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七章

“殿下……殿下……”

“陛下!”

“陛下, 您是萬民之望……”

“萬民之望……”

“陛下,帶我們離開這啊……”

宣璣眼前殘酷的畫面破碎,不等他回過神來, 下一刻, 他又落到一處驛站裡。依然是劍靈的視角, 他寄生的小主人該是長大了些, 視線略微高了幾公分。

宣璣的神魂纔剛落進這個幼小的軀殼裡, 還沒來得及打量清楚周圍有什麼,就感覺後背捱了一戒尺。力道雖然不至於把人打傷,但小孩子重心不穩, 猝不及防地挨這麼一下,小盛靈淵一趔趄, 差點摔了。

宣璣跟着他嚇了一跳, 脫口一句芬芳:“你媽……”

“站直了!”冰冷的女聲在身後響起, 小盛靈淵一激靈,反射性地挺直了腰桿。

身後傳來衣裙摩挲的窸窣聲, 男孩捱過打的後脖頸子僵着,下意識地循聲用眼角往身側瞥。

他還沒看見人,戒尺先落了下來。

“爲人君者,當行止端方,目不斜視, ”那冷冷的聲音說, “要看, 你就大大方方地轉身看, 眼珠亂滾, 像什麼樣子!”

說話間,聲音的主人緩緩踱到盛靈淵面前, 宣璣終於看清了人。

這是個瘦高的女人——也可能不是很高,只是受限於小男孩的視角,他覺得這女的往眼前一站,壓迫感十足,像座山……枯山。

“枯山”不是說她老,女人身材挺拔、髮膚光潔,即便身着素衣也貴氣逼人,一點老態也沒有。然而不知道什麼原因,她渾身上下沒有一點鮮活氣,整個人像具品相不俗的木乃伊。

再往上看,能看見一張嚴厲的長方臉,臉上妝很重,乾淨利落的吊梢眉直逼太陽穴,下面是一雙能把人看得無地自容的細長吊眼——她目光所及之處,萬物皆垃圾。

宣璣的心緒還沒從慘烈的逃亡路上回過神來,負面情緒爆棚,心說:“這他媽哪來的滅絕師太?”

小劍靈跟他心有靈犀,在識海里罵道:“老妖婆!”

盛靈淵罕見地沒理劍靈,男孩飛快地低下頭,恭恭敬敬道:“是,母后。”

宣璣:“……”

等等,這是……傳說中的平帝嫡後陳氏?後來被武帝軟禁至死的那位?

他不禁又仔細看了一眼那女人。那張臉活像一輩子沒笑過,相當得天獨厚,隨手一拍就是一組遺照大片。從臉型氣質骨架到五官走勢,這母子倆完全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別說血緣關係,乍看都不像一個物種。

假如這是親媽,那平帝的基因到底得有多強大?

陳後拎着戒尺端在盛靈淵前站定:“太子,你可知錯?”

“兒……”盛靈淵剛一出聲,冰涼的戒尺就砸上了他微微端起的肩,擦過小男孩嬌嫩的臉,立刻紅了一片。

“端什麼肩!你是什麼人,怎能有這等萎縮之態!”

盛靈淵忙用力沉下方纔因爲緊張而提起來的肩,宣璣感覺他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較着勁,處於一種隨時準備捱打的應激狀態,像只瑟瑟發抖的小貓崽。

他分明戰戰兢兢,還要強行讓自己的聲音不抖,字正腔圓地說道:“兒臣不該明知大哥身體有恙,還去攪擾大哥休息……”

“胡說!”劍靈在他識海里大聲反駁,“是寧王自己說被關在房裡憋悶,我們才帶着六博棋去探病的!”

然而劍靈的叫聲只有盛靈淵和宣璣這個旁觀者聽得見,小盛靈淵面無表情地再次忽略他,繼續道:“還因貪玩誤了功課,兒臣知錯,請母親責罰。”

劍靈憤怒地尖叫:“那是寧王央求的!你爲什麼要認錯!臭靈淵,你氣死我啦!”

