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靈官大哥 助我降魔
普智老和尚也不點燈,佝僂着身子緩緩在夜色中行走,在寺中七拐八拐往大雄寶殿而來。
路過羅漢堂時停了一停,笑呵呵地開口:“師弟?睡了沒有?”
房內普善和尚已經閉目入定,自然不可能回話。
普智和尚搖了搖頭:“可憐!可憐!”隨後便踱着步子遠去。
大雄寶殿中滿是檀香的氣味,香案上有燭火長明不滅,老和尚來到殿中擡頭望向佛壇上的丈六金身。
佛陀金身面容威嚴而慈悲,只是在燭火照映下顯得有些昏暗,背後千手千眼圍成一個金輪。
自普善和尚讓人將釋迦牟的佛像撤去,換上這尊千手佛陀塑像後,這是普智老和尚第一次來這裡。
普智和尚既不燒香,也不拜佛,而是在香案前盤坐下來,手持一串佛珠,開始咿咿呀呀地念經。
老和尚語速不徐不疾,聲音也極爲低沉,唸的是楞嚴經。
傳說釋迦摩尼的弟子阿難尊者在託鉢行乞時,受一個叫摩登伽的女子迷惑,當時二人已至牀上,正欲成其好事,佛陀派文殊菩薩及時趕到將阿難解救。
隨後佛陀開示經文,傳下《楞嚴經》,示現了七處破妄,顯見,五陰,六入,七大,十二處,十八界,二十五聖自證境界以及楞嚴法門,又說五十陰魔事。
楞嚴經從破魔而始,又從破魔而終,教授諸佛子如何覺知魔事,進而破魔、破邪、破妄。
如今那佛像金身中的邪佛分神正在沉睡之中,普智和尚以自家將要證得阿羅漢的修爲念動此經,便是要借經文之力悄然屏蔽邪佛對外界的感知。
老和尚知曉自家修爲遠遠不如那京城中的邪佛真身,即使連這佛像中的分神亦沒十足把握壓制,所以才用這種方法徐徐圖之。
現在普善和尚受了重傷,正閉關恢復修爲,也就沒人來將邪佛分神喚醒。
“小道士,你千萬不要着急啊,只需等過十二個時辰,老衲便可將佛像內的邪佛分神矇蔽。”
“到時候老朽便在這大雄寶殿坐鎮,外面那些僞佛弟子隨你打殺!”
“若是你等不及提前動手,老朽便只能同這邪佛分神硬碰硬,到時候事情可就難辦咯!”
老和尚閉目唸經,一夜時間一晃而過。
次日清晨,有負責灑掃的小沙彌來殿中給佛前明燈添置香油。
“拜見方丈!”小沙彌看到了閉目唸經的老和尚,連忙過來見禮。
老和尚口中經文微微停頓,吩咐道:“從今日起,本寺關閉山門,謝絕香客來此拜佛。”
小沙彌連忙道:“昨日普善師叔帶了許多僧人說是出去弘法,到現在也沒回來。”
“不必管他,時候到了他便回頭了!”
老和尚說完這一句之後便閉上眼睛,繼續唸誦經文。
小沙彌點頭,跑去殿外傳令,然後又捧了齋飯進來給老方丈食用。
普智和尚點了點頭,並未停下唸經,小沙彌只好把盛飯的鉢盂放在一邊,也找了個蒲團坐下,跟着老和尚唸誦。
過了一會兒,大雄寶殿內又有其他僧人前來,看到許久未現身的老方丈在誦經,便也坐下聽經。
《楞嚴經》乃佛本諸多經文中極重要的一部,寺中僧人皆能背誦,有些和尚聽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麼意思,就對老和尚施了一禮後退出大殿。
亦有些僧人聽着聽着便明悟了幾分經文中的真意,覺得老方丈唸誦的經文似乎和普善師叔講的彌勒往生經有些不同,就在殿中坐下來仔細聆聽。
殿中衆僧大多是沒有修煉出佛光法力的凡僧,也不會什麼佛門神通,故而沒有激起佛像中邪佛分神的感應。
這些和尚一起唸誦《楞嚴經》,聲音低沉而清朗,合在一起在大雄寶殿裡迴盪。
殿外朝陽升起,日光映照進來,大雄寶殿滿室皆明。
橫望山下,老君觀中。
張牧之吞吐完大日紫氣,長吁一口氣後收了功法,卻見六甲神將一起來到面前。
