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黃河水流相對湍急的路段,覺羅北方突然感到呼吸困難到了難以自持的地步便示意姬患和他身後的羅汗帝國戰士停止前進:不祥的預感……難道是指向覺羅無雙和覺羅向中原的嗎?
覺羅北方是幸運的,他沒有像龍尚武一樣地親眼目睹愛子身亡;覺羅北方是不幸的,他沒能像龍尚武一樣地親手送愛子最後一程。不過當然,此時此刻的覺羅北方對覺羅無雙被任子遙擊殺一事還無從知曉。可是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他似乎已經從意識上接受了覺羅無雙和覺羅向中原雙雙戰死的結局,其實他對這場如同以卵擊石的侵略戰爭從來都不曾抱有希望,豪言壯語大多是說給羅汗帝國戰士聽的,所以早在發兵南下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玩火不成反而引火燒身的思想準備,誰讓父輩留給他的處境如此尷尬呢?現實逼迫他只要看到一線希望就必須嘗試,這一線希望,就是覺羅無雙。可是看到覺羅無雙在烽火連城之上吃力的表現,覺羅北方似乎在跌落到地面的瞬間意識到了羅汗帝國大勢已去。之所以覺羅北方選擇沿着黃河東進而非選擇退回羅汗帝國境內,是他對羅汗帝國可汗名譽最後的堅守,畢竟是他最沒有資格在這場由自己一手策劃的侵略戰爭裡扮演逃兵的角色。
雖然曾經光明正大地效力於華夏帝國之時,姬患不經常到這裡來執行任務,不過他對此地的瞭解還是要遠遠超過了覺羅北方:“覺羅北方大人,沿着這條路繼續前進……”
沒等姬患說完,覺羅北方就像受到了未知力量指引一般地離開了人羣,驅馳着被飢餓嚴重拖慢了速度的戰馬向南行進的過程之中,看到了一塊墓碑的姬患還是堅持將之前的話說完:“我們就能和覺羅無雙大人會合了……”
姬患不認識張準,更沒有見過何遠,所以一貫缺乏想象力的他不可能猜到覺羅無雙如何戰死,不過憑藉他對聖華夏皇城禁衛軍的瞭解,覺羅無雙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在被華夏泰利消耗了大部分戰鬥力的情況下完成攻陷聖華夏的壯舉。所以在他看來,現在的覺羅無雙不是已經逃回古契,就是已經戰死聖華夏遠郊了。於是,他完成臥底計劃最初任務的機會來了:將覺羅北方引誘至聖華夏遠郊之後親手將他殺掉,這樣自己就可以以戰鬥英雄的身份重返聖華夏。八年的羅汗帝國生活從來都不曾改變
姬患對祖國的熱愛,就像他始終覺得相對於覺羅北方賞賜的牛魔甲,神騎軍的戰袍纔是真正能夠讓他感到安全的戰鬥裝備。
不過對於現在的覺羅北方來說,一切都已經變得不重要了,在不經意把目光投向南方的瞬間,他終於開始相信覺羅子逸曾說過的“命運對任何人的虧欠都會在之後的歲月裡做出補償,所以仇恨是最沒有意義的情緒。”
“餘氏……”來到此地之前,覺羅北方從來都沒有想過今生今世還有機會見餘氏最後一面,儘管隔着冰冷的墓碑,他都已經感到命運待他不薄了,“呵呵呵呵……餘氏……”
和華夏泰和擁有後宮佳麗數千的情況不同,覺羅北方的一生只經歷過兩個女人:正室覺羅氏是西羅汗部落首領獨女,爲了在對抗完顏不古的女貞部落戰役之中取得優勢,覺羅北方被迫用婚姻手段取得了西羅汗部落的支持,對於覺羅氏,覺羅北方只有恩情沒有愛情,恩情來自她在助他收降了完顏不古之後還爲他生下了覺羅無雙和覺羅向中原;側室餘氏是華夏帝國皇帝養女,雖然她並沒有爲覺羅北方做出生下覺羅太平以外的貢獻,卻讓他體會到了愛情的美麗,那是一種跨越了種族的美好,讓覺羅北方開始相信世界上比權利重要的東西還有很多。
只是好景不長,餘氏在和覺羅北方度過了兩年的婚姻生活以後就死於華夏泰和的一時失察,雖然從來都沒有得到過確切的消息,餘氏的“背叛”還是讓覺羅北方感到痛不欲生。所謂“愛至深,恨至切”,覺羅北方和華夏泰和的恩怨在他看到了已經被易名爲華夏婭希的覺羅太平時就已經開始註定了兩國之間的戰爭,儘管這只是引發羅汗帝國和華夏帝國兩國戰爭的直接原因之一。
“華夏帝國崇明公主餘氏之墓”、“華夏紀元兩千三百九十四年”、“義妹餘氏意外墜河於此,本王深表遺憾——華夏泰和親筆”……看完了被雕刻在餘氏墓碑之上的全部內容,覺羅北方的臉上突然出現了哭笑不得的表情:“意外……竟然只是一場意外?!”