陳後喝道:“跪下。”

劍靈:“就不!”

盛靈淵一聲也沒吭,撩開衣襬,筆直地跪在了冷硬的地面上。

陳後盯着他,緩緩地逼問道:“玩六博棋,是誰的主意?”

“是寧王!”劍靈扯着嗓子嚷道,好像這樣就能喊破盛靈淵小小的身體,叫所有人都聽見似的。

盛靈淵平靜地說:“是兒臣。”

“是寧王!是寧王!”劍靈見盛靈淵不理他,喊出了哭腔,“就是寧王!”

宣璣大致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心裡有點奇怪,總覺得這麼逆來順受,不像那老魔頭的性格……幼體版的也不應該。

卻聽陳後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不是你那劍靈攛掇的麼?”

哭鬧的小劍靈卡頓了一下,小盛靈淵一震,驀地擡頭看向陳後。

躲在男孩眼睛裡的宣璣對上陳氏的目光,不由得皺起眉——他不知道小盛靈淵能不能感覺到,但作爲成年人,宣璣覺得陳氏那眼神詭異極了。

那絕對不是恨鐵不成鋼的嚴厲母親看自己不爭氣的娃……甚至不像後媽看撿來的孩子。

她那雙眼神裡包着仇恨,以及說不出的惡毒,尤其是提起劍靈的時候,她盯着盛靈淵的眼神,像條鎖定了獵物的毒蛇。

“母親……”

“你那劍靈,本就是半成品,又是妖物煉化,野性難馴,”毒蛇“嘶嘶”地吐着信,“我早同丹離說過,應將那妖劍封住,何時你能拔/出劍身,再將它放出來不遲。”

“母親,”盛靈淵攏在袖子裡的拳頭悄然握緊,卻努力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是兒臣嫌劍靈愚笨,想玩六博棋沒有玩伴,纔去找大哥的,並不幹他的事,兒臣願領……”

一隻冰冷的手輕輕的放在了他頭髮上,盛靈淵整個人一僵。

那根手指順着他的前額慢慢地往下捋,落在了他的眉心,女人尖尖的指甲泛青,按進孩子嬌嫩的額頭裡,像是要把他識海里藏的小劍靈逼出來。

被盛靈淵慣壞的劍靈怒不可遏,叫囂道:“封,你讓她有本事封了小爺!這老妖婆!”

小盛靈淵慌張之下,本能地去抓陳氏的手,卻聽一聲脆響,被戒尺打中了手指關節:“母親!”

陳氏用戒尺端起他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端詳了他片刻:“來人——”

旁邊幾個護衛模樣的黑衣術士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言不發地拉起盛靈淵,一道靈符直接貫穿了男孩的識海。宣璣眼前一黑,接着,他瞬間有種自己有了實體的錯覺,那實體被什麼東西粗暴地攢成一團,塞進了一個密閉的小盒裡,他所有感官頓時被剝奪,一動不能動。

宣璣心裡一緊——這可比二戰時的酷刑“感覺剝奪”還絕,畢竟對真人的感覺剝奪剝不了這麼徹底。

而這是直接封神識,劍靈還是個心智不全的小幼稚鬼。

果然,小劍靈先是大罵,但沒過多久就罵不動了。寂靜的恐慌很快把他吞噬了下去,宣璣先是聽見他哭、求救,隨後漸漸開始說胡話,這段記憶開始變得模糊不清,黑暗裡盡是幻覺,之後亂七八糟的畫面和聲音斷斷續續地充斥在周遭。就連宣璣這個外來者也開始失去了時間的感覺,一時很難分辨那些畫面是幻覺還是什麼。

