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年間,有一秀才姓宋名燾,曾多次參加科舉,屢試不中,憂鬱成疾。
這一日,宋燾臥病在牀,忽然間房門推開,一衙役模樣男子手牽一匹白馬,走進屋中,說道:“宋先生,請隨我赴考場應試。”
宋燾滿臉疑惑,遲疑道:“考期尚遠,主考官也未上任,應什麼試?”
衙役不耐道:“叫你去就去,哪這麼多廢話!”
宋燾見衙役面容兇狠,不敢頂撞,只得跟着他出門。衙役手指白馬,道:“上去。”
宋燾搖頭道:“我不會騎馬,怕摔着。”
衙役道:“有我在旁照料,怎會摔着?放一百二十個心。”語未畢,一把提起宋燾衣領,將他扔上馬背,隨即揮掌在馬臀上重重一擊,白馬吃痛,風馳電掣般奔行。
衙役微微一笑,腳步錯動,不疾不徐在後尾隨,白馬奮蹄跨越,所過處塵土翻滾,似一股狂風過境,快不可言,瞬息就是數十里。
那衙役卻是閒庭信步,神態優雅,踏步走路,跟常人沒有絲毫差別。但說也奇怪,不管白馬跑得多快,始終擺脫不了衙役追蹤。一人一馬隔着四尺八寸距離,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宋燾瞧得暗暗點頭“縮地成寸,這衙役不是凡人。”
正胡思亂想,白馬一聲嘶鳴,在一處城牆下停了下來。宋燾睜眼打量,眼見城牆高大堅固,心道“好高的城牆,至少有九丈高,比紫禁城足足高了兩倍。”
衙役手牽繮繩,從東城門進入街道,宋燾放眼凝視,只見街道筆直寬闊,清一色大理石鋪就,足可容納八匹馬車同行。兩旁酒樓商鋪林立,百姓穿梭其間,個個錦繡玉帶,精神昂揚,好一處錦繡城池:繁華富貴,遠勝京都。
宋燾目瞪口呆,豔羨不已,神思恍惚間,早被帶進一間衙門。衙役小聲叮囑“此處乃仙家重地,方圓百米內,不可騎馬坐轎,快快下來。”
宋燾依言下馬,衙役在前領路,將他請進大廳。大廳內鋪滿桌椅,雕紋刻花,俱以名貴紫檀木製成。
大堂正中,坐着十來名官員,個個面生,宋燾大多都不認識。只有一位神威將軍,丹鳳眼,臥蠶眉,頷下一部二尺長髯,面容凜凜,不怒自威,卻是一眼就能分辨,那是關羽關二爺。
關羽目視宋燾,點頭微笑,手指堂下左手邊一對桌椅,說道:“坐。”
宋燾依言坐下,只見面前桌子上鋪好宣紙,左手邊一個竹筒,桶內數支毛筆;右手邊一方硯臺,裡面盛滿墨汁,墨香濃郁,竟是上好的貢品:紫玉光墨。
宋燾對面,也擺着一對桌椅,椅子上坐着一名白衣秀才,三十來歲年紀,麪皮白淨,是個十分英俊的男子。
關羽手指白衣男子,介紹道:“這位是長山張秀才,你二位都是讀書人,多親近親近。”
宋燾拱手道:“張兄,在下宋燾,這廂有禮了。”
張秀才連忙還禮“不敢。請問宋兄可是康熙二十八年秀才?”
宋燾點頭道:“不錯。哎,歲月蹉跎,一晃眼間二十四年過去。二十四年前,愚兄是秀才,二十四年後,愚兄還是秀才,年年考科舉,年年落孫山,倒叫張兄見笑了。”言畢,一聲嘆息。
張秀才也嘆氣道:“同是天涯淪落人,在下的處境,比之宋兄也好不到哪去。我從康熙三十七年參加科舉,連考了六次,也只混了個秀才,不知何年才中舉呢。”
兩人俱是懷才不遇,此刻互訴衷腸,漸漸生出知己之感。
忽聽得一聲咳嗽,堂上一名上仙開口道:“兩位不必唉聲嘆氣,玄燁小兒不識人才,那是他瞎了眼睛。我會還你們一個公道。兩位聽好了:眼下我出題一道,限你二人一柱香內做好文章,能過關者,我自有獎賞。”
宋張二人聞言怒目瞪視,同時道:“大膽,當今聖上乃真命天龍,不準對陛下無禮。”
那上仙笑道:“我怎麼無禮了?”