“各位神將怎地來此?”小道士忍不住問。
甲子神將王文卿先行了一禮,然後捧過來一個玉碗,笑道:
“小天師要和佛門爭鬥,我們幫不了什麼忙,只能將這些時日收集的大日紫氣練成了丹丸,助小天師增進幾分法力。”
張牧之低頭一看,白玉碗中有一枚紫色丹丸,大約有一顆葡萄大小,正散發着嫋嫋紫氣,於是伸手拿起來:“多謝幾位神將。”
彈丸入口後在津液中化開,而後落入丹田之中,隨氣血在經脈之中流轉了片刻,便化成了自家法力。
“大約相當於我自家吐納月餘的紫氣……”
張牧之感應了下自家法力增長,再次出言拜謝。
六名丁甲神臉上滿是愧疚,似乎是不好意思領受張牧之的謝意,再次躬身行禮後就化成金光飛回靈官殿香案上的六甲印中。
張牧之面上笑意消失,忍不住長嘆一聲。
“事涉佛道之爭,這些丁甲神便不願意插手,或許六丁神女仍會發出護體神光,這六甲神將卻不會現身助伱退敵了。”
長明仙子現身出來,輕聲冷笑,張牧之點頭,心中有些想念劉猛等衆多鬼軍。
這便是召請上界神明分神下界的弊端了,雖然招下來的神將法力神通都厲害,卻有自己的想法。
不像劉猛等自家鍊度的兵馬,刀山火海都是一句話的事兒,即使有一天張牧之要打上天庭,這些隨身兵馬明知必死也會義無反顧的跟隨。
“六甲神將是這個態度,估計召請天兵天將也沒用處……要不你試試?可召請雷部天兵,就說那些和尚是僞佛弟子?”長明仙子給張牧之支招。
“現在這點磨難,還無需召請天兵。”張牧之語氣平靜地開口“多思無益,我等所行之事,本就要有雖千萬人吾獨往已的決心!”
長明仙子面顯笑意,剛想誇讚幾句,卻聽小道士說:“我去問問靈官大哥,看看大哥是否答應……”
“你就這樣‘雖千萬人吾獨往已’?”長明仙子忍不住翻白眼。
張牧之自然裝沒聽見,來到靈官殿上香祭拜之後拿起聖盃,開始絮絮叨叨地禱告。
口中所說也無非是邪佛麾下多麼厲害,自己如今道行不深,如何危險,但是爲了降妖除魔不得不去等等等等,車軲轆話說了一堆。
“望靈官大哥廣發慈悲之心,降下分身,以大法力助小弟降魔!”小道士結束嘮叨,然後開始擲聖盃。
“陽卦,既不贊成,亦不反對,再來一次。”
張牧之心中大定:“靈官大哥果然慈悲!謝謝靈官大哥!”,隨後喜滋滋地走出靈官殿。
長明仙子在殿外看到了卦象,心中更加無語,忍不住問:“王靈官哪裡答應了?你這麼幹不怕翻船?”
小道士剛欲同長明仙子解釋幾句,突然聽到“吱吱叫聲”,擡眼一看,胡馨兒和黃二郎兩隻小獸從牆洞裡鑽了進來。
“你們兩個去哪裡瘋玩了?!我回來幾天了也沒見你們前來拜見!”
張牧之開口呵斥,一白一黃兩畜嚇了一跳,看見張牧之後便夾着尾巴,耷拉着耳朵走上前來,渾身顫抖地趴在地上磕頭。
“我今日有事,沒工夫管束你倆,你們去讀清靜經,明天我要檢查,但凡錯漏一字便要受罰!”
兩隻小獸垂頭喪氣地來走進小道士的廂房,拿了經文出來,站在牆角背誦。
張牧之端坐青玉蓮臺飛到半空中,三目一起張開,自上方俯瞰圓覺寺的氣象。
法眼中遙遙可見圓覺寺上空有一正一邪兩道金色佛光升起,其中那道純正的佛光正一點一點漲大,似乎想要衝破那道邪惡佛光的壓制。
“老和尚果然已經動手了,只是這速度也太慢了,怕不是到等一天時間!”
張牧之重新降落地面,開始擺放書案繪製靈符,繪製最多的自然是各種雷符。
最後又把紙筆拿到靈官殿中,足足唸了三十六遍靈官寶誥,又念祈請咒,然後才提起硃砂筆繪製了王靈官的召請神符。
長明仙子一直站在小道士身邊看他畫符,見他繪製召請靈官的召請符,不禁問:“你這不是爲難王靈官嗎?”
