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方擡眼看着山丘上站着的其他人,又看向唐千林:“你們是從那邊來的?對嗎?”
唐千林反問:“那邊來的?是什麼意思?”
尤四方環顧四周道:“你沒發現嗎?這裡不是你們來的那個世界,這裡是另外一個地方。”
唐千林點頭:“發現了,但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自己是尤四方?可是,尤四方早就死了呀。”
“死了?”尤四方一愣,“我只是失蹤,怎麼會……是不是因爲我失蹤了,所以他們就認爲我死了?”
唐千林上下打量着尤四方:“你怎麼證明你就是尤四方?”
尤四方道:“你可以問我問題。”
唐千林想了想道:“你是哪兒的人?你父母叫什麼?你的開手師父是誰?第二任師父又是誰?你進入嵍捕的時候,跟隨的師父叫什麼名字?”
尤四方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是山東人,自小就是個孤兒,我的開手師父是個漁夫,實際上是個逃犯,第二任師父是個海盜,我進入嵍捕的時候,跟隨的師父姓巫,是嵍捕的叛徒。”
唐千林微微點頭,他所問的什麼人,父母叫什麼,這些都容易查出來,唯獨尤四方跟隨的師父這一點是查不出來的,因爲就連大部分嵍捕都不知道,那個姓巫的嵍捕背叛了組織,釀成了一場血案,但爲了嵍捕的名譽,組織上將這件事掩蓋了,除了當初參與調查的人之外,只有那人的徒弟,也就是尤四方清楚。
尤四方問:“現在你相信了?”
唐千林搖頭:“半信半疑,我只是不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尤四方問:“你說我死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唐千林道:“你的屍體就擺在崖洞內,你知道的,只要能找到屍體的嵍捕,都會安葬在那裡,如果你只是失蹤,那裡不會有你的棺材和屍首。”
尤四方愣在那了,也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他很快道:“留在這裡太久,會脫水的,叫你的同伴,跟我一起走吧。”
唐千林問:“去哪兒?”
尤四方道:“我家。”
尤四方轉身的時候,唐千林看着山丘上的葉達等人,朝他們點點頭,示意跟上尤四方。
李雲帆則快步走到易陌塵的屍體跟前,找那些騎手的衣服包裹住了他的頭部之後,揹着他的屍體跟上了衆人。
跟在隊伍最後的唐千林,看着揹着易陌塵屍體的李雲帆,心裡卻是無比的平靜,他沒有絲毫的悲傷,按理說,他就算和易陌塵沒有如李雲帆的那種友誼,也算有一定的交情,心中也會難過。
可是他沒有,一絲一毫都沒有,這讓他覺得很害怕,害怕自己變成一個麻木冷血的人。
跟着尤四方在荒漠中走了很久,終於來到了一個荒廢的小村落,說是村落,實際上只有四五座屋子,旁邊還有一處水潭。
看到水潭之後,除了李雲帆和唐千林之外,其餘人都衝到水潭邊上喝水,同時往水壺中灌水。
李雲帆則揹着易陌塵的屍體坐在一旁,看着那個荒廢的村落,也看着站在村落口盯着那個巨大的熊頭石像的唐千林。
唐千林看着尤四方問:“你當年是怎麼來這裡的?”
尤四方道:“你是想問我,有沒有開啓過那個熊頭人身銅像上的機關,對吧?”
唐千林道:“看樣子,你也是通過那裡進來的。”
尤四方道:“對,還有那個山洞裡的壕溝,那些該死的八目傀儡蛛。”
唐千林想起來什麼,問:“前輩,那你在壕溝之後的沙地中發現了什麼?”
尤四方想了想道:“我看到了一架飛機,但是那和我以前見過的飛機完全不一樣,全是金屬,很大,還有很多人,穿着奇怪的衣服,身上還帶着武器,他們的手槍我完全沒有見過。”
唐千林皺眉,再次看向銅像:“那這個村落是怎麼回事?”
尤四方道:“我們先進去再說吧,每天傍晚的時候,都會有沙塵暴,走吧。”
唐千林擡手招呼其他人,然後跟着尤四方進了村落中最大的一間石屋。
唐千林幫助尤四方將擋門的石板挪開,走進之後,發現屋內還有另外一塊石板。
尤四方道:“每天我回來,就用裡面的石板擋門,出去之後,就用外面的石板擋門。”
唐千林看着屋內,沒有桌子,沒有椅子凳子之類的東西,除了一些破罐子破罈子之外,大部分東西都是石制的。
“石頭是從哪兒來的?”唐千林問,“這裡到處都是沙漠,也沒有看到有石頭呀。”
尤四方從旁邊的水缸中舀了一杯水遞給唐千林:“西面有個石灘。”
唐千林疑惑:“石灘?”
此時,其他人陸續走進屋子,面無表情的李雲帆將易陌塵的屍體擺在屋子的角落,坐在那一聲不吭。
安然靠着門邊站着,凝視着尤四方。葉達則站在窗口,透過縫隙觀望着外面。
倪小婉抱着不安的糖豆,蜷縮在另外一個角落裡,低頭撫摸着糖豆,不時擡眼來看看唐千林。
唐千林終於問:“前輩,你爲什麼會來這裡?”
