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繼長,臨淄縣磨房莊人,功名未就,在縣衙當一小吏。這一天前往親戚家做客,回來時路過於家墳地,只見閣樓華麗,一名老叟坐在門前,徐繼長白日喝多了酒,口渴難耐,當下跟老叟討要茶水。
老叟將他帶入大廳,奉上香茗,說道:“天色昏暗,公子不如在此留宿一晚,明早再回,如何?”徐繼長點頭答允,老叟命家人準備酒席,款待客人。席間,老叟說道:“老朽與公子一見投機,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徐繼長道:“請說。”老叟道:“公子品性清高,令人欽佩。老朽膝下有一幼女,尚未出嫁,想與公子結爲秦晉之好,不知你意下如何?”徐繼長聞言,又驚又喜,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措辭。
老叟微微一笑,命令下人:“去跟小姐說一聲,叫她打扮齊整,出來見客。”過不大會,一名女郎款款而出,淡妝塗抹,姿容豔絕。徐繼長乍見女郎,神魂顛倒,巴不得即刻與她就寢,略略喝了幾杯酒,說道:“在下不勝酒力,不能再喝了。”
老叟心領神會,笑道:“來人,送徐公子與小姐回房安歇。”
兩名丫鬟含笑答允,推推攘攘,將夫婦兩送入洞房。雲雨過後,徐繼長詢問女郎姓名,女郎說道:“我姓蕭,排行第七。”徐繼長點點頭,又細細詢問女郎家世,蕭七說道:“小女子雖然身份鄙陋,但嫁給公子爲妾,想來也不致辱沒你,何必問來問去?”
徐繼長沉溺美色,一味貪圖享樂,聞言不再羅嗦。蕭七說道:“此處不可爲家。素聞公子之妻,爲人賢惠,或許不會嫉妒。請公子回去後替我打掃牀榻,騰出一間空房,我隨後就到。”徐繼長答允了,將女郎摟在懷中,恣意疼愛。
次日天明,徐繼長一覺醒來,懷中女郎早已不見蹤影,四周圍蒼松環繞,屁股下草墊鬆軟,自己竟然睡在野外,不由得滿腹狐疑,心中駭然,匆匆回到家中。回去後將蕭七言語轉告妻子,請她準備空房。妻子對他言聽計從,當下打掃臥室,鋪牀疊被,忙好一切,關門而出,笑問道:“蕭姑娘真的會來?”言語中充滿不信。
黃昏時分,妻子前往徐某住處,笑道:“走,咱們去臥室瞧瞧,新娘子也該到了。”兩人進入臥房,只見牀上一名美人,容顏如仙,正是蕭七。夫妻兩盡皆錯愕,蕭七掩口而笑,上前行禮。
自此後,蕭七便在徐家居住,操持勞務,爲人勤懇。這一日,蕭七跟徐繼長說:“姐妹們跟我說,想來家中探望,請相公稍作準備。”徐繼長道:“家中寒酸,倉促間拿什麼待客?”蕭七道:“這一點不用擔心,她們會自帶酒菜,只是要麻煩大姐下廚烹煮。”
次日清晨,果然有人送來蔬菜肉類,點心水酒,滿滿挑了一擔,妻子下廚點火,很快便烹製出一桌酒席。正午時分,六七名女郎登門拜訪,年長者四十來歲,一干女子圍坐一塊,嘰嘰喳喳,滿屋中都是笑聲。
妻子隔窗窺視,眼中只見到徐某與蕭七二人,至於其它客人,一個都沒瞧見,想來衆女子不是人類,身懷秘術,能夠隱身。一直坐到月上中天,衆女子方纔起身告辭,蕭七出門相送。妻子眼見桌上酒食告罄,杯盤內乾乾淨淨,一根剩菜都沒留下,笑道:“這幫女子真是餓死鬼投胎。”
俄頃,蕭七送客歸來,謝過妻子做菜之德,自行將碗碟拿到廚房刷洗。妻子跟徐某說:“客人上門,哪有自備酒菜的,實在是太怠慢了。改天再請她們一次,算是賠罪吧。”
數日之後,衆女子再次造訪,這一次仍是盡情吃喝,不過有所收斂,留下四盤菜餚沒動,徐繼長詢問原因,衆女笑道:“嫂夫人嫌棄姐妹們吃得太多,這幾盤菜,是特地留給她的。”