“靈官大哥不是外人!不爲難!”張牧之笑道,而後摸出祖遺都功印,在召請符上蓋了個戳。
“那邪佛在京城吃了靈官大哥一個分身,這次靈官大哥下界滅他一道分神,既是降魔又是報仇,跟什麼佛道之爭無關,有何爲難之處?”
饒是以長明仙子的見識,聽了張牧之這說辭,也忍不住點頭,覺得他說得有理。
張牧之將繪製好的靈符收起,然後把香案上正位軍旗,桃木劍,六甲印都收到青蓮空間內,又來到院中找到玉羅剎變化的蠍子,一樣收了。
“明日天一亮便攻打圓覺寺,我先去尋左千戶!”
長明仙子點頭,身形化成一道火光飛入張牧之頭頂芙蓉冠中,原本青玉質地的道冠又變成了黃銅材質。
張牧之乘坐蓮臺先是升上高空,而後朝江寧縣上左府而去。
圓覺寺大雄寶殿,普智和尚口中唸經不停,張開眼睛看了眼殿中三十幾個僧人,面上滿是欣慰。
“我佛慈悲,看來我圓覺寺還有氣數,此次不該滅絕!”
殿中僧人大多是些出家不久的小沙彌,經文倒是讀的醇熟,只是還未修出佛光,也沒什麼神通。
然而普智老和尚卻不在意這些,佛家講究的是慈悲救度,是頓悟成佛,是四大皆空,至於什麼神通法術本就落了下乘。
張牧之在偏僻無人處降下蓮臺,而後穿過街道來到左府門前:“煩請通稟,就說老君觀張道士來訪!”
守門的家丁不敢怠慢,連忙跑進去稟告,過了一會兒左夢魚親自迎了出來。
“可是要對圓覺寺動手了?家父正在北鎮撫司審問白縣令,我去叫他前來!”左夢魚道。
張牧之搖了搖頭:“明日辰時再動手,待左千戶下差之後再談也不遲!”
待左千戶回來,張牧之將其使用的幾把刀都以火雷之力洗煉後,才道:“明日動起手來,到時候錦衣衛只看守那些普通僧衆便好。”
左千戶將幾把刀收好,好奇問道:“寺中也有妖魔?”
張牧之搖頭:“此次並非妖魔,而是些被邪佛蠱惑的和尚,都修煉肉身大力神通,正好以雷法洗煉過的兵刃克之!”
“那我等如何辨別哪些是凡僧,哪些是妖僧呢?”左千戶又問。
張牧之笑道:“其實也簡單,寺中邪佛弟子都以普善和尚爲首,我們進入寺廟之後便說要捉普善和尚。”
“哪些和尚敢阻攔我等行事,那便是妖僧無疑了!”
次日,天剛破曉,張牧之和左千戶、左夢魚便帶着錦衣衛來到圓覺寺門前。
寺廟大門緊閉,門口貼了告示,說是圓覺寺方丈爲衆僧傳法受戒,需要謝絕香客,閉寺三天。
左夢魚走上臺階,把山門拍的啪啪響。
有個身形高大的和尚將門打開一條縫:“原來是左公子!這幾天敝寺封鎖山門,左公子如要禮佛還需等過幾日。”說着便要關門。
左夢魚伸出一隻腳抵住大門:“錦衣衛辦案!寺中衆僧不得阻攔,否則便以謀反論處!”
那門後的灰衣僧人果然不敢阻攔,打開大門讓衆人入內。
張牧之跟在左千戶身後走上臺階,擡頭一看,守護寺廟的佛光果然沒有絲毫異動。
左夢魚退至一邊讓自家父親先行,而後便跟張牧之並列,帶着三四十位錦衣衛走入圓覺寺。
左千戶走在最前,一邊擡眼觀看寺中風景,一邊隨口問道:“不知普善大師住在何處?”
領路的僧人腳步一停,笑問:“普善師叔住在羅漢堂,不知左千戶尋師叔何事?”
左千戶平靜到:“我錦衣衛已經查明,妖僧普善和尚指使妖魔捉了三十幾名男童,故而前來拿他前去問話!”
那高大的僧人面上笑意一收,一雙眼做賊似的朝左右看了看,小聲道:“左千戶且近前來,小僧悄悄告訴你普善師叔的住處。”
左千戶點了點頭,上前走了幾步,剛欲開口說話,那名和尚面上表情轉爲兇惡猙獰之態,右手握拳猛地朝左千戶腦袋上轟來。
拳頭帶動風聲呼嘯,普通人捱上一記,定然要腦漿迸裂,身死當場!
