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那邊,親眼看到程黎平吃了閉門羹,王智浜的心情像吃了蜜一樣甜。還是六哥說的對,姓程的不過是一介武夫,除了拳腳功夫之外,什麼都拿不到檯面上來。雖說他曾經打上自己家門,也沒有受到懲罰,但是歸根結底,算不得什麼真本事。
原因很簡單,王智浜不過是一介商人,哪怕有老哥坐鎮,也不能以他的政治資本來爲自己洗地。但借用國家機器的力量對付程黎平,一打一個準。回頭看一看,程黎平收拾魯大彪,武鬥陳度帆,甚至火燒王家豪宅,哪一次都弄的浩浩蕩蕩,威武無比,可是,給他一百個膽子,他敢衝撞一個小小的派出所嗎?當初被冤枉成殺人嫌犯,還不是照樣乖乖的待在看守所裡等待審判?
這是王智浜和六叔新近發現的制勝武器,果然,很快就見了效。坐在樓上喝茶的王智浜甚至巴不得程黎平暴起傷人,這樣就能名正言順的收拾他了。可惜,這個念想並未如願。
在親眼看到程家村樓房坍塌的時候,程黎平就有了搞垮王家兄弟的想法,因爲再任由他們爲非作歹的話,會有很多善良百姓繼續遭殃。可是他只是一介平民,以前的人脈關係無法用上,只好等待更好的時機。可是現在他無法再忍耐了,必須得給王智浜一些苦頭嚐嚐,讓他知道什麼叫天理報應。
劉衛國也過來了,開了一輛綠色的北京吉普。進了辦公室,丟給程黎平一瓶啤酒,淡淡的說:“我就知道何勇擱不住事,已經告訴你了吧?”
程黎平點點頭,說:“胡鬧偷來的建築材料,是你幫他藏起來了吧?”
劉衛國笑笑,說:“就知道瞞不住你。不錯,那些材料是有問題,我已經拍了照片發給北京的記者了。”
程黎平說:“沒用的,這蓋子蓋的很嚴。”
劉衛國說:“我知道,但有時候就是這樣的一跟稻草,可以壓垮王智浜。”
程黎平喝了口酒,過了一會才說:“其實,還有更好的辦法。”
劉衛國愣了愣,說:“你是說,去分公司那裡,把他們的資料弄出來。”
程黎平沒承認,也沒否認,只輕鬆的笑了笑,說:“這事兒我自己來,你別摻和。”
如果換成一般人,可能會覺得程黎平瞧不起自己,當場就生氣了。但劉衛國明顯不是這種人,只是瞄了程黎平一眼,跟他碰碰酒瓶就完事了。等程黎平一瓶啤酒喝完,劉衛國說:“今晚我也有點事情要做,順利的話,明天傍晚來飯店吃飯。剛從洞頭那邊弄了一批蝦蛄,過來嚐嚐鮮。”
程黎平笑着說:“蝦蛄,就是皮皮蝦嗎?”
劉衛國說:“就是皮皮蝦。”
待到晚上九點,劉衛國率先走了。許璟雯在別墅裡百無聊賴,打電話問程黎平今晚過不過去休息。程黎平想起來昨晚那瘋狂一幕,忍不住心裡狂跳,他知道,在這件事上,自己可能越走越遠了。不過今天有正事要做,程黎平很果斷的回絕了許璟雯的“邀請”,說現在有點事要處理,等空閒下來去別墅那邊找她。
掛了電話,程黎平又想給田梓橙打個電話,可電話裡生怕露出馬腳,想想還是放棄了。
從裝修公司步行走到萬通市場附近,程黎平找到一個監控死角,換上自己帶來的黑色夜行衣,繞着牆根翻進了程家村建設工地。工地裡依然到處都是建築材料,黃沙、鋼筋、空心磚,還有一輛輛緊密排列的泥罐車。工地之間的小路上,幾隊頭戴安全礦燈的工地人員正在四下巡邏。
程黎平潛伏在黃沙旁,絲毫沒有動彈。等巡邏隊走的遠了,弓着身子迅速靠近一建集團黎城分公司的辦公樓。辦公樓四個牆角里都有監控,程黎平用衣服遮住面孔,把攝像頭掰向另一邊,扒着防盜窗,竟然像猿猴一樣爬了上去。
樓上的窗戶沒有防盜窗,程黎平推開玻璃,小心翼翼的鑽進去。辦公室裡一片漆黑,毫無聲響。程黎平從衣兜裡摸出一個小小的手電筒,用手遮擋着光線,一步步往前走。從佈局上來看,這裡似乎是會議室,鋪設着紫色桌布的大橢圓形大長桌上,擺着幾個身份告知牌。
出了會議室,走道上方的牆壁上,依然有幾個紅色的小點點。程黎平知道那也是監控鏡頭,便翹首翹腳的摸到配電室,直接把電閘扳掉了。會議室隔壁,依次是總經理室、財務室、施工部、宣傳部、公關部和技術指導部。順着樓道來到二樓,迎面就是售樓人員更衣室。程黎平正想繼續上樓,突然看到窗外燈光閃爍,巡邏的隊員跑了過來,便一頭鑽進了更衣室。
