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橫七的這番話說得夠坦白夠直接。
意外嗎?
其實通過幾次開會的觀察,已經有所判斷的楚牧峰當然不意外。
這種事兒無論古今都是一樣,司空見慣,不足爲奇。
官場中講究的不就是個站隊問題嗎?站好了隊,前途光明,站錯了隊,黯然離場。
老奸巨猾的田橫七,魁梧粗狂的黃大風,以前跟自己可沒打過什麼交道,他們兩個會無緣無故請喝酒嗎?當然不會。
會這樣做的原因便是因爲楚牧峰的身份背景。
他是新任刑偵一隊的隊長,和他們平起平坐。
他是曹雲山副處長的師弟,這事兒人盡皆知。
他畢業北平警官高等學校,可謂是根紅苗正的科班出身。
他還被譽爲一科的神探,只要其經手的案件就沒有破不了的!
再加上他們還聽到風聲,說楚牧峰破的那起間諜案好像還給閻副廳長的上位增添了一份助力。
要是真的,那向來喜歡提拔年輕人的閻廳長絕對不會虧待了楚牧峰!
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稀裡糊塗的恨。
下面人都已經認清形勢靠向了楚牧峰,他們有着現成的優勢,不好好利用纔是傻子呢?
其實嚴格說起來,現在這樣做已經有些晚。
真的要是夠聰明,眼睛夠使喚的話,早在楚牧峰來到警察廳的時候,就該這樣做了。
錦上添花歷來都比不過雪中送炭。
不過那時候的楚牧峰比較低調樸實,又憑什麼讓他們兩個高看一眼呢?
楚牧峰會拒絕兩人釋放的善意嗎?
當然不會。
起步階段,楚牧峰自然要抓住一切能爲己所用的人脈關係做事。
“田兄,黃兄,你們說的對,咱們都是跟隨林科長,理當應該相互照應,多多聯繫。”
“那,今天我就借花獻佛,敬兩位哥哥一杯!”楚牧峰端起滿滿的酒杯爽快地說道。
“好,幹!”
“乾杯!”
田橫七和黃大風也是一飲而盡。
其實在今天過來之前,他們還琢磨楚牧峰是不是個好相處的人。
可別破案能力強,但爲人太過迂腐,不懂得人情世故,那樣的話,這頓酒就算白喝了。
現在看來這小子也是個聰明人,算是皆大歡喜。
話說開後,三個人也就邊吃邊喝,天南地北地隨意閒聊起來。
酒喝一半,談興正濃時,外面街道上突然傳來陣陣喧譁聲。
三個人下意識地坐直了身子,探頭看過去。
看到是什麼情況後,楚牧峰眉頭不由皺起。
只見樓下街上,一個流裡流氣,油頭粉面,穿着西裝的年輕人正帶着幾個人,滿臉嬉笑地糾纏圍堵一個女孩。
女孩是又羞又氣,一邊推一邊叫,可那個年輕人似乎渾然不在意。
似乎在他眼裡,這個女孩已經是案板上的肉,任憑他搓揉。
這種事在通常只是在影視作品中經常看到,現實生活中很少,就算有也會做得比較低調。
哪像現在,就這麼公然欺凌。
“跑啊,小美人,你不是挺能跑的嗎?倒是繼續跑啊!”
“實話告訴你,只要是本少爺相中的,就沒有誰能夠跑掉。在這四九城中你也不打聽打聽小爺是誰。”年輕人一臉驕狂地說道。
四周擺攤的,路過的全都畏懼地躲避開來。
“嘿嘿,說的就是,我們家少爺喜歡你,那是你的福分,你就乖乖地從了吧!”
“只要跟着少爺後面,當個少奶奶,包你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這一輩子都不用愁了!”
“嘿嘿,小美人,你就別嚷嚷了,瞧瞧這四周,有誰敢管這閒事!”
三個跟班是張牙舞爪地連嚇帶騙道。
“別碰我,你們這些流氓!”女孩憤然大叫道。
楚牧峰忍不住定睛細看,這個女孩長得很秀氣,還穿着一件淡藍色的洋裝,長袖空蕩,露出裡面纖細的手臂。
爲了避讓對方,女孩是不住左右躲閃,長及腰部的秀髮宛如波浪般晃動。
那雙恍如珍珠般璀璨明亮的雙眸,此刻佈滿的是一種憤怒之色。
她緊緊的盯着眼前的登徒子,咬着嘴脣,絲毫沒有妥協屈服的意思。
“我不認識你,別擋着我,你們再敢這樣糾纏的話,我就報警了。”
女孩一不留神,就被那個流裡流氣的年輕人抓住手臂,頓時舉起手中的皮包拼命揮打,腳步不住向後倒退,直到靠緊牆壁纔算掙脫掉。
她使勁攥着小皮包,下意識地擡起頭來。
就是這麼不經意的擡頭,便和坐在靠窗位置,正探頭打量的楚牧峰對上眼。
在看到女孩眼眸的瞬間,楚牧峰突然覺得耳邊不斷鳴響的蟬叫聲,竟然變得好遠好遠。
那種眼神依稀在什麼時候見過。
對!
