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塔實在太高了,龍族爲什麼要建那麼高的塔?”林陽仰望那座通天徹地的巨塔,神思恍惚。
“龍族習慣把戰爭記錄在柱狀的東西上,立在露天場合,戰勝了就記錄榮耀,戰敗了就記錄仇恨。”楚子航說,“塔的另一個用途就是處刑。龍族習慣把罪人釘在塔上風乾,風乾一個龍類需要幾百年,在那幾百年裡犯罪的龍類會經受所有族人無休止的凌/辱。”
楚子航仍在做着速寫,而愷撒正在拍攝照片,兩人沒有注意到林陽的反常。
林陽按着額頭,頭痛欲裂。無數畫面在腦中閃動,好像有什麼野獸正叫囂着呼之欲出。釘在銅柱上的罪人,數百年的殘酷刑罰,呼嘯的烈風和斑駁的血跡,一切彷彿親眼曾見。冰海蔘天的銅柱上,綁縛的囚徒遍體鱗傷,鮮血化成赤色長練汩汩流下,浸染了腳下的大地。他的白髮隨風飛舞,黑衣被無數荊棘撕裂,渾身被刻下屈辱的印記。
“你終於來看我了,哥哥。”垂死的人擡起頭,眼中流下兩行濃猩的血淚,“我聽出你的腳步聲啦,我知道你還沒有放棄我,你一定會來看我的……”
“哥哥,你原諒我了嗎……”
“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我愛你啊,哥哥……”
連綿不絕的淒厲呼喚在腦海中迴盪,如惡鬼纏身,經久不衰。突然間他胸口一窒,眼前一黑,林陽面朝地倒了下去。
迪里亞斯特號拍攝的龍族古城照片傳到了本部,呈現在中央控制室的大屏幕上。施耐德和曼施坦因接雖然觸過很多龍族古物,但在這樣氣勢恢弘的建築面前仍舊覺得震撼莫名。那些雕刻描繪了成千上萬的鬼神在作戰,人身蛇尾的怪物們用蛇尾纏繞住彼此的脖子,噴吐着烈焰的同時,揮舞着致命的刀劍。戰爭的場面被雕刻得太過逼真又太過匪夷所思,似乎有太多想象的成分,如果那場戰爭並非虛構的,可想而知它的慘烈程度超過了人類歷史上的任何戰爭。
“人身蛇尾的形象很罕見。”曼施坦因說。
“至少在我們黑王血裔的文獻記載中,龍類從未以人身蛇尾的形象出現過。”施耐德說。
“難道龍族古城是白王一脈建造出來的?”
“目前還判斷不出來,令人吃驚的東西太多,一時無法消化。”施耐德說,“雖然機會難得,但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差不多該返航了,既然已經定位了那座城,以後還有機會下潛去解決胚胎的問題。”
曼施坦因盯着大屏幕上的照片出神,臉色忽然變了:“糟了,鳥居就是一種門!見鬼他們真的在水下看見了門!”
巨大的恐懼在施耐德心裡炸開。他們沉浸在驚人的發現中忘了門的事,排除了泄壓閥故障後,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讓他們放鬆了警惕。視頻顯示迪里亞斯特號正筆直地去往那座鳥居,在施耐德眼裡,十年前的故事正在重新上演,下潛,發現門,向着門前進……
“不要靠近不要靠近!返航!返航!”施耐德失控地大吼,十年前的精神烙印太深了,此時此刻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他永遠都忘不了2001年的格陵蘭冰海行動,爲了捕獲在海底孵化的古龍胚胎,下潛小組中六名A級學生全部遇難,無一生還,而他則被嚴重凍傷、被龍血污染,終日靠戴着氧氣面罩過活。
然而無人迴應施耐德的指令,通訊頻道靜得讓人害怕,源稚生不說話,迪里亞斯特號沒動靜,連日本分部的輝月姬系統都沒有應答。
“報告施耐德教授,五秒鐘前輝月姬系統和我解除了所有連接,我們和日本分部以及迪里亞斯特號的一切聯繫中斷,我正在試圖維修,但輝月姬系統沒有應答。”諾瑪的聲音迴盪在中央控制室裡,施耐德震驚地看着大屏幕,位於日本海域的光點熄滅了。
“明非醒醒!振作一點!”楚子航大力搖晃着林陽的肩膀,把一瓶寶礦力一股腦地澆在他臉上。
“咳咳……”林陽咳嗽着睜開眼睛,舔了舔嘴脣,“師兄,你浪費了我們最後的淡水資源。”
林陽環顧四周,發現深潛器正位於巨大的鳥居上方,那是一座高達五十米的宏大建築物,青黑色的表面雕刻着蛇形花紋,花紋介乎圖形和文字之間,彷彿無數的小人圍繞着篝火起舞。
“那是某種象形文字麼?”林陽朝窗外指了指,“看起來似乎有些眼熟。”
“是日本的‘神代文字’,輝夜姬已經解讀出了結果。”楚子航說,“這裡就是高天原,日本神話時代的諸神聚居之地。”
“我曾經研究過日本歷史。”林陽揉了揉太陽穴,回憶起每個期末考試前在地下文獻庫挑燈夜讀的情景,“根據《古事記》中的記載,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創造了日本國,他們繁衍了日本的整個神系,天皇家族就是神的後代。”
“日本人今天所說的神族就是龍族。”楚子航低聲說,“日本神話中記載的其實是一個龍類家族的歷史!”