等劍靈重新恢復認知能力,讓宣璣能把這段記憶“讀”下去,似乎已經是半年後的事了——通過盛靈淵的視角,宣璣判斷小殿下足足長高了一寸有餘。

宣璣迅速收集周圍零碎信息,很快得知,劍靈其實只被關了三天,就被趕回來的丹離放了出來。丹離通常像個不喜不悲的人間神像,頭一次暴怒,竟帶着一羣修士高手仗劍逼宮。

兩路人馬對峙在外,丹離與陳後密談了兩個時辰,不知道這兩人達成了什麼協議,最後年幼的太子被丹離帶走,與陳後兵分兩路,各自收攏人族舊部。

而被封了三天的劍靈出來以後不言不動,足足“啞巴”了小半年,像是已經死了。小半年的時間裡,盛靈淵沒睡過一宿,每一夜都拼命錘鍊自己神識,溫養着不再回應他的劍靈。

劍靈終於“醒”過來,輕輕叫了他一聲“靈淵”時,盛靈淵正在馬上,沒來得及第一時間迴應。聽見那微弱的聲音,小盛靈淵難以置信地愣了幾秒,在聽見劍靈第二聲“靈淵”後,一頭從馬上栽了下去,他弦繃太緊,差點斷了。

這一課教會了盛靈淵喜怒不形於色,七情不能上臉。從此以後,除了與他心神相連的劍靈,他再也沒有表現過自己的好惡——直到大權在握、乾坤獨攬。

這纔有了宣璣認識的那個老魔頭的雛形。

宣璣跟着他們,把這段記憶看了個從始至終,胸口彷彿塞了團棉花,喘不上氣來。他無處宣泄,又不知道爲誰憎怒不平,茫然地從亂七八糟的記憶裡穿過,他一時不知道該往哪看。

有心想再看看那個歷史上沒有寫過的、年幼的人皇,又不忍心。

天魔劍靈的情緒似乎嚴重干擾了他,假如盛靈淵這會兒出現在他面前,宣璣感覺自己能光速忘了之前的齟齬和戒備,撲上去抱起那個人。

他焦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頭髮,雜七雜八的念頭裡掉出了個問題——這個陳皇后是怎麼回事?

盛靈淵彷彿不是她親生兒子,是殺了她全家的仇人。

而她既然這麼恨,爲什麼又跟丹離一起立他爲帝?

她這精神病到底是哪種稀有病毒株引起的?

這念頭一起,宣璣腳下就一空,他眼前光影變換,瞬間來到了另一個場景裡。

涼氣撲面而來,宣璣一晃神,認出眼前恢弘古樸的建築羣是度陵宮。

緊接着,他看見成年的盛靈淵帶着一隊披甲執銳的侍衛,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宣璣乍一看見成人版本的那位,還沒習慣,像個背後靈一樣,不由自主地被陛下拖着走了。

度陵宮是打敗妖王,人族統一之後才建的。那時天魔劍已經摺了,劍靈不知道爲什麼沒死,似乎是以一種誰都看不到的“幽靈”狀態,始終跟在人皇身邊。有點像知春的狀態……可知春是因爲機緣巧合有多重器身,天魔劍“出生”在那麼特殊的場合,也能有多重器身嗎?

宣璣還沒捋順思路,就腳不沾地地被盛靈淵拉扯進了一處宮殿。

陛下袍袖翻飛,一身的戾氣快要滿溢出來,所經之處,沒人敢擡頭窺視天顏,當年那個小可憐一點影子也沒有了。

宣璣只來得及飛快地瞄一眼宮殿匾額,只見上面寫着三個大字“長明殿”。

長明……這是什麼地方來着?

還不等他從貧瘠的歷史知識中搜索出個大概,一個老嬤連滾帶爬地撲到盛靈淵腳下,雙手伸開,似乎意圖阻攔:“陛下留步,太后正更衣,不便見……”

“走開。”盛靈淵頭也不擡地一拂袖,那老嬤在他幾步遠之外就飛了出去,撞在大殿樑柱上。

盛靈淵腳下冒出了黑霧,大殿的石磚“喀”一下被他踩碎了,他頭也不回地朝身後侍衛擺手:“搜。”

那摔在地上的老嬤伏地,大聲罵道:“此乃太后寢殿,豈容你們這樣無法無天!陛下,你難道要弒親不成?”

對了!

宣璣想起來,“長明殿”是當年陳太后失勢後被軟禁的地方!