尤四方道:“你們也是來找薩滿靈宮的吧?”
唐千林默默點頭。
尤四方道:“我也是,但我和你們不一樣的是,我是從《九州萬獸圖》上發現的線索。”
“什麼?”唐千林詫異,“《九州萬獸圖》上有薩滿靈宮的線索?”
尤四方說着,從旁邊的幾塊石頭之間摸出一本圖冊來,遞給唐千林。
唐千林拿過一看,竟然是《九州萬獸圖》,他立即從自己懷裡掏出另外一本來,可尤四方並未吃驚,只是很平靜地看了一眼。
唐千林看着兩本《九州萬獸圖》:“爲什麼會有兩本?”
尤四方道:“我這是第二次向人說起,關於我的往事。”
他剛說完,門邊的安然就問:“您第一次說,是不是對一個叫顧雲蓉的女人?她來過這裡吧?”
尤四方道:“對,看樣子,你們應該是順着顧雲蓉留下的線索找來的。”
唐千林看向安然道:“安小姐,還是先聽前輩說說他的經歷吧,遲早會說到你母親的事,耐心點。”
“現在是哪年?”尤四方看向唐千林,同時在那掰着手指頭。
唐千林道:“民國27年,1938年。”
尤四方點頭道:“我來這裡快三十年了,我來的時候是宣統二年。”
唐千林道:“辛亥革命的頭一年?”
尤四方道:“對,我是從顧雲蓉那裡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
唐千林聞言,想起來了一件事:“前輩,我看過顧雲蓉的日記,按照她自己所記錄的時間,她比你晚來東北十年左右,我想知道,顧雲蓉來這裡,與你的失蹤有直接關係嗎?”
尤四方搖頭:“沒有,你既然看了她的日記,想必也應該知道她的身份。”
唐千林道:“我知道,顧雲蓉是孤軍,她親口向您承認了嗎?”
“是的,承認了。若是放在幾十年前,我恐怕會當場翻臉,將她制裁,可經歷了我師父那件事之後,我對很多事情產生了懷疑。”尤四方皺眉道,“你雖然知道我師父被視爲叛徒,但你應該不知道他叛變的理由。”
唐千林道:“理由是什麼,我的確不知道。但我師父私下告訴過我,您的師父巫山,絕頂聰明,而且還是個數一數二的高手,他一直都不理解,這樣的人,爲何會背叛組織。”
尤四方不語,過了許久,才伸手道:“有煙嗎?我好久沒抽菸了,想那一口了。”
唐千林看向李雲帆:“雲帆,煙。”
李雲帆從口袋裡摸出一包來,扔給唐千林,唐千林遞給尤四方。
尤四方從煙盒中抽出一支來,用唐千林的火柴點上,深吸了好一口,等煙抽了快一半,這才道:“因爲質疑,而他的質疑又得到了某種驗證,所以,他才決定反叛。”
唐千林道:“我還是不太明白,他質疑什麼?又驗證了什麼?”
尤四方道:“我師父他質疑嵍捕這個組織的存在是爲什麼?而他又驗證了他的質疑是正確的,對了,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呢?”
唐千林道:“我叫唐千林,師從夏侯十道,第二任師父是夜鳳。”
尤四方笑道:“夏侯十道那小子竟然也收徒弟啦,時間過去得真快。”
倪小婉在一旁道:“前輩,您繼續說吧。”
尤四方接着道:“我們雖然都是江湖中人,但江湖中又有異道這一分支。江湖有八大門派,而異道中十二門派又被稱爲十二地支,排名前三的爲‘川西開棺、湘西趕屍、晉西風水’,也就是開棺人、縫千屍和地師。”
唐千林默默點頭,看着尤四方抽完那支菸,又點上一支,期間還閉目休息了許久,畢竟太久沒吸菸的人,重新接觸菸草,會產生莫名的眩暈感。
尤四方隨後又道:“三大門派之後,往下分別爲孤軍、冥耳、嵍捕、逐貨、斷金、鐵衣、撿骨、黃泉和畫屍。”
安然在旁邊聽得入神,她完全沒想到,在中國竟然還有這麼多她完全聽都沒有聽過的神秘組織。
“我們嵍捕如開棺人一樣,後來也分了家,開棺人分爲赤日和午夜,我們分爲軒字派和轅字派,斷金門後來在韃子入關的時候,也有了一個分支爲鑄玉會,同樣的鐵衣門也誕生了名爲合玉門的分支。”尤四方閉着眼睛回憶着,“而撿骨也被稱爲獵骨人,這是十二地支中人最少的一個門派,比畫屍匠還要少得多,這十二派之中,與江湖上其他門派來往最密切的,大概就是合玉門了,這些傢伙不僅僅做玉器古董生意,其他什麼買賣都沾染,不過,異道十二地支之中大體有一個相同的特點,你知道是什麼嗎?”
唐千林想了想道:“都不喜歡公開行事?”
尤四方搖頭:“錯了。”
此時,倪小婉在旁邊說了一句:“這十二門派,對外都沒有確定的掌門。”
尤四方看着倪小婉點頭道:“沒錯,這就是這十二門派的共同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