也沒有將一羣庶子趕出去,依然勞心勞力地教導他們成才。
所以在這個家裡,老太太是十分值得令人尊重的。
司大老爺是長兄,也是司家現在當家人,有些話旁人說不得,他卻能說。
司大老爺冷冷地說:“如果讓我知道哪個做出違背司家祖訓之事,這個家你們也不用待了。”
一羣人忙不迭地保證自己絕對沒有幹,如今長房大侄子司軒掌握南城軍,不管未來怎麼亂,司家將來也不會受到影響,只要在司家,他們就能保證過得好好的,不致於像一些小家族一樣,被鬧得家破人亡。
這南城軍其實是九爺生前在時建立的,後來他去了,由當時還是個大孩子的司軒繼承,司軒也是吃了很多苦頭,才坐穩這少帥的位置。以司軒的心性,將來只要不出意外,手中有這支九爺打造的軍隊,必定能保衛一方安寧,不受西方列強欺凌。
唯有五老爺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很快就掩飾住。
倒是五太太不知想到什麼,臉色煞白,不過因她昨晚被嚇得夠嗆,臉一直是白的,倒是沒人懷疑。
晚上,一羣人小心地睜眼到天亮,九爺果然沒有再來找他們。
雖是如此,這些人在司家祖宅沒待幾天,紛紛決定離開。他們在外面做生意的做生意、當官的當官、上學的上學、教書育人的教書育人,除了司三爺、三太太留在祖宅侍奉老太太外,其他人長年都不在的。
不過現在多了一個九太太陪老太太,雖然這其間發生一些不愉快,不過司大老爺等人離開時,也能安心許多。
在這些人離開時,遲萻扶着不放心的老太太一起送到門口處。
離開司家,年輕人們已經將身上充滿舊時代的繁雜衣物換成時髦的洋裝,和站在門口處送行的幾個穿着裹得密不透風的衣裙的女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三太太有些羨慕地瞅着五太太她們身上的洋裝,對遲萻道:“九弟妹,這些外因人的衣服怪好看的,要不哪天我們也去街上買幾件來穿看看?”
遲萻笑道:“好啊,有空就和三嫂一起去。”
送走這些人後,司家一下子變得冷清許多。
遲萻也過上白天修煉,晚上去幽冥城會鬼丈夫的生活,日子過得波瀾不興。
不過遲萻心裡仍是有隱憂的,她不知道原主的心願是什麼,而司昂作爲一個惡鬼,不僅身上的血煞是個隱患,還有一個被他得罪慘的冥府之主。
人間事要操心,陰間事也要操心,遲萻有一種自己好像來到這個世界變成一個勞碌命。
不過在旁人眼裡,她這九太太當得可舒服了,每天除了早上用膳時陪老太太說說話,接下來的一天時間都是她的,穿金戴銀,山珍海味,在這個動亂的時代,可不是人人都享受得起的。
如此過了幾個月,遲萻突然聽丫鬟說軒少回來了。
遲萻趕緊從榻上爬起來,理了理衣服,便離開楓林院,朝前院而去。
司家雖然仍保留着很多舊時代的風俗,但受到時代的衝擊,司家的女人並不需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不需要見個男人都要避嫌。
遲萻剛走到院子裡,就見到穿着一身軍裝,帥得簡直沒朋友的男人邁着大長腿走過來,他身後跟着一個猥猥瑣瑣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身上穿着陳舊的粗布長衫,腦門光光的,背後拖着一條疏稀的老鼠尾巴,站在氣宇軒昂的男人身邊,如同一隻下水溝裡的老鼠一樣既猥瑣又可憐。
司軒見到遲萻,腳步並不停,朝她走過來,見面就道:“九嬸,這可是你孃家兄長?”
遲萻:“…………”
遲萻內心一臉被雷劈的表情,面上卻十分穩重,目光落到那猥瑣的男人身上。
中年男人討好地對遲萻笑,露出一口噁心的黃牙。
遲萻沒有原主的記憶,對原主的生活和親人並不瞭解,她曾經詢問過曾去遲家將她帶走的人,聽說當時司家將原主迎進門時,是給原主的兄嫂一大筆聘金的。
原主自幼父母雙亡,在大伯家長大,和堂哥堂嫂一起生活。遲萻想到她剛到這個世界時,原主瘦伶伶的模樣,還有後腦勺那傷,就明白下手的絕對是那將她送上花轎的兄嫂,這下手也特嚴重,真是親人麼?