宣璣倏地睜大了眼睛,意識到自己馬上要看到的,可能是那個歷史學家們爭論了幾千年的“武帝滅親”真相。

宣璣不知道盛靈淵在搜什麼,但很明顯,這時母子倆應該已經撕破臉了,陳太后的待遇不比階下囚強到哪去。盛靈淵一聲令下,他的侍衛們搜起太后寢宮連眼都不眨。

“陛下,偏殿沒有。”

“陛下,寢殿內空無一人。”

“書房也沒有。”

盛靈淵面沉似水,目光在殿內逡巡片刻,落在了地磚上,吐出兩個字:“去冰殿。”

侍衛們一愣,那頭破血流的老嬤聲音瞬間變了調:“盛瀟,你敢!”

盛靈淵睨了她一眼,嘴角忽然掛起一個陰森的微笑:“朕有什麼不敢?”

老嬤聲嘶力竭道:“你是什麼禽獸?你莫非真是那天魔降世,沒有心肝嗎!盛瀟!冰殿裡供着……”

“朕說搜,”盛靈淵懶得再看她,率先朝冰殿走去,“很吵,讓她閉嘴。”

宣璣還沒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就見一個帶刀侍衛一步上前,捂住那老嬤的嘴,手起刀落抹了她的脖子。

這殺手利索得讓宣璣目瞪口呆,那剛剛讓他心疼得坐立難安的男孩一秒變成惡魔,輕描淡寫地掀開長明殿流血的序幕——冰殿裡寒意欺人,長明殿裡的侍衛聽見動靜全都集中在了這裡,組成了人牆。盛靈淵一句“擋路者死”,沉寂的太后寢宮就成了修羅場。

宣璣狠狠地打了個寒噤,三觀碎了一地。

隨後,他看清了冰殿的陳設,只見裡面佈置成了靈堂的樣子,正中間橫着一口棺材,上面懸着靈位——寧王盛唯。

宣璣:“……”

什麼玩意?陳皇后把長子的棺槨放在了自己寢宮的冰窖裡!

他方纔碎成一地的三觀還沒來得及粘好,手一哆嗦,又砸那了。

偌大一個度陵宮,還有心理狀態健康的正常人嗎?

一個華服的老婦人佝僂着腰,正站在棺前,聽見動靜,她緩緩轉過身:“盛瀟,你這是幹什麼?”

宣璣乍一看沒認出她來,剛覺得那張馬臉有點眼熟,就聽盛靈淵笑道:“請母后安。”

這居然是陳氏!

此時的陳氏像是已經給這人世間熬幹了,成了一具能說會動的標本,沒了人樣。唯有眼睛裡惡毒的仇恨永葆青春。

盛靈淵衝她一伸手:“朕聽說母后將孩子抱來長明殿了?幼兒吵鬧,兒子怕打擾母后清靜,趕緊過來接——孩子呢?”

陳太后似乎是在冰窖裡待太久,臉凍僵了,露出了一個僵硬發青的冷笑:“那個孽種?死了。”

“陛下,”一個侍衛跑過來,小聲說,“冰殿沒有。”

盛靈淵眼皮也不擡:“再找——我在孩子身上放了一滴心頭血,想動他沒那麼容易。”

“陛下,太后……”

就在這時,宣璣忽然捕捉到了一點熟悉的氣息,不等他細品,盛靈淵神色一動,一步上前來到那棺材旁。

陳太后喝道:“盛瀟,你要幹什麼?這是你大哥的仙身!你敢對死者不敬!”

“到底誰對死者不敬?你在他棺前害他的骨血。”盛靈淵笑意不減,“若他泉下有知,你猜他是想掐死誰。”

說完,他身邊侍衛直接拿下太后,盛靈淵毫不忌諱,居然就這麼一伸手把寧王的屍體“請”了出來。只見屍體枕下居然有一個小小的機關,擰開後,棺槨從中間打開,露出底下一條密道,熱氣立刻涌了出來,裡面夾雜着一個孩子悽慘的哭聲。

盛靈淵先是後退了一步,隨後直接闖了進去。

黑霧像甲冑似的裹在他身上,被火舌燎去復又再生,火焰顏色近乎於白,中間烤着個嬰兒。

孩子身上裹着一層保護膜,已經快被火舌舔破了,盛靈淵一把抱起他,密室將陳太后的尖叫聲放大了無數倍:“孽種!他跟你一樣是孽種!你們這些污染了人族血緣的東西,倘不死絕,赤淵的火永遠也滅不了!”

