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中華文明真是博大精深啊,吾輩今天算長見識了!”店長豎起了大拇指。
“話說他剛纔爲什麼那麼驚訝?理科生搞個統計學調查很正常吧。”林陽扭過頭看愷撒。
“誰知道呢?也許是少見多怪,再不就是沒文化。”愷撒聳了聳肩。
店長聽得真真切切,臉色白了紅紅了白。
楚子航完全無視店長的心理活動,繼續有條不紊地做着報告:“客人們來高天原消費更多是尋求心理慰藉,而非單純的酗酒。我日語不通,但藉助服務生的翻譯,我知道她們中有27例曾遭遇家庭暴力,31人的丈夫有外遇,16人認爲她們的婚姻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也就是說我面對的是一羣對婚姻失望、內心壓抑的女性,我扮演的角色介乎異性友人和心理醫生之間,而我的主要工作是傾聽。”
“如果我是一位心靈飽受創傷的女性,我也只願意跟右京你這樣的美少年傾吐心事。”店長頻頻點頭,看起來楚子航的表現大大優於愷撒。
“不,她們期待的不是傾吐心事而是被強勢壓迫,從思維邏輯上說她們是典型的斯德哥爾摩症候羣。”楚子航拋出一個學術名詞,將論題直指分析結果,“從客人們醉酒後抱怨得最多的不是丈夫的暴力,而是對她們的忽略這一現象來看,女性寧可被粗暴地對待也不願意被忽略、被漠視。”
“右京你開啓了我理解牛郎之術的新篇章!說下去!我很樂意聽!”店長身體前傾,激動得耳朵都要豎起來了。
“瞭解客人的精神狀態之後我們就可以對症下藥,不需要精通日語我也可以扮演她們期待的角色。我不需要刻意的討好她們,無論她們說什麼我都不會表現得動容,反而冷漠待之,在心理上對她們實行高壓政策。基於斯德哥爾摩症候羣的心理特徵,她們會產生‘他是故意對我這麼粗暴的’的想法,從而覺得自己受到了關注。而這種關注纔是她們真正需要的東西。”
店長興奮地擊掌:“精彩!精彩!”
“這幾天我只學會了一句日語,每當客人們想結束的時候我就會說那句話。”楚子航神情肅穆,力聚舌尖,好像唸誦密宗九字真言,“じゃあ、今日はこれで終わったか?君は家に帰って、早く泣いて寢たほうがいい。(今天就到此爲止了麼?你還是早點回家哭哭睡吧!)這種粗暴的語言會進一步刺傷客人的自尊心,作爲職場上的成功女性她們會被激發出好勝心和鬥志,轉而留下來繼續買酒,我名下的消費額就會上升。”楚子航彙報完畢,起身退場。
店長臉上露出欽佩的表情,那一刻他彷彿預見了未來,右京一舉成名,化作牛郎界所向披靡的征服王,他的身軀是那樣高大偉岸。
“Sakura君,來坐在我身邊,這是我給你留的位置。”店長拍了拍自己身邊的沙發,那張鋼鐵般堅硬的臉上綻放出和藹可親的笑容。
愷撒和楚子航面面相覷,店長面試他們倆的時候氣氛劍拔弩張,現在全然和風細雨,那表情就像在動物園裡關了好幾年的狗熊突然見到了同類,忙不迭地捧着自己珍藏的蜂蜜大獻殷勤一樣。
但是狗熊的視力顯然有問題,對面那隻雖然長得有點像他,生態學價值卻不知比他高了多少個等級。人家是世界自然基金會的形象大使,哪裡會稀罕那不知被你舔過多少次的蜂蜜,要討好他先帶二斤上好的竹筍來!
“不必了,謝謝。”林陽毫不領情地拒絕了店長的好意,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實在難以忍受店長那一身濃烈的古龍水味兒,還有沙發上那隻一臉殘念的喜馬拉雅貓,順便一提,他對貓毛過敏。
林陽不滿地瞥了喜馬拉雅貓一眼,人與貓視線交匯,喜馬拉雅貓瞬間炸毛,尖叫着跳下沙發逃走了。
店長無奈地嘆了口氣:“Sakura君竟然不喜歡貓咪,真遺憾啊。”
“沒什麼可遺憾的。貓這種動物生性怪癖,變化無常,我才懶得浪費精力去琢磨它們的心思。”林陽不以爲然道,“如果非要養一隻寵物陪伴自己,我寧願選擇忠誠的犬類。”
“大家都說喜歡的寵物類型代表了選擇伴侶的類型,由此可見在Sakura君看來,忠誠纔是愛情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咯?”店長向林陽尋求確認。
“個人認爲,忠誠、平等、專一是構成愛情的三要素,無論男女,做不到以上三點就不能算是真正的愛情。因此我不得不對Basara King剛纔的觀點產生懷疑。”林陽頓了頓,瞄了愷撒一眼。
愷撒立刻緊張起來,心說林陽你對我有意見大可以在“自由一日”裡拼個你死我活,你可別關鍵時刻拆我的臺啊!