幾個人手忙腳亂的開了鎖,直奔配電房。帶頭的漢子檢查了一下,說:“電閘怎麼下去了,是不是有人摸進來了,快去看看。”
其他幾個隊員應了一聲,四下裡散開,有的去會議室,有的去技術指導部。還有兩個漢子,蹭蹭蹭的上了樓梯,直奔二樓的更衣室。
兩人仔仔細細的查了一遍,連每件衣服後面都沒有放過,見確實沒有人跡,便又跑出去了。玻璃窗緩緩推開,懸在窗外的程黎平翻身進來,再悄無聲息的關上玻璃,繼續躲在更衣室裡。
讓程黎平沒有想到的是,這間更衣室竟然是女性銷售員工的。那兩個人搜查的時候毛手毛腳,地上掉了幾雙絲襪,居然還有一件黑色胸罩。
程黎平苦笑着搖搖頭,靜心傾聽外面的動靜。幾個漢子在一樓和二樓停留的時間都很短,到了三樓卻檢查了很長時間。程黎平眼前一亮,終於明白了。待這幾個人退出辦公樓,程黎平依樣畫葫蘆,照舊扳掉電閘,直奔三樓。果然,這裡是檔案室,雖然用各種密碼鎖鎖着,但擋不住程黎平的手段。當那幾個疑神疑鬼的巡邏隊員再次跑過來時,程黎平已經杳無蹤跡了。
回到裝修公司,程黎平仔細翻閱帶回來的資料,有點大失所望。這些資料裡,所用到的建築材料都是合格的,不僅質量沒有問題,而且連價格都很恰當。程黎平把厚厚一疊資料鎖在頂層的櫃子裡,看看手錶已經凌晨三點鐘了,不想再去別墅找許璟雯,便將就着在公司的沙發上睡了一覺。
次日醒來的時候,劉衛國已經在門外坐着了,腳下丟了十多個菸蒂。
“睡醒了?”劉衛國說,“走,先跟我去一個地方。”
程黎平洗了把臉,坐進了劉衛國的吉普車。
“啥時候買的?”
劉衛國說:“剛買的。”
發動汽車,劉衛國徑直駛向出城的公路。開了大約半個小時,來到一處廢棄的舊煤坑外。劉衛國把車子開進草叢,又弄了些野草把車蓋住,這才帶着程黎平鑽進煤坑。
煤坑裡很暗,而且有一股獨特的溼冷氣息。走了沒多遠,居然還傳出了腥臭的死屍味。近前一看,原來是一條病死的流浪狗。再往裡面走了幾十米,一個人蜷縮着躺在地上,嘴裡神神叨叨,也不知在說些什麼。劉衛國從腰裡摸出一根熒光棒,往那人臉上照了一下,程黎平大吃一驚,說道:“怎麼會是他?”
這個人板寸頭,五大三粗,眉宇間戾氣很重,竟然是已經被法院判處死刑等待執行的魯大彪。按理來說,他應該關在監獄裡,被獄警重點看守,劉衛國是怎麼把他弄出來的?而且他已經被判處死刑,劉衛國冒着這麼大的風險把他搞出來幹什麼?
劉衛國淡淡的笑了,說:“我不是去監獄裡把他弄出來的,而是在熱電小區把他抓過來的。”
程黎平明白了,臉色頓時變得鐵青。原來魯大彪一直就沒蹲在監獄裡服刑,而是早就成了自由身,一直守在熱電小區等待復仇的機會。如果真的讓他得逞,父母受到嚴重傷害,程黎平就算萬死也難以原諒自己。而有能耐把魯大彪從監獄裡弄出來的人,除了王家兄弟,簡直不作第二人想。
劉衛國說:“魯大彪判的是死刑,這輩子是跑不了了。王智浜給他的條件是,伺機弄死你們全家,他就給魯大彪一個越獄逃跑的機會,至於他能跑到哪裡,看他的造化。”
程黎平沒有說話,他看的出來,爲了盯住魯大彪,劉衛國下了不少工夫。而王家兄弟爲了除掉自己,也是無所不用其極。他原本以爲,這麼長時間沒有動靜,王家兄弟已經放棄報復了,沒有想到,他們的報復竟然如此低劣。
把魯大彪弄了來,就意味着再也不能放他活着回去。換句話說,程黎平和劉衛國的手上,終於第一次沾上了平民的鮮血。不管他是罪有應得,還是咎由自取,程黎平和劉衛國從法定意義上來講,都是有罪之身了。
程黎平不在乎,既然王家兄弟可以如此瞞天過海,自己也沒什麼可退縮的。他從腰裡摸出一個小匕首,伸向魯大彪的脖子。魯大彪的眼睛裡終於露出了驚懼和哀求的神色,可是一切都已經太晚了。刀子滑過他的咽喉,鮮血隨之流出,魯大彪不停的發出野獸般的“嗬嗬”聲,在地上掙扎片刻,就徹底不動彈了。
殺了魯大彪,意味着程黎平和劉衛國徹底站在了王家兄弟的對立面。這是另一種路,可能走到最後會玉石俱焚,但程黎平無路可退,他不能容忍任何一個人再對自己的父母虎視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