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德仲明知道程黎平說的是場面話,也懶得把這句感謝當真,緊跟着又說:“王智浜死了,他那邊商業上的攤子我們好收拾,但一些社會上的人際關係,你儘量還是幫忙整理一下吧。這兩年,市裡的維穩壓力還是比較大的,希望你能跟政府站在同一邊,給市民們創造一個安定祥和的生活環境出來。”
這話有點不對勁啊,難道說杜德仲想扶持程黎平做黎城道上的大佬,以他來震懾其他的幫派人物嗎?如果真的是這樣,今天的談話其實就是招安,只不過杜德仲說的比較隱晦罷了。程黎平心裡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原來王智浜爲非作歹那麼多年,也有同樣的因素在裡面,否則的話,可能早就被處理掉了。以王敦儒的能力,根本沒道理一手遮天的。
程黎平是個聰明人,杜德仲也是個聰明人,所以話沒必要說的太直白,兩個人心裡明白就行了。不過程黎平的反應明顯出乎了杜德仲的意料,他根本就不想像王智浜那樣稱霸黎城,更不想坐穩山頭以後幫政府清除其他的社會混混。因爲往大了說,他志不在此,往小了說,別看現在鬧得歡,小心以後拉清單,等清理完了小嘍囉,遲早也會輪到自己頭上來。
王智浜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程黎平此時才意識到,杜德仲那邊早就知道程紅彬盯上王智浜了,或許也知道王智浜爲何會突然間從北京又回到了黎城,只是所有人都在佈一個局,既能除掉王智浜,又能抓到程紅彬,而後還能減免很多王智浜帶來的潛在威脅。
這是政治上的扳腕子。程黎平明白了。
“對不住,杜市長,我現在只想把麪粉集團做起來,”程黎平意有所指的說道,“您也知道,我們已經跟紅山酒廠達成了合作協議,如果以後發展順利的話,肯定能帶動本地的農業生產。除了這些之外,其他的我還沒有時間考慮,如果杜市長能幫我們拉來一筆貸款的話,或許能助我們提前起飛。”
杜德仲哭笑不得,跟聰明人打交道可以少說很多沒用的廢話,但也很難辦成實事,因爲人家猜得出自己的用意,未必願意跟自己合作。“這個事你得去找葛副市長,他負責這一方面的問題,”杜德仲似乎有點失落,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提前祝賀你們重現輝煌了。”
程黎平客氣的道了聲謝,見杜德仲沒有再提及其他的事情,便主動告辭離開市府。走在回去的路上,想起王智浜的發家史和最後的結局,程黎平只覺得脊背上滿是冷汗。他一直以爲杜德仲是一個全心全意爲人民服務的良心公僕,沒想到他算計起來也不在別人之下。轉念再想想,杜德仲這麼做也在情理之中,倘若他真的一根筋的做實事,搞不好早就被別人弄下來了。
杜德仲沒有提起來田梓橙的身份,程黎平也樂的裝糊塗,反正田梓橙沒有向杜德仲彙報這件事,說明她對自己還是有些舊情的。回到臨安街的別墅,許璟雯已經上牀休息了,但三樓許俊霖的臥室卻一片漆黑。程黎平問起來時,許璟雯無奈的說:“俊霖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子,個人感情總是出問題。下午跟安妮慪氣來着,開車去蘇徐坐飛機回上海了。”
“那安妮呢?”程黎平皺眉道。
“她也跟過去了。”
許璟雯不善於說謊,說完這句話,自己先臉紅了。程黎平想了一下,頓時就清楚了,許俊霖哪裡是跟戴安妮鬧了矛盾,分明是對自己感到不滿,覺得自己沒有按照他的意圖去倒騰股票,少賺那麼多錢。
程黎平脫下衣服,自己去衝了個澡,回來躺在許璟雯的身側,慢慢的說:“俊霖賺別的錢,我可以幫忙去做,但麪粉公司跟黎城幾十萬農民羣衆息息相關,我實在不能在裡面瞎折騰。”
許璟雯嘆道:“我知道啊,所以我才叫你不要跟他一起做生意。其實吧,家裡的錢已經夠多了,再讓他折騰幾輩子也花不完。我就是想不明白,老爸和俊霖爲什麼總是鑽在錢眼裡,世界上的錢,根本就掙不完呀。”
欲壑難平,沒人會嫌自己的錢多。程黎平苦笑着搖了搖頭。許璟雯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一張美麗而白淨的俏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憂心忡忡的神色,連睡着的時候都噘着嘴,緊緊抱着程黎平的胳膊。
次日一早,程黎平先去醫院看望了何勇。何勇醒是醒過來了,但身體還很虛弱,連話也說不出來。看見程黎平帶着許璟雯站在自己面前,何勇勉強笑了笑,似乎想問程黎平怎麼給自己換了一個新嫂子。程黎平破天荒的老臉一紅,叮囑何勇安心養傷,等身體好一些時再好好喝上幾杯。
出來找醫生詳細問了一下,醫生說何勇沒啥大問題,就是單純的失血過多,在醫院裡好好休整半個月,隨時都可以出院。程黎平終於放下心來,叫良心廚找兩個小工過來照顧何勇,他還是要回飯店那邊挑大樑去。良心廚嘿嘿一笑,道:“其實飯店那邊也沒啥事,我帶出來的小廚師手藝也不錯,可以獨當一面了。”
程黎平笑道:“這纔多長時間,你還帶出倆徒弟來?”