店長卻被林陽吊起了胃口:“Sakura君你倒是說說看,Basara King那條關於‘牛郎之道’的發言有什麼不妥?”
“他剛纔說女人就像大海,男人是在海中航行的船員,我們先要見識到很多片海的美好,最後纔會在自己最喜歡的那片海上慢慢變老,我不這麼認爲,我認爲女人是石頭,男人是沙,究其根本,兩者同源。”
林陽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當然,以上只是我的個人觀點,您向Basara King詢問的他說的也並沒有錯。”林陽誠懇地拜託。
這傢伙還算有點良心……不對啊,那你浪費時間說一大堆反駁我的觀點幹嘛?故意黑我呢!愷撒終於反應過來了。
店長大力鼓掌,露出歎爲觀止的表情:“妙哉妙哉,想不到Sakura君小小年紀,卻有這樣大徹大悟的感情觀,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隨着店長的擊掌,大門洞開,以藤原勘助爲首,高天原的俊男們魚貫而入,使者推着香檳車走了進來。
“先生們,恭喜你們!你們都通過了我的面試,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這高天原大家庭中的一員!用你們的花道,把女性們帶往繁花盛開的天堂吧!”店長從香檳車上端起一杯酒,“當然Sakura君還得拿到八百張花票,不過這對我們天才的年輕人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讓我們爲高天原的美好未來乾杯!”
一連串的開瓶聲迴盪在大廳裡,金黃色的酒液在加了冰的高腳杯中盪漾。牛郎們紛紛過來和他們握手,慶祝三位新人加入這個和睦有愛的大家庭。不知什麼時候,店長卻從人羣中消失了。這位擁有“鯨”之名的男人走入魚缸牆後面的奢華密室,恭恭敬敬地站在沙發後,如同一個酒店的侍者,胳膊上掛着白色的餐布。
兩個女人坐在沙發上,左側的清爽自然,右側的妖嬈美豔。她們正通過浴缸牆的單向玻璃觀察着整個大廳,竊聽器將人聲傳遞得清清楚楚。
“蘇桑您對今天的面試還滿意吧?”座頭鯨恭敬地問。
“滿意說不上,大開眼界倒是真的,你以前也是這麼面試牛郎的麼?你想當哲學家啊?”蘇恩曦笑着揶揄他。
“哲學、藝術和歷史都是內心的投射,這樣選出來的男人才是最完美的,他們會從心裡開出一朵花來。”座頭鯨顯得很自豪。
“喲喲!那說來聽聽,愷撒·加圖索那顆騷包的心會開出什麼花來?自命不凡的貴公子,開出的花應該是玫瑰吧?”蘇恩曦來了興致。
“不,愷撒的花恰恰是Sakura的花名啊,他心裡開出的是櫻花。”
“你說楚子航是櫻我還相信,愷撒哪裡像櫻花了?他那麼花團錦簇的。”蘇恩曦不信。
“所謂櫻其實是男人的花啊,華美而堅貞。Basara King的答案與其說是他對女性的尊重和愛,不如說是他自己的高貴和決然。他是那種生在高枝上,以絕美之姿俯瞰天下的男子,他絕不容美的東西被污染,他也不允許自己被污染。他的堅持就像刀鋒般凌厲,他的墜落也會像櫻那樣美。”座頭鯨說得詩情畫意。
“聽起來一點都不好,我感覺愷撒身上插滿了flag。”蘇恩曦說,“那楚子航是朵什麼花?”
“食人花。”
一口紅酒從蘇恩曦的鼻子裡噴出來,好似滿臉鼻血。
“老闆,您沒事吧?”座頭鯨趕緊說,“是這瓶酒不對您的口味麼?”
酒德麻衣隨手遞上餐巾:“沒事,她們宅女就這樣,經不得刺激。”
“沒事沒事。”蘇恩曦接過餐巾捂住鼻子,“你繼續說。”
“我眼前浮現出一幅畫面,一朵食人花抖着鞭子抽打你的客人們,對她們冷冷地說‘今晚就這麼結束了麼?不如早點回去哭哭睡吧!”
“你聽到的根本就是一個食人花關於如何從女人身上榨出更多錢來的技術論文吧!”
“Sakura君的情況有點複雜,不過我依然能夠感受到他的花道。”座頭鯨頓了頓,“他心中藏着一株天堂鳥和罌粟花,準確的說是阿爾卑斯紅罌粟。”
“這個我知道,它是高山罌粟的一種。傳說這種花生性奇特,一摘下來就會立即枯萎,而且喜歡開放在硝煙瀰漫的戰場上,因此常被用來緬懷戰士的亡靈。”蘇恩曦說。“而天堂鳥是象徵着自由,幸福,瀟灑,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