此時看到這個所謂的堂哥,遲萻厭煩得想一巴掌將他抽飛。
遲明也震驚地看着遲萻,想不過短短几個月時間,當初像根豆芽菜一樣的堂妹竟然變成這樣子,儼然就像一個富貴人家裡嬌養出來的大家小姐,不管是容貌還是氣度,甚至是穿着打扮,都和以往不同。
要不是那位可怕的軍爺點明,遲明怎麼也不相信這是遲萻,他那可憐的豆芽菜堂妹。
司軒將人送到,便直接走了。
遲萻面無表情地看着遲明,慢悠悠地道:“大哥遠道而來,先和我去坐坐吧。”
遲明第一次來這種深宅大院,只覺得這裡美得像舊時代的皇宮一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聽到她的話,忙不迭地點頭。
於是遲萻將這個世界的大哥帶到楓林院。
遲明不知道這楓林院是遲家有名的鬼院,剛進來就覺得一股冷風吹來,吹得他身上涼嗖嗖的,這大熱天的,原本應該出一身汗,可此時他身上的汗已被這詭異的風吹沒了。
來到一處廳堂,丫鬟上茶後,遲萻就開門見山地問他來幹什麼。
遲明搓搓手,讓自己冰冷的手多些暖意,說道:“萻萻,是這樣的,家裡快沒米下鍋,你嫂子讓我過來找你要點錢。反正你現在是司家的太太,吃香的、喝辣的,你手指縫裡漏一點就夠我們吃了……”
遲萻端着茶慢慢地喝着,沒有說話。
遲明覺得越來越冷,心裡頭也毛毛的,但此行的目的沒達成,他也不想離開。
“萻萻,你就可憐一下你兩個侄子,他們好久沒有吃過一頓飽,你以前不是最疼他們麼?”遲明一臉可憐相。
遲萻道:“大哥,你也知道我的難處,我吃的、用的都是司家出的,實在沒什麼錢。不如這樣,你在這裡住個晚上,我明天就去向老太太借點錢,老太太人可好了,又疼我,定會給我的。”
遲明大喜,忙不迭地點頭,然後歡歡喜喜地隨丫鬟去楓林院一處僻靜的廂房住下。
房間佈置得很雅治,就是陰暗了點,不過遲明生平第一次住在這種地方,自然是不嫌棄的。
遲萻讓人將遲明安排在楓林院住下,那邊正院的老太太就叫她過去,問她怎麼安排她孃家兄長住在楓林院,這楓林院是老太太小兒子生前的住處,老太太可不希望外人住進去。
遲萻氣定神閒地回道:“我嫁到司家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有家人來探望我,九爺還沒見過我兄長呢,我想等晚上讓九爺見見他。”
老太太聽了,覺得她說得對,拉着她的手道:“你說得很對,都是親戚,昂兒也該見見。”
一旁的三太太看遲萻一眼,暗忖:難道不是想讓九爺半夜去嚇他麼?
她可是聽說過,這九太太孃家兄嫂對她可不好,九太太會這麼大方麼?
成功地將老太太說服後,遲萻慢悠悠地回楓林院。
路上,遲萻又遇到負手站在廊下的司軒,依然是一身筆挺的軍裝,簡直讓一些軍服控們忍不住狼血沸騰。
遲萻雖然知道這不是她男人,可仍是看得很歡喜。
司軒感覺到有人過來,轉頭看過來,發現是遲萻時,便退到一旁,叫一聲“九嬸”。
遲萻站在那裡,朝他道:“軒少這次回來,要在家裡待幾天?還是明天又要回南城?”
司軒沒有說話,冷冷地看着她。
遲萻並不悚,繼續道:“其實這段日子我一直想見見軒少,問軒少一點事情,可惜軒少一直沒回來。”
司軒臉色有幾分波動,他緩緩地道:“九嬸想問我什麼?”
遲萻撫着寬大的袖子,朝他嫣然一笑,“自然是九爺當初遇害的真相,你九叔不肯告訴我,我沒辦法,只好來問你了。”
司軒聽到這話,眉宇間多了幾分仰鬱,還有隱藏不住的煞氣,他冷冷地說:“九叔既然不告訴你,自有他的道理,九嬸還是莫要問。”
說罷,也不理會遲萻,頭也不回地走了。
遲萻望着他離開的方向,聳聳肩,繼續帶着丫鬟回楓林院。
晚上,遲萻來到幽冥城,看到一身古裝長袍的男人,一個猛虎撲兔撲過去。
男人默默地抱住他,雙腳站得很穩,好歹沒被她撲得摔倒,那就丟臉了。這女人撲得太兇,稍不注意,還真是要出醜。
遲萻掛在他身上,笑眯眯地說:“司昂,我有兩件事要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