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然夏不長不短的記憶中,明炎一待她最暴戾之處,不過是言辭過激了一些。現在想來,那個男人帶給她更多的苦楚,幾乎都是他染毒一般的脣舌。
而現在,她看着這個面色憔悴的男人。很難想象,他究竟是經歷了怎樣的折磨,纔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這個班傑,也就是最近一段時間,頻頻誹謗小夏的那個娛記,以及……”子叔說到這裡,忍不住看了一眼王媽。
王媽心領神會的連忙放下飯盒,簡短的輕聲道別,便快步退出了病房。等到房門合攏,子叔又深深的看了伊然夏一眼。
“他是啓動儀式上,那個企圖對小夏下手的男人。”
“啓動儀式……”伊然夏不自覺的重複着,這才猛然回想起,自己爲什麼會覺得這個班傑面熟的原因。
他就是之前給她下藥的男人!
只是,自從那日之後,她就未曾明白,這個班傑究竟是如何給自己下藥的。
沒想到,舊賬還沒有算清,他就又謀劃了一場可怕的綁架案,想要再度對她下狠手!
想到這裡,伊然夏又仔細的看了看這個只見過兩次面的男人。她確信,在啓動儀式之前,她從來沒有見到過班傑,可爲什麼,他要一次又一次的謀害她?
下藥,誹謗,綁架……
很難想象,如果今天讓他逃掉了,下一次,他還會做出怎樣可怕的事情來。
然而,當伊然夏的視線,掃過班傑僵硬泛紅的手指時,她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子叔,明炎一都對他做了些什麼?”
什麼樣的酷刑,可以不傷及一個人的皮肉,就能折磨得他精神幾欲崩潰,最後當場昏厥……
“這個……炎少他……”子叔支支吾吾的想要避開這個話題,目光對上伊然夏冷然的眸子,一瞬間差點兒以爲,自己看到了被明炎一附體的伊然夏。
“這件事本來就是因我而起的,誰叫那個自大的男人多管閒事了?”
她知道,即便是自己真的發脾氣了,子叔也不會老實的告訴她,明炎一究竟在背地裡做了什麼,纔會使得班傑變成現在這副鬼樣子。
當然,包括炎少親自去找劉明美談話,讓她放棄代言,包括炎少不爲人知的身份……
這一切,都不能夠讓伊然夏知道。
“我叫班傑……”
正當伊然夏試圖繼續追問細節的時候,病牀上的班傑,突然開口說話了。這一記突如其來的聲音,雖說還帶着羸弱之勢,卻驚得伊然夏不淺。
“這是一個神聖而高尚的職業,希望貴公司能夠認可我,給我這個機會……”
明媚詫異的湊近他,看這樣子,班傑似乎只是在迷迷糊糊的說夢話,並沒有被他們吵醒。
“他……這是在說夢話嗎?面試的自我介紹?”
“是啊,三個月前,他還是尚影娛樂公司的小助理呢。”徐子坦然的說着,將郵箱裡班傑的備份個人資料調了出來,傳給明媚及伊然夏瀏覽。
班傑原本只是一個本科畢業的大學生,幾經波折,並沒有找到專業對口的工作。後來好不容易託關係,才進到尚影娛樂公司,做一些小明星的雜物助理。
三個月前,突然有一個行爲惡劣的男人鬧到了公司裡,聲稱他與某個女明星有過特殊關係。那個女人第二天一早,偷走了他身上所有的財物,一聲不吭的就離開了,所以他要親自到公司裡,找她好好的算這筆賬。
而班傑,就是這個女明星的助理。
小女人害怕的躲了起來,幾乎把整個爛攤子都扔給了還滯留在化妝間的班傑。
眼看着男人粗暴的砸壞了許多物件,還破口大罵起來。班傑忍無可忍,衝上去三兩下就把他打得爬不起來了。
這件事情可謂是鬧的沸沸揚揚的,雖然班傑名義上是被公衆褒揚的對象,可他的行爲,卻引來公司內部高層的不滿。
公司也因此被不少網友,說是“藏龍臥虎”的粗野之地,顏面登時掃地。
班傑因此丟了自己還處在實習期的第一份工作。從此以後,約莫一個多月,不論他到任何地方去面試,都沒有任何一家公司會錄用他。
只是在一個多月前,也就是啓動儀式過後,他突然被一家小型的娛樂週刊報社錄用。從那之後,這家娛樂週刊就一直斷斷續續的,發佈了伊然夏一系列或大或小的緋聞消息。用詞更是辛辣刻薄,一看就是記者故意爲之。
我上輩子,到底欠了他多大的債款?