“這麼說,天皇家族其實是龍族的後裔?”林陽道。
“不,天皇家族不是混血種。”楚子航神色嚴肅,“真正的混血種是……蛇歧八家!”
“My god!原來象龜前輩纔是真正的龍種,而日本分部都是諸神後代!這個消息太震撼啦,足夠寫好幾篇論文發表了!”林陽以一個科學工作者的熱情發出陣陣感嘆,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師兄,你剛纔說是輝夜姬幫我們辨認出的神代文字,爲什麼不是諾瑪?”
“由於太陽黑子爆發影響到通訊設備,導致日本分部跟學院本部的聯絡出現了一點問題。”愷撒回答了他的疑問。
“居然在這種時候跟本部中斷了聯繫,太陽黑子也真會挑時間。”林陽微微蹙眉,“專員和諾瑪之間斷線的情況我是第一次經歷,你們覺得那個輝夜姬可靠嗎?”
“她的工作模式和諾瑪非常接近,應該沒問題。”楚子航點頭。
“象龜是個穩重有責任心的男人,稱得上是值得信賴的夥伴。”愷撒露出驕傲的笑容,“我永遠會給一個初次見面的人以信任,這是身爲領袖的氣度。”
“呼叫迪裡雅斯特號,呼叫迪裡雅斯特號,情況如何?是否恢復意識?你們有沒有受到精神干擾?”耳機裡傳來源稚生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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愷撒抽了自己一個嘴巴:“我覺得自己還行,不像是做夢。我們小組,都挺正常,路明非已經醒了,看起狀態不錯,很快又能活蹦亂跳了。”
“你們的氧氣存量還能堅持15分鐘,胚胎應該正在掙扎着甦醒,不能允許它甦醒,抓緊這個機會抹殺它。”源稚生說,“我剛跟施耐德教授通了越洋電話,他的意思也是盡一切可能抹殺胚胎。”
“施耐德也這麼想麼?好的!沒問題!這是我期待的指令!”愷撒把自己牢牢地捆在座椅上,“楚子航,硫黃炸彈準備好了麼?”
“炸彈已經激活,安全栓正在解除,15秒鐘之後可以發射。”
“路明非準備,炸彈發射之後立刻上浮!”
“瞭解!空氣艙預備排水,穩定翼準備,螺旋槳系統準備,一切就緒。”
古城的廢墟搖晃起來,廢墟表面附着的肺螺一層接一層地剝落,水勢緩緩上升,敲打在迪裡雅斯特號的外殼上,發出沉悶的聲音。源稚生說的沒錯,這座城市正在甦醒,它原始的姿態就要展現在人們面前。
“你們看一眼聲吶屏幕!”楚子航的聲音有些奇怪。
林陽和愷撒猛地扭頭,聲吶屏幕上接二連三地跳出紅點,每個紅點都在搏動。每個紅點都代表一個心跳聲,數以千計的東西正在甦醒,絕非只是一枚胚胎!
“媽的!這裡是什麼地方?龍巢麼?”愷撒驚呆了。
“這座城市的廢墟下藏着什麼東西。”林陽指着掃描圖像,瞪大了眼睛,“看它的輪廓,像是一艘……沉船!”
“長度134米,寬度25米,高度15米,20萬噸級巨型破冰船,沒錯,它就是列寧號。”楚子航對比着列寧號曾經的照片,語氣沉重,“資料上說列寧號沉沒時載有龍類胚胎,現在沉船被胚胎佔據,胚胎把鋼鐵轉化爲它的一部分了!”
“不要再說了,我已經開始反胃了。”林陽在鋼鐵中看到了血管的痕跡,教科書上說龍族基因可以接入任何動物的基因鏈,把他們改造成自己的亞種,卻沒有誰提到過龍族基因還能侵蝕鋼鐵,使破冰船懷孕。
“它已經不可能孵化了,有人殺了它,作爲祭品。”愷撒說,“你們看下面。”
林陽和楚子航從下方的觀察窗向外看,在肺螺堆積的地方,列寧號生出粗大的血脈貫入海牀,血液從沉船流向四面八方,灌溉滋養着整座古城。那是一種類似黑魔法祭祀的血腥鍊金術,他們的敵人不是胚胎,而是這座死去了很多年的高天原。神話傳說這裡曾居住着神族,而昔日的衆神即將醒來。
什麼東西需要用一條古龍的血去祭祀,龍血哺育出的又是什麼魔鬼?答案目前無法揭曉,但三人卻能從中感受到濃濃的悲哀與絕望。龍族弱肉強食的法則經久不衰,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古代種,在更強大的王面前終究也只能淪爲祭品,永遠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