良心廚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道:“程哥,真的,這倆小子做飯挺有天賦的,我還合計着等劉哥回來了,到時候幫他們倆弄個分店來着。”
“那行,中午回飯店吃飯,我去嚐嚐他們倆的手藝。”程黎平笑着說,“如果真的過關了,不用等劉哥,這個事兒我來安排。”
良心廚遇上事的時候也是個急性子,當下便打電話給飯店那邊,讓兩個小徒弟提前準備中午的飯菜。程黎平聽良心廚嘴裡喊着一連串的菜名,下意識的看向許璟雯,只見許璟雯正盯着自己,一汪深邃的眼睛裡脈脈含情,深情無限。程黎平捏了捏許璟雯的手指,溫柔的笑了笑,許璟雯卻搖了搖頭,指着程黎平的手機道:“你的電話。”
程黎平低頭一看,是一個陌生號碼,區號倒是本省的。接聽電話之後,那邊先是說了一連串亂七八糟的字符,然後才傳來劉衛國的聲音。
“怎麼換號碼了?”程黎平驚訝的問。
“前天是怎麼回事?我聽說黎城那邊動靜弄的很大。”劉衛國的口氣很嚴峻,不僅沒有回答程黎平的問題,反而主動提問道。
“一個老朋友搞出來的。”程黎平苦笑道。
劉衛國遲疑了片刻,道:“是程紅彬嗎?”
“嗯。”程黎平回答道。
劉衛國笑了,笑的有點詭秘。“有點意思,”劉衛國道,“正好,他們幾個落在我手上了。說吧,要死的還是要活的?”
程黎平一向都很淡定,但現在真的被劉衛國嚇了一跳。“什麼,落你手上了?”
“對啊。就今天早上逮住的,三個人,兩個傷號,一個二愣子。”劉衛國笑呵呵的說,“這幾個傢伙還有點本事,傷成這樣,還弄倒我幾個小兄弟。”
“傷了誰?”程黎平板着臉問。這麼長時間以來,劉衛國拉着那麼多小年輕在原始林區操練,從來沒有過丁二、胡鬧等人的消息,他還真擔心是這幾個小子吃了大虧。
“後來送來的那倆小子,張陽和蔡牙石。”劉衛國輕描淡寫的說。程黎平放心了,從劉衛國的口氣中他聽得出來,兩個小屁孩傷的都不重。
“把紅彬他們放了吧。”程黎平道。
“放了?”劉衛國有點驚訝。
“嗯,其實前天早上,我也抓到他們了。”程黎平話就說到這裡,他相信劉衛國明白他的難處,肯定會放走程紅彬那三個人。只不過這一次放了他們,未必是一件好事,正如杜德仲所言,他們可能會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爲他們一開始就走錯了,如今繼續走下去是死路一條,回頭的話也是死路一條,根本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
“行。”劉衛國爽快的應了一聲。“對了,勇子咋回事,我聽廚子說他中了一槍?”
程黎平嘆了口氣,道:“被人陰了,不過對方應該是衝着橙子去的,是我讓他暗中保護橙子,結果出了這檔子事。”
“是程紅彬這夥人乾的嗎?”劉衛國冷冷的問。
“應該不是,”程黎平無可奈何,只能打個馬虎眼忽悠過去,“如果是他們乾的,勇子早就死了。”
劉衛國在越南高祿的時候親眼見到過程紅彬這夥人的本事,對程黎平的這句話深信不疑,便點點頭道:“那行,一會兒我就把他們放了。現在情況怎麼樣,要我回去幫忙嗎?”
程黎平簡要的說了下當前的情形,王智浜死了,黎城道上波譎雲詭,誰也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在芝麻大的縣級市裡,有國安口子的人,省廳下來的人,還有地方部隊上的人,各種關係錯綜複雜,理都理不出個頭緒。況且杜德仲暗示說這兩天就會有重大情況披露出來,此刻他們要做的就是靜觀其變,萬一被杜德仲盯上了,搞不好又是一場*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