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一共花了五天時間,洛錦繡才終於將那人體內毒素徹底清除,當然,顱內淤血也早就散去。
這天一大早,雲景灝和洛錦繡剛吃過早飯,正在考慮着要不要去鋪子裡看看時,下人急匆匆地過來報信道:“老爺夫人,客房裡的那個人醒了!”
最初人被高瞻高遠擡到他們的房間,但後來就給轉移到了客房。
等他們趕到的時候,高瞻高遠已經到了,同樣還沒來得及出門的錦玉也站在門口伸長了脖子往裡面探頭。
裡面住着的可是和錦玉沒有半點血緣關係的陌生成年男子,她一個小姑娘家自然不好進去,洛錦繡也不會讓她進去,誰知道里頭那人心性如何,萬一傷着錦玉可不是鬧着玩的。
高瞻高遠曾親眼見過對方被許多人圍攻而立於不敗之地,自然不會放鬆精神,手放在腰側的長劍上,表情繃緊,一旦牀上的人有半點異動,他們必定會第一時間阻止。
雲景灝同樣將她護在身後,目光微沉地看向牀上那個已經坐起身,正皺着眉揉着額頭的男人。
屋裡多了這麼多人,男人不會感覺不到,擡起頭來看向他們,目光中卻沒有在場的人所想象中的警惕,或是殺意,惡意等等情緒,反而透着一股剛甦醒過來後搞不清楚狀況的懵懂茫然。
對此,幾個人都沒有馬上放鬆警惕,反而靜靜地等了片刻,等對方真正徹底清醒過來。
過了片刻,那人眼底裡的混沌逐漸散去,但是……很奇怪的,看見他們這些明顯不是他同族的中原人,他竟依舊沒表現出任何敵意來,反而用大概是因爲昏睡許多天而顯得沙啞的嗓音,慢吞吞地問:“你們,是誰?”
洛錦繡看對方的目光中充滿了打量和若有所思,“我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忘了你之前被人圍攻中了毒,後來是我家的人把你救下的。”所以,你可不能當白眼狼,忘恩負義。
對方不知道聽沒聽懂她的潛臺詞,只是那陌生的眼神當中又多了幾分疑惑,“圍攻?中毒?爲什麼會有人圍攻我?”
衆人:“……”
要是說道這份上還聽不出來有問題,就是在場的人腦子有貓病了。
他們腦子當然沒問題,甚至都是比尋常人更敏銳的,很容易就猜到了什麼,高瞻第一個問道:“你不記得之前發生什麼事了?那你都記得什麼?你是從哪兒來的,還記得嗎?”
男人看了高瞻一眼,而後明顯陷入了沉思當中,似在回憶着什麼,但很快便搖頭道:“我不記得自己是從哪裡來的,發生過什麼,也不知道。”
洛錦繡嘴角一抽,一問三不知?失憶了?這是什麼老套路?
話本故事裡弄個失憶梗是常事,但現實生活中,她還真的很少遇見當真會忘記一切的人,最多曾經有丟了一部分記憶的人到洛家求醫,是因爲出了車禍,創傷性失憶,忘記了車禍前後一段時間內的記憶,但以前的事情,包括自己是什麼人,身邊親朋好友們都沒有忘記。
後來經過她爸爸的治療,沒多久就恢復了記憶,至於之後需要看心理醫生來慢慢走出車禍陰影這些就不歸他們家管了。
完全失去記憶的,倒也不是真的沒遇見過,但,最後卻證明,是因爲某種原因,裝的。
此時的她也很有理由去懷疑,這個人是不是意識到這裡不是他自己的部落,周圍都是敵我不明的中原人,爲了摸清情況才裝作什麼都不記得的樣子?
洛錦繡暗中拉了一下雲景灝的衣袖,給他使了個眼色,後者很輕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心中何嘗沒有這樣的懷疑?
“你們能告訴我,我是什麼人嗎?”那人又問了一句。
高瞻高遠心道,我們要是知道就不會特意聚在這裡問你了。
雲景灝定定地看着對方,沉聲問:“你還記得什麼?”
“我……”那人又仔細回憶了一下,表情忽然變得痛哭起來,雙手捂着頭部悶哼了兩聲,艱難地說道:“我,我好像叫,阿冥。”
阿冥?洛錦繡一挑眉,她是不是該慶幸,他們好歹不算全無收穫,至少知道對方叫什麼了?但,便是這名字,也不能保證就一定是真的。
而且,說實話,知道一個外族人的名字對他們又有什麼意義?嗯,並沒有。
“阿冥,是嗎?”洛錦繡忽然從雲景灝身後走出來,高瞻高遠表情再次緊張起來,“夫人,您別……”
洛錦繡一比手勢讓他們別急,拉着雲景灝一起走近牀邊,“我懂得醫術,你頭部受創,又中了毒,就是我幫你治好你才能醒過來的,我不知道你爲什麼會忘記以前的事情,不如讓我幫你看看?說不定有辦法重新想起來呢?你也不想一直什麼都不記得吧?”