伊然夏看完不長的資料,不由得順了順心頭攪成一團的混雜氣流。
“求你,放了我吧……我沒有想害伊然夏……”班傑再度響起的夢話,霎時打斷了短暫的沉默。
伊然夏看着他額頭細密的汗珠,痛苦的表情明顯表露出他內心的痛苦。
或許,他真的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想到這裡,伊然夏顫抖着手,抓過牀頭櫃上的一條毛巾,輕輕的替他擦拭着臉上的汗水。“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啊!”
就在她的手,靠近班傑臉頰的一瞬間,班傑緊閉的雙眼竟倏然睜開了!
伊然夏驚慌的想要後退,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伊然夏……伊然夏!”
他從最初的如夢初醒,到辨認清眼前人的模樣時,整張消瘦的臉頃刻緊繃起來,死命的抓着伊然夏不放。
“伊然夏,我沒有想害你!我錯了,我不該寫那些負面的新聞,是劉明美!是劉明美讓我這麼做的!”
“……劉明美?”
明媚和伊然夏,幾乎是同時叫出聲來,疑惑的看着情緒激動不已的班傑。
“對!是她跟我說,只要在酒店讓你失身,我就可以得到好工作!是她說,如果我寫了你的*,我就能得到更高的薪水!”
“綁架案……綁架案一定也是她指使的!都是那個壞女人的錯,這一切都是那個壞女人在背後搞的鬼!”
班傑激動的解釋着,生怕自己再被人誤解,說話的期間,不敢放開伊然夏一分一毫。
伊然夏愕然的聽他說着,腦中翁然一聲悶響。劉明美,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一品傾心……
時間逆流倒轉,伊然夏的腦海裡,又浮現出了那一杯殷紅的雞尾酒。
“現在該加冰了吧?”
“這位先生就調淡口味一點兒的吧,和我剛纔喝的一樣,伊小姐應該會更喜歡甜味。”
對啊,冰……劉明美在冰裡做了手腳!
所以劉明美和明炎一喝到的酒,只是冰塊剛融化的時候,藥物還在冰塊的裡面。等到冰塊與酒水充分的融合後,拿到她手裡的雞尾酒,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原來她早就處心積慮的想要對付我,原來她從來沒有想要悔過,她只想要徹底的毀了我……
伊然夏緊握着拳,一種前所未有的屈辱感頓時在心口裡燃燒起來。
這樣的憤怒,遠比當初她親眼目睹尹曜和劉明美私會的時候,更加不可遏制。
是這個惡毒的女人,教會她,年輕的生命隕落後,會發生怎樣可怕的景象。是這個惡毒的女人,告訴她,只有冷血無情的踩在別人頭上,才能真正收穫成功。
她現在,又在警告我,我踏入了她的安全線內嗎?
“明媚姐,現在事務所內,是不是還需要增添一些安保人員呢?”伊然夏擡起另一隻手來,溫柔的安撫着情緒略有失控的班傑,“可以讓班傑,到傾顏工作嗎?”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驚訝的看着她,明媚更是眼神複雜的在伊然夏和班傑之間掃動。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
“如果明炎一問起來,一切責任都由我來承擔。”
伊然夏堅定的開口,話語的力量雖不足以堪稱擲地有聲,卻是讓子叔和明媚都爲之一振。
看到兩人似乎都沒有異議,她又轉過臉來看着班傑,勾起嫵媚的笑容,“現在,你又有新的工作了,而我……是你的僱主。”
“你不會是要讓我……”班傑目光呆滯的看着伊然夏,心裡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想來,他跟蹤伊然夏也有好一陣子了,更是比常人都清楚,這個表面清純的姑娘,背後有多大的勢力,能夠讓她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成功上位。
上一次被他揍了一頓的男人,是劉明美待公開的未婚夫,可伊然夏和他的關係看起來並不一般。而另一個男人,他也一定不僅僅只是普通的影星。
如此深不可測的勢力,狠絕的手段,不苟一笑的冷峻……
他只是稍稍回想一下,就會感到無限的恐懼。
“聽好了,我只是爲了補償上一次,我踢了你一腳,以及你所遭受到的非人待遇。”伊然夏乾脆的將毛巾扔進班傑的懷裡,又潔癖似的拍了拍自己的手,“雖然我並不知道,那個人對你做了些什麼,但事情是因我而起,這份工作,算是對你表示歉意。”
“至於你是否接受,選擇權在你的手上。”
“你……就不恨我嗎?”班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不記仇的人,何況還是混娛樂圈的女人。
伊然夏瞥見他怯怯的目光,轉而特別誇張的笑出聲:“我看到你現在這副模樣,嘲笑你自食惡果,我現在心裡很痛快,咱們扯平了。”
她說完,拉扯着明媚的衣袖,“一切都明朗了,咱們就別打擾病人休息了吧?”
不等明媚和子叔迴應,伊然夏就徑自拽着兩個人離開了病房。獨留班傑一人,還坐在病牀上,望着緊閉的房門失神。
“伊然夏……我的新僱主?呵,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