宣璣只覺得腦子快讓這句話的信息量撐過載了——罵自己兒子“污染人族血緣”是什麼意思?

她給平帝戴了綠帽?

這個被放在火上烤的小嬰兒又是誰?

“人族。”盛靈淵低笑了一聲,火舌趁機朝他撲過來,一下衝散了他周身的黑霧。

宣璣看得提心吊膽,脫口一聲:“小心!”

盛靈淵一擡袖子,用臂膀擋住懷裡的嬰兒,烈火在他手背上留下了一道觸目驚心的燒傷。他看也沒看那傷口一眼,猛地掀開棺材蓋,一身火星隨着他從密道里噴了出來,燎着了棺材裡的屍體。

陳太后發出一聲嘶啞的慘叫,想撲上去,又被幾個侍衛聯手按下。

盛靈淵彈走身上的火星,垂目看着和棺材一起燒起來的屍體:“敢問母后,人族又高貴在什麼地方了?”

宣璣一愣,下意識地去看盛靈淵帶來的那些侍衛,不知道這些侍衛是有多心腹,聽了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一個個也全是無動於衷的樣子。

等等……不對。

宣璣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忽然發現,這些侍衛們或多或少都有些非人的血統。

“等燒完,就把寧王的骨灰收拾好,入土爲安,不得不敬。”嬰兒的哭聲迴響在詭異的靈堂,盛靈淵把那小東西從頭到尾檢查一遍,見沒什麼實質的傷害,就一隻手夾着,任嬰兒嚎得撕心裂肺也不哄,囑咐侍衛,“他活得沒尊嚴沒自由,別讓他死都不得安寧。”

陳太后口不擇言:“他是我的兒子!他是我的!”

“他是你生的,”盛靈淵居高臨下地瞥了陳太后一眼,“不是你的。”

“盛瀟!你這……”

冰殿終年不見光,陰森極了,燒着的棺材烤出了水汽,那水汽氤氳地落在人皇的臉上,將他的臉渲染成近乎於死者的蒼白顏色,他的笑容裡帶着妖異的殘酷:“母后,您真當寧王……只是兒子嗎?”

陳太后瞪向他:“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他活着的時候,您一天要召見好幾次,一日見不到人就大發雷霆,現在人沒了,您又叫人把棺材偷出來,放在自己寢殿的冰窖裡,怎麼,見不得他和我嫂子合葬嗎?”

“你皇嫂活得好好的,唯……是被巫人餘孽迷惑……”

“皇嫂?您說寧王府裡那位?我倒忘了,冒犯,母后勿怪,我總想不起來那位,有時候恍惚見了,還以爲她是您照着自己的模樣削的木偶呢。”盛靈淵注視着她的目光,就像多年前殘忍的女人注視着無助的男孩,兩人角色忽然顛倒過來。

他壓低聲音,一字一頓道:“我還聽說,我哥和先帝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您藏棺於此,這算什麼,生不能同居,死定要同穴麼?”

陳太后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混賬話,狼狽又難以置信的目光射向他:“你說什麼?你這豬狗不如的東西,你……”

盛靈淵一彎嘴角,隨後神經質地低笑起來。

他一邊走一邊笑,停不下來,彷彿剛剛看過一場值得玩味的人間喜劇。

笑聲讓幾步以外的宣璣不寒而慄。

“人族當然高貴,”陳太后直不起腰,然而就着這樣被羞辱的姿勢,她的表情居然還能很高傲,“我們是這世上,唯一不靠什麼,就能自然生長壯大的種族。那些妖要靠先天血脈、要靠天材地寶修煉,巫人族的懦夫們躲在山川庇護下。只有人族,山川日月、萬物性靈,皆不能入七竅。但我人族有逆天修行的高手,有因勢利導的符文,甚至那些開荒種地的鄉野村夫,也是憑自己的雙手活着!如今大陸上靈氣枯竭,那些賴此以爲生的劣種本就該滅,人族就是天地諸神之選。不是我們覬覦赤淵的魔氣,九州混戰也並非我族挑起!”

