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感受到一股陰煞之意在靠近,牀上的陳錚猛地驚醒,敏捷地伸手拿過擺放在牀頭的一把山柳枝條。
自從用此物把判官神像打下山後,他留了個心眼,將枝條放到家裡,以備不時之需。
果不其然,現在就派上了用場。
當人在面對未知危險之際,空手和手裡拿着點什麼東西,兩者對比,那心裡感覺是很不同的。
即使只得區區一把柳樹條,並非什麼厲害武器。
面對緩步而來的紙人,陳錚不假思索,當即一把抽上去。
啪!
紙人被打得一個踉蹌,幾乎要跌倒在地:“別打我,嗚嗚……”
竟低聲抽泣起來。
陳錚一怔,凝神問道:“你是什麼東西?”
“我是十三公。”
“你不是被埋了?”
“有土耗子把墳地挖開,破開棺木,我就出來了。”
“那你這是?”
十三公恨聲道:“我被兒媳折磨,死得冤,要報仇。”
陳錚眨了眨眼睛:“冤有頭,債有主,你要報仇,不回家去,來找我做什麼?”
十三公嘆口氣:“我現在的樣子回不去,我兒媳身上還佩戴着祖灰香囊,近不了她身。”
所謂“祖灰”,便是從陳氏宗祠的香爐裡拿出來的香灰,可是好東西。
在宗族內,人皆以擁有一份祖灰爲榮,這代表着祖蔭,能辟邪擋災,還能納吉賜福。
女子得了祖灰,便會裝進香囊內,佩戴於身上;男的呢,則製造成護身符。
從小到大,陳錚也想要祖灰,但他沒有獲取的資格。
其實十三公的兒媳也沒資格,她是從丈夫那裡拿到的。
諷刺的是,這份祖灰還是十三公辛辛苦苦求來,自己捨不得用,給了兒子,最後又被枕頭風吹了去。
只能說各家的家務事,那真是一地雞毛,不可開交。
“我來這,是要請你幫我報仇。”
陳錚:“……你應該找伱兒子纔對。”
十三公說:“安兒被他婆娘迷了心竅,不會幫我的。”
他的兒子叫做“陳安”,在送靈時,陳錚見過,二十多歲,吃得肥頭大耳。
陳錚冷笑一聲:“父親遭受迫害,親生兒子都不幫忙,不孝之子,養之何用?”
“不許你說我家安兒!”
十三公激動起來,尖聲嚷道:“他只是被婆娘欺瞞,等長大懂事了,就會好的……安兒是個好孩子。”
陳錚:“……”
都說慈母多敗兒,其實父親也一樣。
十三公年近五十才生的一個兒子,自然百般寵溺。
當下便淡然道:“你莫要嚷嚷,把別人驚動了,一把火將你燒掉。”
好在這房子位置偏僻,沒有相鄰的住戶,而陳稚平睡着後,那真是雷打不動。
十三公連忙壓低聲音:“你幫我,我給你錢。”
“這不是錢的問題,既然你認爲兒子好,就該去找他。”
“我屋裡還藏着五貫多錢,全部給你。”
陳錚怦然心動。
五貫錢,那就是五兩銀子,不小的數目。獲得之後,即可把族內的債務還清。
他之所以欠下這麼一大筆外債,主要是花在了認祖歸宗的那件事上,方方面面,籌備打點,都要用錢,於是挖了這麼個大坑。
光靠做族裡的苦力事務,辛辛苦苦打拼一個月都不可能還上。
到時候,
房子就保不住了。
忍不住問道:“你這筆私己錢沒留給陳安?”
在很多的家庭中,老人家都有着藏錢的習慣,這並不奇怪,但在臨終之前,往往會有所交代。
十三公答道:“我本來是留給安兒的,可他沒在,我就死了。”
陳錚聽明白了:“你死後,他們不會搜找出來?”
“我藏得很嚴實。”
“十三公,對於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問題是我怎麼幫你?我總不能去把你兒媳給殺了。”
“不用不用。”
十三公連忙道:“這婆娘雖然惡毒,但她要是死了,我家安兒便沒有媳婦了。”
陳錚:“……”
心頭莫名有一股氣冒起,就想舉起柳樹條把紙人給抽一頓:“那你報什麼仇?”
“你幫我回家,我去嚇一嚇她,就算出了口惡氣。”
“就這樣?”
“是的。”
事主都這麼說了,陳錚也懶得多操心,直接道:“我答應幫你,你把藏錢處告訴我。”
十三公遲疑地道:“如果你出爾反爾,拿了錢跑呢?”
“呵,你找得我來,就要信我,否則一切免談。你不信我,我還能信你?”
陳錚態度堅決,毫不讓步。
現在十三公的形態,可不是正常的老人,而是一道離魂,如果對其毫無戒備的話,那真是信你的鬼。
“好吧,你要是騙我的錢,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但記住,此事要在三天之內辦妥。”
它把藏錢地點說了出來,果然挺隱秘的。
說罷,紙人就直愣愣地鑽進了牀底,一動不動了。
對於它的狀態,陳錚倒是懂的,就是一縷孤魂野鬼,沒甚威脅和危險。若非墳地被掘,打開了棺木,它根本出不來,過得幾天,便會魂飛魄散了。
但話說回來,其能依附在一具紙人身上,進城來找到陳錚,這倒是有些蹊蹺。
類似這般詭譎之事,在市井民間,倒有不少聽聞,十分的光怪陸離。
聽得多了,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牀底下多了個紙人,瞧着就有幾分瘮人,陳錚雖然不怕,卻也沒了睡意,開始思考該如何操作此事。
三天時間可不長,轉眼就過去;而他去過一趟對方的家裡,也算是有些瞭解。
這次答應幫忙,事情要分兩步走:
第一步,將紙人送回屋裡;第二步,要把十三公兒媳的祖灰香囊搞沒了。
可不好辦。
不過想到五貫錢,不好辦也得辦,起碼要嘗試一下。
天亮了,傳來了雞啼聲。
陳錚起身,瞥了一眼牀底,心想十三公還真會找地方藏身,然後出去,見陳稚平也早早起來,正在生火熬粥。
略作洗漱,喝了碗粥,陳錚交代幾句,便出門沿着小巷走,去往前河道的十三公家裡。
第二次去,走得很快。
正走着,擡頭看到前面一身道袍的玄雲道人,看樣子,也像是去往前河道的,於是大步趕上:“道長好。”
玄雲道人瞥他一眼:“是你?”
“我正好路過這邊,看見道長,倒是有緣。”
“呵呵,是個會說話的……對了,你今天可得空閒?”
聞言,陳錚心中一喜,忙道:“正愁沒事幹。”
玄雲道人說:“願意的話,你便跟貧道來,幫我打下手。但事先聲明,做這事可沒什麼酬勞,只賺些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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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
當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頭,陳錚自是一口應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