左千戶將身子一偏躲過了襲來的拳頭,然後左手一擡,一片寒光閃過。
那名僧人忍不住慘叫一聲,整條手臂從肩膀處被切了下來。
“果然是心懷叵測的妖僧!”左千戶手持兵刃,呵呵冷笑。
左夢魚連同身後衆多錦衣衛都將繡春刀拿在手中,張牧之袖口一擺,一道青光飛出,玉羅剎和衆多黃巾力士在場中現身。
“快來人!這些朝廷鷹犬要害普善師叔!”那隻剩下一條胳膊的僧人大喊。
寺中練武的,坐禪的,打掃的,閒逛的,諸多僧人聽到這和尚的叫聲,都放下手中的事情一起衝了出來。
“哪來的狂徒,趕來我佛門聖地撒野!”“普善師叔是彌勒尊王佛選定的聖僧,將要帶領我們弘法救世,豈容你等加害!”
同大雄寶殿中唸經的和尚不同,這些大喊大叫着衝上來的僧人個個身軀高大,臉上滿是嗔怒,雙目中閃爍着狂熱的光,手持月牙鏟、銅棍、戒刀、各式兵刃一起涌上前來。
張牧之對玉羅剎和衆黃巾力士下令:“護住這些錦衣衛!”
黃巾力士和玉羅剎手中也亮了兵器,擋在衆多錦衣衛前面,圍成了個半圓將衆人護住。
張牧之道士還未拿出桃木劍:“武僧中的精銳都被普善和尚帶到陰間去了,如今這些都是挑剩下的,衆力士應該能應付。”
念頭剛落,黃巾力士便和衝上來的衆僧打鬥在一起,雙方都是身高力大的壯漢,手中兵器都沉重如山,相互碰撞發出轟隆隆的巨響,吶喊聲、慘叫聲混成了一團。
大雄寶殿中,普智老和尚已經矇蔽住了邪佛的分神,聽到外面喧鬧之神,忍不住嘆了口氣,停下唸誦經文。
“一會無論發生何事,你等都不可出去!你普善師叔和殿外衆僧都入了魔道,眼下就是應劫之時!”
殿中三十來個小沙彌都從《楞嚴經》中明悟了幾分真意,也隱隱覺得之前普善和尚講解的《彌勒往生經》有許多不妥之處,於是一起合掌:“謹遵方丈法旨!”
普智老和尚自蒲團上起身,枯瘦的身形緩緩穿過盤做的衆僧,來到大殿門口:“小天師!可領那些不通法術的錦衣衛來這大雄寶殿中暫時躲避,老衲已經矇蔽了邪佛的感知!”
張牧之大喜:“老和尚果然厲害,衆力士護着錦衣衛進殿!”
衆武僧都修煉金剛大力神通, 普通刀劍難以將之砍傷,卻難敵不過這些地獄妖魔變成的黃巾力士,僅這一會兒便被打殺了十幾個僧人。
黃巾力士且戰且走,護着衆人來到大雄寶殿門口,衆錦衣衛知曉自己無法應對那些悍不畏死的武僧,就一起走進大殿中。
“左千戶!夢魚!我等且殺出去,除了這些妖僧,再去擒拿普善和尚!”
左家父子一起點頭,剛欲開口說話,就聽圓覺寺庭院裡的鐘樓上傳來震耳欲聾的鐘聲。
“轟!”羅漢堂禪房處一個僧人撞破屋頂朝這邊飛來,口中大叫:“師兄!我早知你要矇蔽佛祖的分神!!”
於此同時,大雄寶殿內的佛像中沉睡的分神被鐘聲驚醒,丈二金身頓時佛光大盛。
普智和尚面色一白,口中噴出金色的血來:“師弟!你信奉邪佛,已經入了魔道了!”隨即周身燃起金色佛火,整個人變成了個金色火炬朝神壇上佛像撲去!
關鍵時刻,老和尚心中起了捨身之念,要燃燒自家苦修多年的金身和法力同邪佛的分神對抗。
張牧之未料到形勢變化如此之快,雙方主力還沒照面,戰鬥便到了生死攸關之時!
所幸小道士早有準備,飛快地從袖中摸出一張靈符,左手結靈官印,右手將符紙朝前一拋!
“老和尚不頂用!靈官大哥!快快現身助我降魔!!”
“轟!”靈符上火光爆開,接着一道浩大的金光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