陳太后作爲一個前任女政治家,雖然晚年看來瘋瘋癲癲的,即興演講的基本功也沒丟下。聽前半段,宣璣幾乎被她帶跑了,差點跟着點頭,直到最後一句,纔有點覺得她胡扯——九州混戰是平帝挑起的,衆所周知,人族自己都這麼承認,要不,他死後怎麼會得那麼個倒黴諡號?

雖然不是“幽”“厲”之類的著名昏君號,但考慮到繼位的是他兒子,在“子不言父過”的大背景下,諡號裡放一個曖昧不明的“平”字,基本等於“你懂的”。

“你那下賤的生母,放着妖族公主不做,潛入先帝宮中,禍亂朝綱,欺君魅主,挑唆兩族矛盾,這樣,那些妖族就能名正言順地越過赤淵!”陳太后一嗓子幾乎要震碎殿內冰塊,“放開我!你們這些雜種!知道他爲什麼想保你們嗎?因爲他自己也是個雜種!”

盛靈淵朝一個侍衛招了招手,把懷裡的小嬰兒塞給他,嫌棄道:“別叫他哭了,這還沒完了。”

說完,他走到陳太后面前,朝旁邊的幾個侍衛擺擺手,示意他們退下。然後他半跪下來,扶起狼狽地伏在地上的女人,柔聲問:“我生母不是母后您麼?”

“你也配!”陳太后啐了他一口,盛靈淵一側頭躲開,神色冷了下來。

陳太后狠狠地瞪着他,似乎要用目光剜他的肉:“你是那妖女用妖法放入我腹中的孽種!你一出生我就知道,你同那母妖一模一樣!”

宣璣:“……”

還有這種操作!

142.番外五 千妖圖鑑76.第七十五章106.第一百零五章13.第十二章138.番外一72.第七十一章129.第一百二十八章137.第一百三十六章83.第八十二章133.第一百三十二章18.第十七章60.第五十九章135.第一百三十四章37.第三十六章48.第四十七章36.第三十五章62.第六十一章13.第十二章59.第五十八章10.第九章16.第十五章124.第一百二十三章70.第六十九章124.第一百二十三章63.第六十二章13.第十二章7.第六章55.第五十四章136.第一百三十五章99.第九十八章21.第二十章141.番外四(原內容微調)53.第五十二章138.番外一112.第一百一十一章76.第七十五章97.第九十六章105.第一百零四章42.第四十一章132.第一百三十一章65.第六十四章28.第二十七章105.第一百零四章22.第二十一章136.第一百三十五章83.第八十二章60.第五十九章56.第五十五章140.番外三(原內容微調)15.第十四章106.第一百零五章142.番外五 千妖圖鑑59.第五十八章90.第八十九章15.第十四章67.第六十六章21.第二十章66.第六十五章112.第一百一十一章133.第一百三十二章92.第九十一章87.第八十六章51.第五十章74.第七十三章61.第六十章131.第一百三十章55.第五十四章7.第六章21.第二十章130.第一百二十九章19.第十八章32.第三十一章21.第二十章108.第一百零七章85.第八十四章107.第一百零六章60.第五十九章87.第八十六章16.第十五章59.第五十八章143.番外六 一年一載48.第四十七章21.第二十章35.第三十四章109.第一百零八章35.第三十四章81.第八十章92.第九十一章97.第九十六章99.第九十八章27.第二十六章79.第七十八章91.第九十章20.第十九章127.第一百二十六章81.第八十章47.第四十六章107.第一百零六章106.第一百零五章31.第三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