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和那些女子有關?不行,朱兄還有理想和抱負,怎麼能和那些不知是什麼的女子牽扯。”孟龍潭看似單純,卻十分固執。
“孟兄,你這是走了歧途呀。你看朱兄,他早就清醒,卻一直沒能勘破情關,一日比一日消沉,這情結不是聽之任之,交付時間平息就能解決的。”林陽是個過來人,想得自然多一些。
他又繼續說道,“朱孝廉行事規矩,有章法,定然是個對自己要求極高的人。他同芍藥既然已經成親,不管芍藥是什麼,他總是自願的。因此於他,芍藥就是秉明天地的妻子,如今他再有千萬種理由,總是讓妻子陷於困頓,如何能苟且偷安?孟兄,如果是你,你難道會這樣嗎?”
看孟龍潭搖頭,林陽繼續道,“我們尚且如此,更何況朱孝廉呢。我先前說過,解鈴還須繫鈴人,這事情應在芍藥身上。朱孝廉不參與卻是不行的。”
“我雖然不知道情之一字,卻明白朱兄不僅是他一人,他身後還有衆多人的殷切期盼和牽掛。畫壁中九死一生,你們都是僥倖存活。如今卻還要硬湊上去,這不是送死是什麼?都說金甲使者法力無邊,難道他們查不出有人進去過?若是他們早有防備,如今等着甕中捉鱉又當如何?”
林陽不得不承認,孟龍潭的思慮十分中肯。他對金甲使者的瞭解,來源於監寺大師的佛家真言,來源於朱孝廉的芍藥之言,他對金甲使者的威懾沒有切身體會。
可他依舊記得,他和朱孝廉兩人離去的那天,畫壁中的雞飛狗跳猶在眼前,百合和海棠的對話還歷歷在目,這些人對金甲使者是發自內心的畏懼。
這畏懼,總有緣由。
即便林陽想要說服孟龍潭,也無法自欺欺人。這畏懼只能是因爲金甲使者法力高強,爲人嚴苛冷酷。尤其是朱孝廉說的,他們手中還有人命,他們殺人不過眨眼間。
“可是,即便如此,那些女子也是無辜的。”林陽聲音漸漸少了底氣。
“奉先,我不是個善言辭的人。只是你說的話,有太多漏洞。”孟龍潭此時,彷彿變了個人,沉靜地坐在朱孝廉牀邊。
林陽沒有說話。
孟龍潭繼續說:“你說那些女子無辜,可朱兄也不是故意進入畫中世界的。他遇到的第一個女子溫柔嫺靜,對他情意綿綿,如何能夠不爲所動?於是他沉浸在情網中,和她共結連理,這本就沒有什麼可以指摘的。朱兄的錯,就錯在不該始亂終棄。可這是有原因的,因爲他們本就不能在一起,因爲畫壁中不安全,因爲朱兄還有責任和負擔。即便你覺得他是個負心人,我卻不會因此而看不起他。”
“再說那些女子無辜,奉先,你還太小,不要故作老成。我和朱兄也經歷過世事,有了些閱歷,仍舊對很多事情看不清,弄不明白。因此,我們謹言慎行,謹小慎微。而你,似乎生活在桃花源中,你的想法那麼想當然。”
他頓了頓,也嘆息一聲,道,“你怎麼知道她們不喜歡現在的生活,你怎麼確定她們想出來,想來到這個對女子苛求的地方?你又怎麼確定她們出來後能夠很好地適應,活得比畫壁中好?”。
孟龍潭看林陽欲言又止,直接打斷他的話,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想說牡丹,說芍藥,可這只是少數人的意見。而且她們的想法,也不一定就是成熟理智的。說不定等她們在這裡生活兩三年,變成當爐賣酒的文君或者破皮們騷擾的金蓮,她們就要後悔,怪你將她們的生活打亂,壞了她們的人生。等到三五十年以後,她們容顏老去,芳華不再,更加會痛恨你,讓她們變成凡人,失去美貌和生命。”
“你,能爲她們的人生負責嗎?”孟龍潭見林陽陷入沉思,擲地有聲地說出最後一句。
林陽此時,卻莫名想起了不相干的:“原來孟龍潭能不爲妄念所擾,不是因爲他懵懂單純,而是他將世事看得透徹,又心志堅定。這種人,哪裡是一副念幾卷經書就能破解的畫壁所能困住的。”
林陽看了看迷迷瞪瞪的朱孝廉,又看了看像母雞護着崽子似的的孟龍潭,說道:“孟兄,朱兄願不願意爲畫壁中的女子們出力,也該由他自己來決定。如今他昏迷不醒,日後知道你我替他善做主張,定然也會遺憾懊悔。”
又說:“孟兄,於道義上我亦無法說服我自己,決定犧牲一人來救千萬人。我的決定,從來只和我自己相關。不論朱兄作何決定,我都要去的。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雖然我不知道牡丹、芍藥她們,以後會不會怨恨我,可我卻無法因爲這未知的不確定因素,就拒絕對現如今正在困境的人不管不顧。或者,若是她們不願意,我就將牡丹帶出來……我看得出來,她會喜歡這個世界。”
孟龍潭搖搖頭,神情有了幾分沉穩睿智,他說:“有所爲有所不爲!你既然知道這點,爲何還苦苦糾結。若是我力之能及,我自然全力以赴;若是我之力不過螳臂當車,還會傷害其他人,這樣的情況下,不如就將這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放下。畢竟,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知道你如今的年紀,正是憐貧惜弱、好勝俠義之時,然而,你要面對的不是隻有蠻力的匪徒,而是一羣和我們截然不同的族羣的人。”
是呀,我力所能及,自然要全力襄助,否則如何在午夜安睡。我與他們不同,雖然如今我尚且初窺大道,然,以我之能,我仍然想盡一盡力。
孟龍潭苦口婆心勸阻,卻不想反倒逼出了林陽的道心。
這道心不是簡單的心念或者想法,而是一種信念,一種誓約。一旦確立了道心,那就該始終爲了這個目標努力,一旦對這種信念產生懷疑,那麼道心就會有損毀,修爲也將難以寸進。
“雖千萬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