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楚子航看見的不是他一直以來所認爲的皇帝,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
他笑着,卻比不笑的人還孤獨。
出家人不打誑語,楚子航自然也是不會說謊的。他說他認識路明非,那肯定就是正兒八經的知道路明非這個人,而非社會上遍地都是的奉承話——事實上,也沒有人值得他去奉承。
實際上,絕對超出林陽想象的真相是,楚子航在他這個二週目的皇帝陛下蒞臨仕蘭中學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他了。
仕蘭中學作爲這座城市貴族中學中的翹楚,兼具土豪和人才的高大上學校,其本質上的不同從新生報道時的校門口就可見一斑。身爲貴族學校,那必須有把新生報道時的校門口開成豪車展覽的底氣才能稱一句真貴族啊!
於是真貴族們就開着豪車帶着自己孩子來學校報道。他們像是參加比賽一樣穿上最筆挺的西裝最漂亮的衣裙,開着豪車帶着同樣全副武裝的孩子來報道。昂貴的香水味甚至暈染到教室的每一寸角落。家長們矜持的擡着下巴,囑咐自己的兒女好好學習。
在這場以名車和大牌爲武裝的戰爭裡,所有不夠檔次的人哪怕平常再驕傲也會自慚形愧。於是校門口的學生與家長清楚的分成了兩波,一波慢條斯理的囑咐着新生,展示着資本與地位。一波則腳步匆匆的走進校園前去報道。
然而,仕蘭中學十數年以來的潛規則,在今天被打破了。
有人從名車的隊伍裡走出來,他一路步行,自公交車站一直走到校門口。豪車和穿着講究昂貴的男男女女被他甩在身後,他們身上昂貴的名錶首飾吸引不了他半分目光。而他走過之地,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看着他,又敬畏的馬上移開目光——雖然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要敬畏,但是連半點兒懷疑自己的敬畏有何而生的念頭都沒有。
然後這個男生就一路走到了仕蘭中學校門口,他在離校門還有一小段距離的地方停下,擡起頭看着仕蘭中學那請了書法名家題字打底的校門。
這個時候人們才注意到他穿着一身嶄新的校服,面容頂多稱得上清秀端正。身上也沒有什麼足以彰顯高貴身份的飾物。正相反,很多新生絞盡腦汁也無法把男生的鞋子同什麼大牌聯繫起來。最後瞬間轉粉的新生們在論壇上戰了快半個月。最後不得不承認鞋子款式簡樸無華,十二萬分的襯托出皇帝陛下獨一無二的氣質和品味——至於夜市小攤減價產品這種東西,這羣天之驕子們打出生到現在都沒見過。
男生停在了校門口,他沉默的望着校門。人羣如遇上巨石的溪流一般從他兩邊走過,留出一塊安靜的位置給他。就像給前來巡視自己的領土和臣民的皇帝陛下讓出他車架前行的路。
後來這一幕被一個姍姍來遲的新生拍下來傳到了校論壇上。各種人肉之後終於確定了這位皇帝陛下的身份和姓名——路明非,贊助入學,新生。
而這足以清晰的刻在仕蘭中學校史上的一幕裡有個沉默的旁觀者,旁觀者什麼都不在意。他只是像是後世閱讀史書的學者一樣沉默的看過這一幕,然後給皇帝陛下貼了個標籤,記下了這個人的名字。
因爲旁觀者本來就是這座貴族學校裡的神,神和皇帝不在同一個世界裡。
作爲神的楚子航是老生代表,是三好學生,是仕蘭中學的NO.1。沒有半點競爭意識的神大人反而挺欣賞這個碾壓一羣天之驕子的新生的。因爲他在他身上嗅到了同類的味道。
正如後來他走過走廊,底下的操場上新的高一年紀正在做操。楚子航的身影從上面走過時全校美女和一部分男生都擡起頭仰望他的身影。而他所注視的那個人站在隊伍最前面領操,注意到班裡隊形混亂的時候他才擡起頭尋找吸引走同學注意力的罪魁禍首。
而那一刻楚子航已經走了過去,他的背影隱沒在樓裡,操場上無數女生跟着不由自主的嘆息。好似她們的神消失在了另一個世界。楚子航則回想着他所見的場面,林陽這個皇帝陛下即使被拉出來領操也顯得與大家格格不入。
那是來自於血脈裡的不同。
?
林陽自然是不知道他給楚子航留下了如此狂霸炫酷拽的印象,也不會知道楚子航把他劃分成了同類還貼了一個與衆不同的孤獨標籤……。
事實上被仕蘭中學上至學姐下至學妹念念不忘的新生報道時的皇帝陛下的蒞臨只不過是那天他做了一晚上噩夢沒睡好覺,所以一路低氣壓。飈到校門口時林陽看着仕蘭中學四個大字。
而被楚子航認爲的格格不入和同學們認定的與衆不同不過是皇帝陛下自認爲是個老頭,面對廣播操和同學的調侃這類有點小破廉恥的東西時着實不能坦然……由此可見腦補誤一生呀!
然而暫且不管不靠譜的腦補到底誤了誰的一生,總之當林陽終於不看着窗外發呆了——他就發現他已經誤了回家的時間了。
於是路皇帝也不感傷了,麻溜的抓起東西回教室收拾書包,之後又抓起書包趕回家……路上路過小區旁邊超市的時候走進去挑了一瓶醬油一包糖。
林陽打開家門時,撲面而來的就是一股帶着菜香的油煙味。他隱秘的抽了抽鼻子,很是專業認真的辨別了一下——海鮮……嗯,是蝦。還有醬油……這是在做油燜大蝦?
“誰啊?”聽到了隱約的開門關門的聲音,在廚房裡忙的熱火朝天的嬸嬸探出頭來看了看。一看到是林陽,她馬上鬆了口氣,把腦袋又收了回去。扯着嗓子頂着抽油煙機的風聲喊到。“明非!快幫我下去買瓶醬油!家裡的的醬油用完了!錢在鞋櫃上!”
“不用了。”
林陽在心底裡嘆了口氣,臉上掛起一抹微笑,他拎起剛剛爲了拖鞋而放在鞋櫃上的醬油和糖,向着廚房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