那種無助中帶着倔強的眼神,不就是自己前世曾經偵辦過一起刑事案件,那個少女的目光嗎?
那個少女被搶劫的歹徒毆打成了重傷,現在這位少女和她何其相似?
女孩只是瞥了楚牧峰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她並沒有想過楚牧峰會下樓幫他解圍。
在這個年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不是說沒有,但真的很少。
因爲一旦惹了不該惹的人,那付出的代價可能就是性命!
“呵呵,不認識我?你居然敢說不認識我宋雲鶴?”
油頭粉面的年輕人指着自己的鼻子,嬉皮笑臉地說道:“行吧,就當你不認識我,但我可認識你!”
“你叫江怡,是咱們北平風聞政事報社的記者。我的江大記者,你說出這麼絕情的話,我可是很難過啊!”
“小爺我好歹給你送了整整一個禮拜的鮮花,你怎麼能不認識我呢?”
“我不知道那花是誰送的,我也從來沒有收過。”
江怡粉面含霜,因爲呼吸急促,有些起伏的胸部勾勒出一道性感弧線,發現宋雲鶴的眼神緊緊盯着時,趕緊拿着皮包摟在懷中遮擋着。
“看什麼,再看戳瞎你的眼!”
“呦呵,敢戳瞎我的眼?嘿嘿,我說妹妹,你要是真敢這麼做,我這輩子還就跟定你了!你給我說這些沒用,我不怕把話說白了。”
宋雲鶴擡頭挺胸的看着對方,笑容中透露出一抹貪婪之色。
“江怡,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你了,所以我準備娶你過門當個四姨太,以後不必再這麼辛辛苦苦地拋頭露面,只要在家享福就成。”
“雖然前面還有三房,但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這個四房吃虧,保證最疼你最寵你,讓她們都得聽你的!”
“你……你無恥!”聽了這話,江怡氣得臉色鐵青。
怎麼會有這麼卑劣之人?現在都已經是民國了,居然還把納妾說得這麼理所當然!
不過她也清楚,當下法律雖然明確規定了一夫一妻制,但依然有漏洞,只需將納妾換個說法,變成了娶姨太太就成。
所以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只要條件允許,都會多找幾個。
“我告訴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宋雲鶴玩弄這種威逼利誘的把戲那是爐火純青的很,前面是利誘,現在就該威逼了。
說着,他雙眼一瞪,狠聲說道:“你那個什麼風聞政事就是一個小報社,只要小爺願意,分分鐘鍾都能買下來!”
“所以你別指望報社會爲替你出頭,他們根本不敢!你要是敢不聽話,我讓你沒好果子吃!”
“就算你報警也沒用,你難道沒聽過一句話,自古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嗎?哈哈!”宋雲鶴一般說着,一邊拍了拍口袋,滿臉張狂。
“你……”江怡臉色惱怒,心裡着急。
“還愣着幹嘛,帶她回去!”宋雲鶴揚手吩咐道。
“好嘞,四姨太,你就乖乖聽少爺的話吧!”
那幾個跟班走上前就要抓人時,突然從對面二樓飛下來兩個粗陶酒碗,直接砸中兩人腦袋,發出清脆的碰裂聲。
“誰?是誰幹得?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你丫的給我站出來!”
猛然看到兩個酒碗從眼前落下,自己差點被飛濺的碎渣擦到臉,宋雲鶴短暫失神過後,猛然轉身,擡頭看向八仙居二樓吼道。
“楚老弟,怎麼着,你這是要英雄救美嗎?”
雅室中,田橫七看到楚牧峰出手之後,眉角微挑,略帶幾分玩味地問道。
別說,那個小妞兒看上去盤子挺正,而且頗爲洋氣,要是能搞到手的話應該挺有滋味。
可惜就是青澀了點,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
“田兄,我只是看不慣這種流氓行徑!這算什麼事兒?有將咱們幾個放在眼裡嗎?”
“要是被誰捅上去,說咱們三個刑偵隊長眼睜睜瞧着有人公然調戲婦女而無動於衷,想必上面的面子也不好看吧!”楚牧峰不緊不慢地說道。
這話說的挺在理。
放下酒碗,黃大風眼裡閃過一道精光,“牧峰說的對,咱們可都是警察,自然是要秉公執法,不能看着這種違法行爲發生。”
“況且不就是個糧店老闆的兒子嗎?能有多大能耐,辦就辦了!”
“嘿嘿,言之有理。”田橫七咧嘴一笑。
“糧店老闆的兒子?”
聽到這個,楚牧峰不由得問道:“黃兄,你認識他?”
“認識!這小子叫宋雲鶴,他老頭子叫宋福貴,在這個片區做糧店生意,家裡算是有點錢,不過沒什麼背景。”
“嘖嘖,沒想到那精明圓滑的宋福貴,居然會生出這麼一個囂張跋扈,恣意妄爲的活寶兒子。”
“以前見面時,這傢伙表現得很老實,沒想到背是這副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