像久病不愈的人得到了救命之藥一般,拖着早已感染到了無法復原的右腿跳下了戰馬的覺羅北方趔趄着走到了墓碑面前。坐下身來,他用自己的生命抱着餘氏的墓碑,再也不想放開。
早已示意部下原地待命的姬患看
不懂覺羅北方的所作所爲了:“是不是人在臨死之前都會對墓碑一類東西產生好感?”
不知道姬患對覺羅北方的詛咒是依靠取自何處的勇氣支撐,羅汗帝國戰士們紛紛將懷疑的眼神投向了姬患,然而他們的眼神就在他們看向姬患的瞬間定格。除掉了無法把對自己的防範意識落實到行動上的全體羅汗帝國戰士以後,姬患手持牛魔刀立於距離覺羅北方不遠的地方:“一時失言,我公孫患已經等不及到聖華夏遠郊動手了。”
聽到了來自身後的慘叫聲,覺羅北方還是沒有回頭,依然是死死地抱着餘氏的墓碑,他像看破了一切一般地自言自語道:“該去的總要去,該來的總會來,並非是我們看不開,是我們從來都沒有想過看開。”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聽到覺羅北方有如龍尚武一般地語重心長,跳下了戰馬的姬患突然停下了腳步:“覺羅北方大人……”
“孤已經學會了接受命運的安排,動手吧,就趁現在。”雖然看不到覺羅北方幸福多於痛苦的老淚縱橫,姬患還是不忍心對一個已經一無所有的老人痛下殺手,儘管他是給華夏帝國造成不可挽回損失的罪魁禍首。
“你有遺言要說嗎?”姬患的提問似乎突然令覺羅北方想到了什麼:“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只取走孤的首級,把孤的遺體留在這裡?”
聽到這個低到了極限的要求,姬患的心突然感受到了一陣劇痛。以致於在他揮起牛魔刀的瞬間,淚水在自己完全沒有想到的情況下噴涌而出:“我答應你,會把你和她葬在一起。”
滿意地點頭以後,表情輕鬆愉快地覺羅北方將自己的頭顱抵上了餘氏的墓碑:“終於可以永遠和你在一起了……”
擦不幹模糊了雙眼的淚水,爲自己的“懦弱”感到氣憤的姬患終於將牛魔刀插進了地面以下。從腰部拔出了從龍尚武手裡接過了八年之久的匕首,姬患乾淨利落地完成了任務,他相信,在整個死亡過程中,覺羅北方几乎沒有感受到一絲一毫的痛苦。
拉不開覺羅北方的屍體抱着墓碑的雙臂,迫不及待地想要返回聖華夏的姬患決定將此事延後再辦。跨上戰馬,姬患想要把和羅汗帝國相關的一切都丟到身後:“原來人類……真的可以爲自己的敵人哭泣……”
(本章完)