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塔裡很大,從山腰到山腳,都是雜亂無章的草棚泥屋。一間磚瓦房都沒有,木板房倒是不少。
雖然預料到山戶們過的會比普通農戶差一些,畢竟沒有自己的田地種糧食,在買糧食的時候還要受一層搜刮。可這麼難,也實在是出乎洪景來的預料。
一張老虎皮出手就是上百兩銀子,就算幾百口人,也夠吃兩月厚粥了吧。
這吉州郡的地皮刮的到底有多狠啊?
看到被鎖去郡府的李在朝回到裡中,傍晚的天塔裡熱鬧了起來,衣衫破舊,面色黝黑的男女老少涌出來問好。
洪景來讓韓三石在吉州買了五百斤蕎麥麪,還有五十斤紅小豆。這時候搬下來,讓臨近的幾戶人家搬鍋架竈,做大鍋紅豆蕎麥麪吃。
村裡沒有什麼宗老里長,看來真的是李在朝作爲契首在管理。
他一發話,自有人聽命。五百斤面不算多,四百口子吃兩頓飽的都夠嗆,但對於長年累月飢一頓飽一頓的山民來說,也很可觀了。
人家都知道李在朝義氣昂昂,遍處朋友。也許哪路山頭的大哥過來了,請全裡的老小吃兩頓飽飯,就要帶裡中的漢子跟着去做一趟大“買賣”。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靠山吃山,山上的野獸是吃,山下的行商就不能吃了?
那種淚流滿面,跪地哭嚎的狗屁場景電視劇都不敢拍的哇。裡中的漢子都熟練的上來和洪景來行禮,說白了就是面試,十六到六十都要來,精壯的都要挑去做生意,他們自覺的很。
吃了你的面,幫你弄幾個人。
野蠻而樸素!
可惜他們弄錯了,洪景來纔沒有要他們下山去做買賣,他是要把他們打包帶走。
“這位是景來兄弟,姓洪,問了好就都去吃麪罷。”
“洪大哥好!”
管他呢,叫聲大哥好就能吃大碗寬面,這種好事誰不幹?原本還以爲要去討生活的漢子,歡笑着下去吃麪。
“沒什麼好招待的,權殺兩隻雞,打兩個野兔兒給閣郎吃嘴吧。”李在朝家裡有老婆有娘,還有一雙兒女,都不大,端着紅豆湯在那裡咕咚咕咚的喝,不怕燙。
“這洪大哥五個人,你就殺兩隻雞?都說你李在朝豪氣,我看也摳的緊!”他媳婦一點兒也不怯場,手腳粗大,面容是很一般的農村婦女形象,圓臉,邊幫李在朝脫外套,邊說話。
“那你就看着弄嘛!”李在朝脖子一縮,趕忙把手從袖子裡往外抽,然後就把他媳婦往外推。
“見笑了見笑了!”揹着身快速的整理一下尷尬的面容,李在朝才轉過身來。
“哪裡哪裡,嫂夫人真是爽利!哈哈哈哈哈哈!”洪景來和韓三石對視大笑。
李在朝連忙揮手,往炕上盤腿坐下。屋子裡沒有什麼待客的圓桌,就是簡單刨削的條凳。洪景來也不挑,讓韓三石和鐵匠馬伕去李在朝家北房裡安置。
“這次不論李兄弟你答應不答應,還有件事要麻煩你們一趟。”屋內無人,洪景來才和李在朝商議。
“閣郎一句話,哪裡我都去得!”
“去土門江口,我要會一個人!”
“那我挑兩個好手,一起跟你去。”李在朝秒懂,洪景來是要護衛。
“兩三個人不夠,最好二三十人甚至更多!”
“這?會的是?”
“大鼻韃子!”
“嘶………”李在朝沒有想到。
“那確實要三十條漢子,怕是還不夠。大鼻韃子人高馬快,還有鳥槍,不好對付。”
“你見過?”
“見過兩回,在鏡城北面,幾十騎人馬,頗爲不俗,等閒難以對敵。”
果然這年頭沙俄的觸角已經進入阿穆爾河下游(我爲什麼不寫中國名,你們要體諒我,並不是我崇洋媚外),想想也十九世紀了,指不定阿拉斯加都有哥薩克在捕殺海狸了。
白令海峽有沒有被發現,發現的具體時間,洪景來記得不太清楚,但大致也就是這年頭。
畢竟沙俄也是有美洲公司的,據說最遠一直探索到加利福尼亞州,不知道真假。
但聽了李在朝的話,這沙俄的哥薩克甚至已經進入咸鏡道北部抄掠,這很有可能是在探路。再過幾十年,沙俄的軍艦就要開進元山港,逼迫李朝開國。
野心勃勃,所圖不小!
“所以不論如何,憑我們幾個人是不能去土門江的,必須要李兄弟出手相助!”
“這事兒沒得說,我們契兄弟必然要幫,沒有二話。”
雖然知道哥薩克難對付,但李在朝還是沒有猶豫的答應了下來。這一聲兄弟叫的值,兩肋插刀都肯幫忙。
至於投效成爲洪景來的名下戶,就需要他們契兄弟自行商討了。
兩人議論一陣,他媳婦過來叫飯。土院裡有棵大棗樹,下面放着一張涼桌,讓洪景來去坐。
家裡大點的女兒,拖着個還留着鼻涕水的弟弟,站在涼桌旁邊,盯着桌上的蒸雞。
洪景來因爲天熱,食慾也不甚高,索性把雞腿扯下來,一邊一個給了兩孩子。小女孩看了一眼她娘,才接過來。至於小男孩,虎頭虎腦的用手一抹鼻水,就過來抓雞腿了。
“是個好小子,以後一定也是一條響噹噹的漢子。”洪景來惡趣味上來,一支大手使勁搓上那個小腦袋。
小孩卻一點兒不動,兩手並用,管他腦殼上的手。把雞腿拆開,一手大腿,一手雞爪,啃得飛快。
皮實耐用!
這個詞用來形容這個小兔崽子好像還真有點合適。
“去去去,去你娘那裡,爹和你洪大叔有話說。”李在朝虛踢一腳。
“令郎?”
“屎蛋兒!”
當我沒問!你們這名字起的,這也太好養活了吧。哪怕叫個牛蛋也就算了,屎蛋是個什麼鬼哦!
“沒個大名?”
“戶籍都沒上,要啥大名。”李在朝渾不在意,名字這東西在他看來完全不重要。
吃飽喝足,當天夜裡,李在朝堂屋裡一夜未熄燈。到了後半夜,甚至有吵鬧聲傳來,睡在隔壁的洪景來聽不甚清。但吵得什麼,洪景來完全能夠理解。
第二天一早,全契九個兄弟,頂着老大的黑眼圈來到洪景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