宋燾道:“你稱呼聖上爲小兒,就是無禮。”
那上仙道:“你們可知我是誰?今年多大?吾乃九天雷帝,活了八萬八千歲,以我的年齡,稱呼康熙一聲小子,有何不可?好啦,別再廢話連篇,聽題吧。”
宋張二人這才釋然,齊聲道:“請出題。”
雷帝道:“一人二人,有心無心。這便是我出的題目。”
張秀才笑道:“此題容易,我無需一炷香時間作文,半柱香就可搞定。”
宋燾道:“我四分之一柱香就能解決。”
兩人成竹在胸,運筆如飛,頃刻間就寫好文章,呈了上去。
雷帝拿過試卷觀閱,讚道:“兩位的文章都做得很好,宋燾的尤其佳妙。特別是這一句‘有心爲善,雖善不賞;無心爲惡,雖惡不罰。’寫得妙,寫得妙。”
停頓片刻,大聲道:“宋燾聽封:我封你爲河南城隍,掌管人間生死,賞善罰惡,即刻上任。”
宋燾搖頭道:“多謝上仙提攜,但小人家有七十老母侍奉。父母在,不遠行,恕難從命了。”
雷帝點點頭,說道:“左右,取生死簿來看。替我查一查,宋燾母親還有幾年陽壽?”
當即有左右翻閱生死簿,稟告道:“迴天尊,宋燾生母張氏,尚有九年壽命。”
雷帝頷首道:“知道了。”目視宋燾,笑道:“小後生,你很有孝心,不錯,不錯。這樣吧,城隍的位置我給你留着,暫時由張秀才替你上任。九年之後,等你母親歸天,屆時再去河南當官好了。如此安排,可有異議?”
宋燾眉開眼笑:“多謝,多謝。”
雷帝目視張秀才,笑道:“張生,你收拾收拾,這就啓程吧。”說完這句話,從袖中拿出一具竹馬,說道:“此馬日行千里,追風逐電,賜予你做腳力。”
張秀才搔搔腦袋,滿臉疑惑:“竹馬長不過數寸,一捏就碎,如何能夠騎乘?”
雷帝哈哈大笑:“你且往馬背上吹一口氣試試。”
張秀才依言吹氣,忽聽得一聲嘶鳴,滿室金光繚繞,竹馬迎風猛漲,變成一匹活生生,有血有肉的大腕名駒:身高腿長,膘肥毛順,通體黃毛如金,熠熠生輝。
張秀才喜不自禁,伸手撫摸黃馬脖頸,嘖嘖稱讚“竹馬復活,稀奇,稀奇,造化,造化!”
語未畢,大廳內空空蕩蕩,一干神仙不知何時,均已離去。
張秀才手牽黃馬,對宋燾道:“宋兄,小弟先去河南上任,九年後,你來替我。嗯,相逢一場,也沒什麼禮品贈送,送你一句詩吧:‘有花有酒春常在,無燭無燈夜自明’。我去也。”語畢,駕馬騰空而去。
宋燾淡淡一笑,忽然間身軀輕飄飄似一縷青煙,被風一吹,轉眼掠過數百里,回到住處。
回到家中,宋燾這才發現:自己靈魂出竅,已然死去三天,屍體陳列棺中,母親正在一旁哭泣。
二話不說,趕緊魂魄歸位,嗖的一聲,鑽進了棺材。正要從棺材內走出,忽爾察覺,棺材板蓋得嚴嚴實實,用長鐵釘釘住,根本難以動彈,直急得他拳打足踢,乒乓亂捶。
他母親在外面聽得響聲如雷,又驚又怕又喜,連忙找來鄰居幫忙,大家七手八腳,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纔將棺材板撬開,救了宋燾一命。
九年之後,張氏病逝,宋燾替老母親辦完喪事,沐浴更衣,在牀上躺好等死,不久便靈魂脫殼,飄飄蕩蕩來到室外,只見僕人雲集,迎接他上任的車馬早已等候多時。
宋燾不再猶豫,翻身上了馬車,駕雲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