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陽仰着頭。他的行爲在房間裡顯得並不出奇。
龍文的共鳴與其說是看天賦還不如說是考驗人品。在未來甚至有學生總結出了一本共鳴玄學大全放在守夜人論壇的‘英靈殿’裡受衆人朝拜···
現在自然沒有這麼有想法的學生。但是在座的衆人已經以自己覺得最能觸發靈感的姿態開始解讀。比起寫寫畫畫和激烈討論以及像是要戳爆自己的兩個太陽穴,仰頭看圖只是再尋常不過的動作。
——前提是他們的耳機裡沒有一隻正在等待着配置操作系統的學院秘書諾瑪。
諾瑪的聲音在耳機裡響了好幾遍,林陽卻沒有去在意她,他的眉頭緊皺。龍文始終是混血種想要破解卻無法達成的秘密,這門語言天生蘊含着常人難以想象的力量,後世流傳的盧恩文字和鍊金術都只是古人對龍文求而不得從而轉化出的低級利用方式。
依靠比旁人更接近於極限的血統,超越了時代近百年的龍文破解進度,林陽只能勉強分析出這棵龍文樹大概是在寫什麼:這是一段記錄,由書寫者自問自答的記錄。林陽只能通過其中重複的有關於兄弟的記載判斷出整個記載都是有關於青銅城主人,青銅與火之王雙生子的。
可是僅僅知道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就像你在參加雅思考試,你手邊放着參考資料,無奈全部的資料都是法英互譯···更何況他現在要解答的題目不是照抄就能答上的文字題,而是在這張抽象又時刻變動的‘地圖’裡尋找出一條最短的逃生道路!
“別吵。”
諾瑪的提示音再一次響起的時候,林陽終於回答了。他垂下了頭,呼吸不知道什麼時候急促了起來,在略顯昏暗的房間裡,他兩鬢的汗水順着髮梢打了下來。
“給我看地圖。”
“這是你第一次登陸,請先配置操作系統——”
“我說。”林陽重複了一遍:“給我看地圖。應該有的吧,根據他們進去的路線推斷出的那一部分地圖。”
短暫的沉默之後,少女笑了笑。就像是在短暫的時間裡從320P置換到1080P,一下子整個人都生動起來了的少女笑着輕輕欠身。“EVA爲你服務,現已按照通常模式配置好了你的操作頁面。”
“謝謝。”
林陽的視線不曾有片刻停留在她的臉上,他也並不在意耳機裡少女的聲音一瞬間從呆板變的好似真人——或者說,他已經太過於習慣這樣的變化。雖然EVA的人格模塊在他就任校長之前就因爲邏輯錯誤自我消亡了,但是在林陽還在執行部賣命的時候,EVA卻是他不可或缺的戰友。
只是簡短的道謝,林陽繼續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了面前這張有點兒過於簡單的地圖。他飛快的熟悉了地圖上的標記和其中所代表的含義,但是這張可以稱得上簡陋的地圖卻不能提供給他更多的信息。
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龍族遺蹟的開發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就算是現在有了更多的高科技手段輔助,很多真正的奧秘卻無法被單純的鏡頭或者語言記錄下來。這不是所謂的塔防遊戲,小怪獸推掉一個塔就有一個塔的戰績。
如果這兩位專員不能成功脫出的話,卡塞爾在這次行動所能得到的回報是無限趨近於零的。
單單一張完整的龍文樹圖片而已;如果只是有足夠的文本就可以被解讀,那龍文早不是什麼神話了。
當然,比起卡塞爾所能獲得的收入、林陽的視線艱難的從簡陋的地圖上移開,他的右上角,在座所有人的屏幕右上角都有着一排飛快變動,減少的數字。
那是倒計時。
已經快沒有時間了。
路校長几乎能聽到閘門後咆哮的洪水的聲音。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如果倒計時歸零,那兩位陷在青銅城裡的專員的結局會是什麼。但是換句話來說,他卻想起來曾經在執行部單身狗們嘴邊流傳的一句話。
——是兩個人的話,如果到死的那一刻能夠握住一雙手的話,也是一種無上的幸運吧。
小魔鬼沒有出現,林陽知道他不會出現。那傢伙總是這樣,他很清楚林陽會爲怎麼樣的人交易出自己的靈魂,所以小魔鬼大可以在更多的人死在林陽面前的時候把林陽的所有絕望當做糖果吞下去。
林陽習以爲常,而小魔鬼津津樂道,因爲下一次出現的時候他就有更多的籌碼來凸顯林陽的一無所有。
可越是一無所有,越是不想放手。
林陽突然覺得很無力。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一種無力感,那是在雨夜裡他看着血花在馬蹄下迸裂的無力感;那是他站在曼斯坦因教授現在的執行部負責人的位置上看着倒計時結束的無力感;那是在葬禮上他一次一次把白玫瑰放下,棺蓋蓋住熟悉的年輕面龐的無力感。
那是一個人面對他人的死亡和悲傷,恨不得以身相替,卻無能爲力的感覺。
“···My heart is gold, and my hands are cold.”
屏幕邊角的EVA還在笑着,就像是沒聽到林陽的低語一樣。
要放棄嗎?會放棄嗎?
看着這樣的笑容,林陽突然也笑了起來。他擡起手,指尖順着那條代表專員們進入路線的白線往前走,一直往前走,最後停留在屏幕上端的邊緣上。
一直往上走,就像是沒有雙腿的鳥一樣,只能往前。無法停留,無法低頭,直到走不了的那天,也不能算作輸。
倒計時還在往後走,等它歸零,就代表着兩名專員的死亡。路爺爺知道離他們現在所在的圖書館大樓不算很遠的地方有一棟鐘樓,建築風格簡陋的有點兒格格不入。鐘樓上有一口青銅的大鐘,它每一次響起來,都代表又有一位夥伴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終於想起來了進入這間房間時記不清的那句話是怎麼說的。那是他最得意的學生,小姑娘有着無法被低級血脈掩飾的天賦,在李嘉圖校長的堅持下她也接過棒子站在了執行部主事人的臺子上,第一次站上去的時候就是遇到這樣的突發事件,小姑娘的手都在抖。可她站上去的時候就像換了一個人。
她站在臺子上,爲了更好的狀態她甚至沒有去費力點燃對她血脈等級來說很勉強的黃金瞳,她對着所有人宣告——
——“鐘聲即將響起,而我們要做的,就是掐住它的喉嚨。”
——“教授!”
林陽緩緩的把這口氣連着臉上的笑意全都丟掉。他站了起來,舉起手。教授第一時間投來了目光,然後是更多人的關注。教授衝林陽點了點頭,示意允許他發言。
“他們是怎麼進去的。”林陽說道。
“涉及到保密性條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