雲景灝雖然表情依舊緊繃,卻沒有攔着她靠近,只是始終注意着阿冥的面部表情,感受着對方的情緒,一旦讓他發現有一點異常之處,或是泄露出了惡意,他自然會將她重新護起來。
阿冥並沒有在意他們的警惕,而是眸色略微一亮地擡起頭來,眼底裡含着一絲期盼,“你當真能讓我記起來?”
洛錦繡看了他許久,直到確定他是真的在期待她能把他治好,心底裡的懷疑才稍微消散了一點,包括對方似乎並不介意讓她查看身體,也從側面證明,對方並不怕露餡,可能真的是失憶了。
“我不敢保證一定治得好,總要先看看你身體具體情況再說。”
阿冥看上去有些失望,但還是點頭表示理解,仔細想想,如果隨便一個人張口就說‘我一定能治好你’,聽起來反而可疑,洛錦繡的態度顯得慎重而認真,倒是讓阿冥更相信她了。
雲景灝注意到他看向自家媳婦的眼神裡包含的絲絲依賴之意,心中有些不痛快。
任誰發現一個陌生男人表現出對自己媳婦的親近之意都不會高興到哪裡去,但眼下還要確定阿冥究竟是不是在說謊,他也不好因爲心裡那點不舒服就不讓她看。
當洛錦繡按住阿冥的脈門之時,後者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一直留心觀察的高瞻高遠此時也開始相信對方是真的忘了過去,否則,一個身負武藝的人,哪裡能容許一個陌生人輕易抓住自己的脈門,他們分明看得出阿冥的身體沒有一點繃緊,毫無變化,彷彿真的只是讓一個郎中幫着看病一樣。
如果這是演技,那不得不說,真的稱得上登峰造極了。
不過,當洛錦繡將一絲木系異能輸入阿冥的體內之時,後者卻渾身一震。
雲景灝和高瞻高遠都驚了一下,前者下意識地就像把她拉起來,卻聽阿冥用奇異的眼神開口道:“剛纔的,是什麼?”
“嗯?”洛錦繡沒察覺阿冥想對自己不利,且從他的話語裡聽出了點什麼,不由地也震驚了一下,“什麼什麼?”
阿冥皺着眉似是想形容,“就是,剛纔,我的體內,那種感覺,是什麼?”
“!”
洛錦繡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心頭掀起的驚濤駭浪,半晌,才說:“沒什麼,大概是你的錯覺。”
阿冥:“錯覺?”可是他明明感覺到了什麼,那種感覺,似乎還有點熟悉。
雲景灝此時也意識到了自己理解錯了,對高瞻高遠比了個手勢讓他們稍安勿躁,看着洛錦繡繼續面不改色,似模似樣地幫阿冥診斷,片刻後,說:“我在那好似看不出不對勁,你先放心在我們家修養,我會盡快想辦法爲你醫治,你剛醒過來身體還很虛弱,不如再躺下休息一會兒,過後我讓人給你送些吃食,你吃過後再好好睡一覺,養精蓄銳。”
阿冥毫無記憶,又把洛錦繡當成了自己恢復的救命稻草,毫無異議地聽從,默默地躺了下來。
洛錦繡則是給其他人使了個眼色,從房間裡退了出去。
錦玉在門外不太清楚裡面發生了什麼,看他們一出來就眨巴着眼睛問道:“姐姐,姐夫,問出什麼來了嗎?他來我們雲水國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啊?”
洛錦繡捏了捏錦玉的小臉,道:“問那麼多做什麼,此人乃是關外之人,總歸和我們不是一路的,他還要留在家裡一段時間,你別隨便靠近這裡,我們不在家時更是不許過來,聽懂了嗎。”
錦玉吐吐舌,乖巧地應聲,“我知道了。”
錦玉並不是那種你不讓她做什麼她非要做的任性小丫頭,對於關外的蠻夷之人,她唯一瞭解的就是不斷地騷擾邊關,還殺了許多他們雲水國的將士,掠奪邊關百姓們的糧食。
她或許對蠻夷之人長什麼樣有點好奇,但更多的,還是懼怕,這會兒要不是身邊有許多人在,不必擔心自身的安慰,也沒那個膽子過來湊熱鬧。
洛錦繡也很放心她這一點,所以只叮囑了一句便不再多說,叫來無瑕讓他盯着客房裡的人,便和雲景灝一起往堂屋走。
剛到了堂屋,洛錦繡便開口道:“關於那個阿冥,你們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