席間一名少女,十八九歲,白衣素服,自稱是蕭七六姐,喪夫守寡。徐某見她儀容嫵媚,談笑風生,心生好感。主客共行酒令,請徐某做裁判,定下規矩:行酒令期間,不準發笑。蕭六姐笑個不停,頻頻犯規,連罰十來杯酒,雙頰酡紅,醉眼朦朧,笑道:“頭好昏,你們繼續,我去睡了。”告辭離去。
徐繼長心念佳人,隨便找了個藉口,匆匆離席,四處尋找六姐,只見她閉目不語,正在牀上安歇。徐繼長偷偷在她嘴脣上吻了一下,六姐並無反應。徐繼長心癢難搔,壯着膽子,伸手在六姐私.處摸了一把,正準備趁人之危,縱慾狂歡之時,忽聽得大廳中有人呼喚自己名字。徐繼長暗罵掃興,急急忙忙整理衣服,眼見六姐袖內放着一條絲巾,順手牽羊,收入懷中。
半夜之時,衆女紛紛告辭,六姐兀自沉睡未醒,蕭七進屋催促,六姐慢悠悠睜眼,打了個哈欠,繫好裙子,梳理秀髮,出門而去。徐某思念美人,難以入睡,探手入懷,想要拿出絲巾把玩,誰知一摸之下,不見絲巾蹤影,心想“難道不小心弄丟了?”點起燈籠,四處查找。
蕭七見狀,笑道:“不用找了,絲巾早被六姐帶走了。”徐繼長大吃一驚,涎着臉道:“好姑娘,你六姐真漂亮,有沒有辦法讓我跟她……”蕭七搖頭道:“你與六姐沒有合體之緣。六姐前世是一名歌妓,公子上輩子是一名書生,你兩相愛相戀,不過因爲父母阻止,最終難以廝守。後來公子纏綿病榻,臨死之時,希望能摸一摸六姐肌膚。六姐因爲俗事纏身,沒來得及見你最後一面。所以這輩子前來補償,讓你了結心願。如今摸也摸過了,六姐不會再見你啦。”
徐繼長不信,連續數次設宴,邀請衆女,期望能與六姐再見,結果自然是次次失望。徐繼長暗中懷疑蕭七嫉妒,故意從中阻撓,因此對她態度冷淡。這一日,蕭七說道:“相公因爲六姐之故,老是怪我。是她不肯見你,與我何干?你我相處八年,緣分將盡,既然你一心想見六姐,我便幫你最後一次,跟我來吧。”
徐某大喜,兩人同行上路,來到蕭七娘家。岳父岳母出來迎接,岳父說道:“小女久蒙公子照顧,感激不盡。老漢風燭殘年,腿腳不便,所以很少與女婿往來,不會見怪吧?”一面說笑,一面擺上酒宴。
席間,蕭七詢問姐妹近況,老叟說道:“她們各自回夫婿家去了,只有六姐仍在。”當即命令婢女“去請六姑娘出來見客。”六姐聞言,卻是遲遲不肯露面。蕭七急了,親自入屋拉拽,六姐方肯出來,乍見徐某,微微頷首,神態冷漠。
俄頃,老叟夫妻離去,蕭七說道:“姐姐自命清高,老是不肯與相公見面,相公心情不好,經常埋怨我呢。”六姐冷冷道:“偷絲巾的小賊,誰願與他交往。”蕭七笑道:“你兩親都親過了,何必如此絕情?”將二人面前酒杯調換,連勸了數杯酒,告辭離去。
室中只剩下男女二人,徐繼長起身求歡,六姐不許,徐繼長耍起無賴,一把拉住六姐裙角,跪地哭泣,六姐心腸一軟,不再拒絕。兩人攜手上牀,正自脫衣之時,忽聽得屋外喊聲震天,火光照射,六姐大驚,一躍而起,說道:“禍事臨頭,該怎麼辦?”徐繼長迷茫不明究竟,六姐連連跺腳,忽爾身形飄渺,消失不見。
徐繼長悵然失落,凝神一瞧,房舍樓臺,頃刻間不知所蹤,自己身處之地,卻是於家墳場,正自疑惑之時,只聽得腳步聲響,十來名獵戶帶鷹提刀,蜂擁而至,驚問道:“深更半夜,是何人在此?”徐繼長隨口敷衍,說道:“迷路的。”衆獵戶問道:“適才我等追逐獵物,走失了一隻狐狸,你有沒有看到?”徐繼長道:“沒看到。”衆獵戶不再言語,轉身離去。
徐繼長滿心懊惱,惆悵而歸,自此後再沒見過蕭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